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愛心”可能傷害了它

北京有著優越的生態環境，同時處在東亞——澳大利西亞候鳥遷徙通道的關鍵節點上。在2024年《聯合國生物多樣性保護公約》第16次締約方大會平行活動的第八屆全球地方政府和城市峰會上，北京獲評第二屆“生物多樣性魅力城市”。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官網的《北京市陸生野生動物名錄（2025）》顯示，全市陸生野生動物已達33目108科620種，其中鳥類達到了527種。

12月10日，鴻雁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湖泊的冰面上嬉戲。

入冬后，北京的水系會迎來不少南遷經停的候鳥。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南海子公園等地的湖邊，時常能見到游客對經停候鳥進行投喂，有菜葉、玉米、饅頭，甚至有面包、餅干和火腿腸等。野生動物保護專家表示：“你的愛心可能在辦壞事！”

不當投喂改變習性

12月10日上午10時，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已經結冰的湖面上還停留著鴻雁、斑頭雁、綠頭鴨等許多野生鳥類。不遠處的岸邊，圍著許多觀賞它們的游客。其中，有的游客帶著孩子，提著裝滿食物的塑料袋子，專門前來進行投喂。

游客們時不時往湖面拋撒一把菜葉、玉米粒，或者是掐下幾瓣饅頭向鳥群投擲，有些游客同時還在大聲呼喚鳥群。鳥兒們見到食物，開始慢慢靠近人群。

據黑豹野生動物保護站站長李理介紹：“這些看似溫馨的投喂行為，很有可能導致鳥類在遷徙的路上掉隊。這是因為鳥類會產生依賴性，失去尋找食物和水源的本能。長期的投喂，甚至還會導致它們放棄遷徙，不愿意離開。隨著天氣變冷，水面開始結冰，投喂的人越來越少，落單的鳥兒們找不到食物，體質也開始下降，將面臨生命危險。而留下的候鳥即使存活下來，也會搶占本地留鳥的生態位，對本地生態產生影響。”

12月10日，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市民在向鴻雁、斑頭雁投喂饅頭。

除了菜葉、玉米粒和饅頭，還有市民會攜帶火腿腸、面包以及餅干、薯片這類膨化食品到公園進行投喂。

北京遷徙猛禽監測項目調查員許哲浩認為：“這些食物中的物質可以被人類很好吸收，但對于鳥類來說就不一定了。過度攝入鹽、糖、油等，會導致鳥類腎功能衰竭，甚至死亡。”

12月10日，奧林匹克森林公園，鴻雁在進食游客投喂的饅頭。

李理建議，留鳥投喂也不可取。長時間接受市民投喂的饅頭、面包等，也會導致留鳥的內臟腫脹，難以吞咽其他食物，這類食物同時還會損傷鳥類的消化系統。更重要的是，一旦鳥類習慣被人類投喂，它們的自然覓食能力會逐漸退化，加上長期攝入單一、缺乏營養的食物，最終將導致營養不良，影響其生存。

在許哲浩看來，投喂并不是完全禁止的，但是需要由專業機構、研究人員或受過嚴格培訓的保育人員來完成，且針對的是特定種群，投喂食物需要經過評估，過程有嚴格的監控和記錄。但絕大多數的普通市民不具備相關專業知識和實施條件。

12月10日，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市民在向鴻雁進行投喂。

雜交污染基因

黑豹野生動物保護站站長李理還觀察到，有些公園里出現了家禽與野生鳥雜交的現象。

12月3日，在南海子公園被投喂的綠頭鴨群中，摻雜著幾只家養大鵝。它們一起在水坑里休息、一起嬉戲進食，已然不分你我。

12月3日，南海子公園，游客在投喂綠頭鴨群，其中有家養大鵝。

近些年來，市區的一些居民會選擇雞、鴨等家禽作為寵物。小雞小鴨在幼時十分可愛，但是往往會在長大后，因為體態的變化、較重的體味等原因遭到遺棄。為了給它們更好的生活環境，一些家庭會選擇將它們放生到公園。

家禽并不懼怕人類，到公園賞景的市民朋友們也樂意隨手帶上些食物去投喂它們。然而，候鳥們會觀察家禽與人類的互動，當它們確認不會受到傷害后，便會混入其中“蹭吃蹭喝”。在這個過程中，它們不僅會因不合理的投喂受到傷害，還會與家禽雜交。這種混群雜交，會導致家禽與候鳥攜帶的病毒相互感染，又伴隨著候鳥的遷徙，被帶到更多的野生鳥類身邊。

12月3日，南海子公園，大鵝站在結冰的湖面上，四周有游客拋撒的菜葉。

黑豹野生動物保護站曾監測到了家鴨隨著綠頭鴨一同遷徙的畫面。

綠頭鴨整體偏瘦，體態與站姿更加精神，面對人類也更加謹慎。而家養鴨比較臃腫肥胖，動作更加緩慢，也更加親近人類。家鴨與綠頭鴨一同遷徙，與綠頭鴨進行雜交，將會使得該族群血脈越發不純正，雜交出來的綠頭鴨五官可能走形，顏色也會發生改變，看起來沒有純血綠頭鴨有精神。綠頭鴨擔當著鳥類遷徙途中“哨兵”的角色，每到一個新的水域，都是綠頭鴨率先落下水面進行偵查，它們在鳥類遷徙的過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家鴨與綠頭鴨的雜交很有可能影響野生鳥類的正常遷徙活動。

2025年3月，官廳水庫區域，家鴨與綠頭鴨一同遷徙。

李理判斷，12月3日出現在南海子公園里的綠頭鴨就是雜交鴨，并且已經雜交了不止一代。它們的體態較肥，毛色也與野生綠頭鴨存在很大差別。

12月3日，南海子公園的綠頭鴨正在進食，李理根據其毛色、體態推測其為雜交鴨。

“野生鳥類與家禽的雜交現象，需要引起多方的重視。養育家禽的家庭不能隨意放生，最好將它們轉送到周邊山區。政府也應該重視家禽放生現象，對此進行正確引導。同時，相關科研單位也應該持續關注此類現象，提供更加科學地解決辦法。”

在南海子公園湖邊的兩棵樹上掛著這樣的一張橫幅：野生動物就是人類的兄弟姐妹。

這些遠方飛來的生命，或許只在北京短暫停留，卻把對世界的信任交給了這座城市。我們能做的，應該是用欣賞代替投喂，尊重野生動物的生活習性，然后靜靜期待每次遷徙途中的短暫重逢。

2025年3月，官廳水庫區域的綠頭鴨群。

新京報記者 李木易 王子誠 實習生 張欣悅 攝影報道

編輯 王遠征 劉晶 校對 薛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