宋建立教授解讀知識產權司法解釋制定十大要點及疑難問題

12月5日，由知產力、知產寶主辦的知識產權刑事保護與司法難題破解公益培訓順利召開。作為《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這一司法解釋起草人之一，兼具深厚理論功底與豐富實踐經驗的武漢大學法學院宋建立教授，結合司法實踐與學理知識，為線上線下觀眾帶來了一場干貨滿滿的深度解讀，系統拆解了這部關乎創新保護的重要司法解釋。

本次培訓宋建立教授按照《司法解釋》的條文脈絡對以下十點內容進行了逐一拆解和解讀。

（一）《司法解釋》出臺背景：為何必須“修訂”

首先，宋建立教授對《司法解釋》為何必須進行修訂進行了詳細講解。

第一，技術應用迭代加快，犯罪手段多借助高新技術手段，而我們在刑事取證中，特別是電子證據的固定、提取方面存在不足，針對新業態的刑事規制存在空白。第二，刑事手段具有最強威懾力，但必須保持謙抑性。知識產權刑事案件中，僅嚴重危害社會的行為才納入刑法規制，例如商標類犯罪需達到“雙相同”標準，類似商品、近似商標不進入刑事規制范圍。同時，針對新技術、新業態下的新類型犯罪，也需要納入刑事規制，以適應時代發展需求。

此前的三部《司法解釋》（2004年、2007年、2020年）存在時代性不足的問題，在信息網絡傳播、技術措施規避等方面規定不完善；法律適用一致性欠缺，行政執法、刑事執法、司法審判等環節對相關概念理解不一；量化標準不統一，定罪量刑中的損失計算等規定存在矛盾，這些都需要通過新《司法解釋》進行整合完善。

（二）《司法解釋》制定的基本原則與考量

了解完必須修改的原因，那么新的《司法解釋》制定的基本原則與具體考量有哪些呢？宋建立教授對此也進行了較為詳細的分享。

首先要遵循嚴格保護的總體導向——嚴保護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一是保持較低入罪門檻，數額標準基本沿用2004年規定，雖歷經二十余年但未調整，彰顯加大保護力度的導向；二是明確商標“基本無差別”認定標準，即商標法意義上的相同包括完全相同和基本無差別，需強化整體識別性，不改變顯著部分；三是將侵權數量、點擊數、下載數、會員數等數據納入刑事評價；四是針對境外人員竊取國內商業秘密的行為，明確商業間諜罪的相關規制。

同時，要強調法秩序統一，確保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的標準一致，實現行刑有效銜接。刑法既要保持謙抑性，不能隨意擴張，又不能缺位，要實現適度保護，將新技術新領域的侵權行為納入規制。當前知識產權犯罪呈現產業化、鏈條化、專業化、組織化趨勢，侵權方式高度數字化，如大規模爬蟲爬取受保護內容、售賣破解技術措施的工具和服務等，且具有地域化、跨境化特點，這些都是《司法解釋》制定的重點考量。

介紹完背景內容之后，宋建立教授對較為重要的商標類犯罪、著作權犯罪和商業秘密類犯罪三種重點罪名做了深刻解讀。

（三）商標類犯罪

商標類犯罪主要包括假冒注冊商標罪、銷售假冒注冊商標的商品罪、非法制造、銷售非法制造的注冊商標標識罪三個罪名，核心在于明確同一種商品/服務、相同商標的判斷標準，以及入罪標準、標識件數認定等問題。

“同一種商品/服務”認定：名稱相同，或名稱不同但功能、用途、消費對象、銷售渠道等基本相同，相關公眾一般認為是同種事物的，可認定為同一種商品/服務。

“相同商標”認定：包括完全相同和基本無差別兩類，基本無差別指改變字體、間距、顏色等不影響顯著特征，但足以誤導相關公眾的情形。

入罪標準：商品商標違法所得3萬元以上或非法經營5萬元以上為“情節嚴重”；服務商標以違法所得5萬元以上為“情節嚴重”。兩類違法所得可合并計算。

標識件數認定：一件有形載體上印制的多個標識無法單獨使用的，按“一件”計算。

（四）著作權犯罪

行為界定：“復制發行”包括復制又發行、為發行而復制；“通過信息網絡傳播”涵蓋交互式傳播的各類網絡傳播行為。

入罪情節：新增下載量1萬次以上、點擊量10萬次以上、會員數1000人以上等數據化標準。

特殊規制：將故意規避或破壞技術措施的行為納入刑法規制，明知他人侵權仍提供相關工具或服務的，以共犯論處。

主觀要件：需同時具備“故意”和“以營利為目的”。

（五）商業秘密類犯罪

侵權方式：新增“電子侵入”，非法下載、破解系統、爬取數據等行為均屬侵權。《司法解釋》將電子侵入與盜竊并列，是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和中美貿易協定的相關規定。

