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年初,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和孩子一起來到澳大利亞,開啟一段新的生活。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一方面,是為了讓孩子能在一個輕松一點的環境中學習;另一方面,是因為深刻感受到了中年人在職場上的無力——我在互聯網大廠待了9年,盡管將自己鍛煉成了高效的方法論梳理機器和匯報達人,但仍逃不過大廠內蔓延的年齡焦慮。于是,我決定,與其被動接受挑戰,不如給自己和孩子都換一條賽道,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氛圍。
對于澳大利亞的教育,網絡上眾說紛紜:“學習輕松”“質量參差不齊,不夠重視學習”“一樣很卷,別以為可以躺平快樂”……眾聲喧嘩之下,我和孩子對這個陌生的教育環境充滿好奇。因此,我做了一個可以迅速了解澳洲基礎教育的決定:回爐職校,自我體驗。
01
在TAFE 的雙重校園生活
在澳洲,如果想成為正式的小學教師,至少需要經歷4年的本科學習。年近40的我很難承擔這樣巨大的時間、精力與經濟成本。但是,我發現有一條“蹊徑”可供我選擇,即澳大利亞的公立職業教育體系TAFE(Technical and Further Education)。它既能銜接中學教育(學生最早從高一起就可以轉向TAFE),有些專業也可以銜接本科教育。相比本科教育,TAFE 更注重實踐技能的培養,其專業覆蓋了護理、教育、社工、水電工、木工、藝術設計攝影、商科、烹飪等各個方面。其中,助教(Education Support)專業只需1年的學習即可獲得進入小學工作的資格;此外,學生在學習教育理論的同時,需要同步去當地小學實習,完成每周1天的助教工作,正可謂“入學即工作,學習即實踐”。于是,我開始了每周3天學理論、1天進入學校實習的雙重校園生活。
![]()
我的TAFE課堂
在澳洲,助教更像是在學校里工作的“社工”。教師負責面向整個班級開展系統化的教學,而助教的職責則更聚焦、更個性化——點對點地支持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孩子,比如患有自閉癥、注意力缺陷多動癥或有其他學習障礙的孩子,以及一些剛來澳洲、因為聽不懂英文而需要額外的語言輔導的孩子。助教要做的,就是幫助這些孩子理解課程內容,跟上學習進度,盡可能多地融入課堂,同時又不影響整體的課堂秩序。
02
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助教?
澳洲小學的任課教師是全科教師,即一名教師負責一個班級的英語、閱讀、寫作、數學等大部分科目,因此,助教也需要進行全科協助。這意味著,助教也需要學習如何教授這些科目,了解課程節奏與學習方法。相比國內的課堂教學模式,澳洲極其重視“視覺化教學”和“教學拆解法”。前者是指教師會盡可能地將理論問題用直觀、可觸摸、視覺化的方式呈現出來,例如:用積木、小棒演示運算,引導孩子自己動手試驗;用動畫或多媒體交互的形式活化知識,以降低理解門檻;等等。后者是指細分教學步驟,由教師先給出示范,之后引導學生一起做,最后由學生獨立完成。例如,在教授“測量”時,教師先通過游戲進行“熱身”,鼓勵學生分享在生活中使用的測量工具和測量單位;之后,教師做正確的測量示范,提出互動問題“大家量一下自己的腳有多長?”,并鼓勵孩子在作業紙上寫出預估數字和實際測量結果;最后,教師引導學生進行反思——預估與實際的差距如何?為什么會造成這些差異?……這一環節能夠很好地引導學生進行發散性思考。無論是“視覺化教學”,還是“教學拆解法”,目標都是降低理解難度,讓那些理解能力較弱和有閱讀障礙的孩子也有課堂參與感。
![]()
