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連樹下吹喇叭,全是苦調子。 這句老話很在理。 前幾年我去博物館,看到一根拐杖。 桃木做的,很舊。 它躺在玻璃柜里,看著并不起眼。 若沒看旁邊的注解,誰也想不到。 它撐過一段旅程,驚心動魄。 隔著幾十年的煙塵,我看著它。 仿佛聽見風聲呼嘯,在夾金山埡口。 看見一串腳印,帶血,印在雪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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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五年六月,天很冷。 紅四方面軍在長征,路很難走。 這是生理的極限,也是意志的考官。 夾金山很大,海拔四千多米。 終年積雪不化,空氣稀薄如紙。 肺葉像是被擠壓,呼吸都困難。 李中權是師政委,帶著隊伍走。 他們向埡口蠕動,動作很慢。 狂風卷著雪片,像席子一樣大。 抽打在身上,衣服太單薄。 每邁一步都要命,費十倍力氣。 這里是生命禁區,鳥都飛不過。 就在這絕境里,李中權愣住了。 他遇到一件事,不可思議。 也讓他心如刀絞,痛徹心扉。
起初風雪很大,視線模糊。 他瞥見路邊,有個石碉樓。 是藏族人蓋的,能擋點風。 那兒蜷縮著幾個人,像難民。 兵荒馬亂的年月,流離失所常見。 百姓苦,到處跑,并不稀奇。 他本能走過去,想安撫幾句。 深一腳淺一腳,他走近了。 滿頭白發的老婦,緩緩抬起頭。 那一瞬間的沖擊,比寒風凜冽。 臉被烈日曬黑,被風雪吹皺。 這就是夢里的臉,喚過無數次。 是母親王理詩,她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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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反差太大了,讓人眩暈。 李中權是硬漢,戰場沒眨眼。 此刻膝蓋一軟,跪進雪窩里。 他不敢相信眼睛,這是真的嗎。 母親年過半百,還裹著小腳。 拖著三個孩子,都瘦骨嶙峋。 跨越千山萬水,走了幾千里。 竟追上紅軍鐵流,在這雪山上。 母子抱頭痛哭,在冰天雪地。 淚水流出眼眶,瞬間結成冰。
這不是簡單重逢,是幸存者聚會。 一家人從死人堆,艱難爬出來。 當晚騰出帳篷,唯一的避風處。 點起昏暗馬燈,李中權端水。 他想給母親洗腳,手在顫抖。 一層層揭開布,裹腳布板結。 已經發黑變硬,嵌進了皮肉。 情景讓人心碎,心如刀絞。 那是三寸金蓮,被禮教摧殘。 長途跋涉太久,膿血混著雪。 腳掌面目全非,早已爛透了。 這哪里還是腳,分明是肉骨頭。 每天走在刀尖上,一步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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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忍著劇痛,語氣卻平淡。 訴說老家變故,字字帶血腥。 父親為了紅軍,掩護交通員。 引開敵人跳崖,摔得粉身碎骨。 大哥二哥也死,慘死屠刀下。 還有年幼五妹,死在尋親路。 為了省一口糧,留給弟妹吃。 自己活活餓死,倒在荒野里。 王理詩來這兒,因為家沒了。 唯一的指望啊,就是找紅軍。 找到兒子李中權,給李家留種。 她用殘缺的腳,走完這長征。
那一夜帳篷里,哭聲很壓抑。 李中權想棄官,背著母親走。 母親嚴厲喝止,不讓他犯渾。 兒子是紅軍官,是干大事的。 絕不能因為娘,拖累了隊伍。 第二天清晨,分別時刻到。 李中權牽馬來,是匹棗紅馬。 把馬讓給母親,塞了一塊錢。 那是唯一的大洋,還有辣椒面。 他在雪地磕頭,磕了整三個。 看著母親上馬,那是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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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并沒網開一面,哪怕很堅韌。 母親靠著毅力,翻過了夾金山。 又過夢筆山,熬過了草地。 一九三六年七月,到了四川爐霍。 元氣徹底耗盡,油盡燈枯了。 距離勝利一步,她倒在路邊。 臨終還在叮囑,孩子們要走。 跟著隊伍北上,別給哥哥丟臉。 三個未成年孩子,含淚裹遺體。 用破氈子包好,草草掩埋了。 擦干臉上淚水,繼續向北走。
直到幾個月后,紅軍大會師。 李中權在歡慶,人群中尋找。 只等來了妹妹,衣衫很襤褸。 帶來了噩耗,母親去世了。 黃土高原風大,吹得人臉疼。 將軍走到坡上,獨自一個人。 面向西南方向,長跪不起身。 哭得撕心裂肺,聲音很凄厲。 信仰親情撕扯,劇痛在心里。 革命勝利背后,家庭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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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回想,李中權老了。 已是少將的他,總是老淚縱橫。 他把拐杖捐了,交給國家存。 晚年重返雪山,執意要再去。 站在當年埡口,風依然很大。 寫下八個大字,雪山作證啊。 母親萬歲萬歲,刻在石碑后。 不僅追思母親,更是致敬意。 致敬那些母親,撐起革命脊梁。 那根桃木拐杖,雪線上的事。 時刻提醒后人,腳下的土地。 浸透先輩血淚,還有大犧牲。 所謂信仰是啥,不是虛飄詞。 是絕境中腳印,一步一步挪。 是風雪天里頭,雖死不悔改, 這就是那段路,真實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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