保密義務：包括明示保密義務（如保密協議）和默示保密義務（基于誠信原則、合同性質）。

入罪標準：造成損失或違法所得30萬元以上為“情節嚴重”，導致權利人破產的直接認定為 “特別嚴重”。

損失計算：根據商業秘密是否披露、使用等情形，分別采用合理許可費、利潤損失、商業價值評估等計算方式。

專門罪名：為境外竊取、刺探、收買、非法提供商業秘密罪是行為犯，無需造成實際損失即可入罪。

（六）共同犯罪、從重從輕處罰

依據《司法解釋》的大框架，我們接下來需要考慮共同犯罪、罪輕、罪重的問題，即量刑問題。

《司法解釋》對共同犯罪認定為：明知他人實施知識產權犯罪而提供資金、技術、倉儲、運輸、快遞、廣告推廣、互聯網平臺服務等幫助的，以共同犯罪論處，擴大了共同犯罪范圍，覆蓋整個侵權鏈條。重點打擊產業化、職業化犯罪，以及利用專有技術突破權利人技術措施的侵權行為。互聯網平臺明知侵權而不采取措施的，可能構成幫助犯；提供金融幫助的，可納入刑責，以解決洗錢式知識產權犯罪問題。

從重處罰情形：以侵犯知識產權為業、假冒搶險救災或防疫物資等商品、拒不交出違法所得的。

從輕處罰情形：認罪認罰、獲得權利人諒解、非法獲取商業秘密后未披露、使用的。

（七）寬嚴相濟刑事政策

對于刑罰政策，宋建立教授提到，構成刑事追訴，很多時候要看主觀惡性和對社會造成的危害程度。有些情況下給予行政處罰就足以震懾違法，這是體現刑法謙抑性的一種表現。對危害嚴重的產業化侵權、跨境竊密、批量售假等行為，依法從嚴打擊。對情節輕微、未造成實際危害后果的侵權行為，可適用不起訴、免予刑事處罰。要注重社會關系修復，將權利人諒解作為重要的從輕處罰考量因素。

（八）罰金制度

宋建立教授提到，此次《司法解釋》將罰金制度與違法所得掛鉤，既提升了處罰力度，也解決了違法所得數額查不清的問題。可查清違法所得的，按違法所得的1－10倍判處罰金。無法查清違法所得或非法經營數額的，按量刑檔次設定固定區間：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對應的罰金為3萬－100萬元，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對應的罰金為15萬元－500萬元。

（九）非法經營數額、貨值金額、銷售金額、違法所得數額的計算規則

宋建立教授認為計算規則在本《司法解釋》中是比較重要的。非法經營數額分為以下路徑：已銷售的按實際銷售價格計算；未銷售的按標價或實際銷售平均價格計算；無標價且無法查清實際銷售價格的，按被侵權產品市場中間價格計算。

貨值金額：在知識產權犯罪相關認定中基本不提及未遂犯，未銷售的部分也都計入損失里，關于如何計算，侵權認定一般指的是3倍規則，大家可以參考第5條、第6條、第14條的相關規定。

違法所得數額：指凈收益，需扣除原材料等成本。

累計計算：未附著商標的產品也需要計入。但需有證據證明該產品系用于假冒，若無相關證據，不得計入損失及相關數額。未貼商標但已經準備侵權的產品也可計入，只要有證據證明其用于假冒，即計入非法經營數額。

（十）刑事自訴案件證據調取規則

最新的《司法解釋》對刑事自訴案件的證據調取規則也進行了一定的修訂。刑事自訴案件過去要求得比較嚴，必須證明被告人是誰，確實侵犯了你的權利而造成了損失，這都需要你自己證明，因為是自訴案件，等于是有一個原告，有一個被告，沒有公權力介入幫助調查。

這次修訂中有關這方面的規定其實是有利于權利人維權的，當事人因客觀原因不能取得證據，這個時候提供線索，法院可以依法調取，申請調取證據規則是司法解釋中維護當事人權益的重要體現。

以上十個問題便是此次宋建立教授對《司法解釋》的詳細解讀。除此之外，在講座的最后階段，宋建立教授還預留出一段時間，對線下聽課各位的問題進行了回答。

宋建立教授的解讀既立足條文本意，又結合司法案例與實務技巧，為從業者提供了可直接落地的操作指南。本次司法解釋的落地標志著我國知識產權刑事保護進入“嚴標準、全覆蓋、強威懾”的新階段，通過統一法律適用、規制新型侵權、重構數額體系，為科技創新營造更優質的法治環境。知產力、知產寶對講座內容進行以上整理，希望能夠幫助從業者精準把握司法新規。

（以上文字由楊磊磊根據宋建立教授培訓內容進行整理）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知產力立場）

編輯 | 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