除了課堂教學,助教面臨的另一大挑戰是:在一個多元文化的環境中,如何與不同文化背景的學生平等交流與共處。這里的孩子來自世界各地,膚色、語言、信仰和文化觀念都不盡相同。因此,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助教,首先要具備的不是知識儲備,而是文化敏感度與尊重之心。在TAFE學習期間,老師會特意帶我們去難民收容學校,和那些來自阿富汗、索馬里等國家的女學生交流。“戰爭”“難民”,以前于我而言只是新聞報道中的詞匯,而當我真的和這些帶著戰爭創傷的孩子交流時,內心不由自主地被深深觸動。老師也會引導我們去思考:在多元文化體系下,偏見與歧視是怎樣產生的?作為教育工作者,如何去消除偏見?例如,有些人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種族歧視,而說自己是colourless(中立的),但這可能嗎?對于與自己膚色不同的人,應該做的是正視他/ 她的膚色和背景,而不是刻意表示自己看不到,因為存在就是會被看到。
03
在澳洲小學實習
在我實習的小學里,學生主要來自中國、日本、越南、印度等國家,也有一些阿拉伯國家的學生,文化背景各異。因此,在課程內容上,學校會關注更廣泛的文化教學:人文類課程通常涵蓋澳洲原住民文化、殖民時期文化,也涉及全世界重要的宗教、傳統文化節日。有趣的是,因為學生通常都帶著各自的語言文化背景,全科教師在教授一個國家的文化時,會詢問教室里來自該國的孩子:“我說得對嗎?你可以隨時糾正我。”同時,學校非常重視培養學生的閱讀能力,每周都有圖書館時間,要求孩子們通過大量的課外閱讀去拓寬視野。
此外,學校會關注每個孩子的成長:對于有聽力障礙的學生,教師在與他交流時會佩戴特殊的微型麥克風;對于有自閉癥、不喜噪聲的學生,教師會給他戴上降噪耳機;對于有多動癥的學生,教師會給他安撫玩具緩解焦慮,也會允許他在上課時出去溜達5 分鐘散散心……不得不說,這里有特殊需求的孩子不在少數,而助教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顧這些“有挑戰”的孩子的情緒,通過陪伴、安撫的方式幫助他們融入班級活動,跟上班級平均水平。我曾經遇到過一個患有嚴重分離焦慮的孩子,每天媽媽送他到學校后,他就開始哭,持續兩三個小時,哭累了就在教室角落自己玩耍,拒絕參加任何學習活動。剛遇到他的時候,我有些無措。后來,在相處的過程中,我陪他玩“你畫我猜”游戲、給他讀繪本、陪他做作業,用夸張的表情讓他覺得我完全被他打敗,終于贏得了他的信任——他開始愿意在我的陪伴下參與到課堂活動中。
![]()
助教是一份既有啟發性,又充滿挑戰的工作。相比過去在寫字樓里準備提案、與客戶周旋、向老板匯報的事務性工作,現在的工作看起來“天真”許多,因為每天面對的不再是數據和會議,而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這份“天真”背后卻飽含著更高的專注度和責任感。每一節課,我都必須全神貫注地觀察這些孩子,尤其是那些需要額外支持的孩子:他們能否在不打擾其他同學的情況下參與課堂?他們能否真正聽懂老師的講解?他們如果在課堂上突然產生強烈的情緒波動,我該如何應對?我是否能做出適合這些孩子學習特點的教學計劃,釋放他們的潛力?……
在這個過程中,我漸漸能夠理解為什么很多人認為澳洲公立學校的教育水平不高,因為它并沒有一些“拔高”“培優”的舉措,而是更注重將一個水桶的短板或缺口填補完好。這份學習和工作完全沒有曾經的“大廠光環”,卻讓我回到了對教育最本真的理解與認知,也讓我更深刻地認識到該如何與孩子建立最有韌性的紐帶與聯結。
來源:《留學》雜志2025年第23期,原標題《我在澳洲讀職校:學習做一名合格的教育者》,作者Ollie系澳洲TAFE 在讀學生
編輯:高盈
終審:旭艾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