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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顫抖著觸碰那個熟悉的門把手,4年了,整整4年。
海南的午后陽光依然那么熾烈,門前那棵椰子樹似乎又長高了不少,可我的心跳聲卻比這熱浪還要猛烈。從江蘇到海南,兩千多公里的距離,我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才到家。慧敏懷著二胎,不方便跟我回來,澤宇又太小,這是我入贅4年來第一次一個人回家。
門把手上的鐵銹告訴我時間確實過了很久。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剛才在村口碰到的老鄰居,她看到我時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小軒回來了?"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心里更加忐忑。
輕輕轉動門把手,我準備推開這扇離別了4年的家門。
01
2020年的春天,我22歲,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從海南來到江蘇。
那時候家里窮得叮當響,爸媽在海南種椰子,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錢。我高中畢業后在鎮上打零工,一個月一千多塊,根本幫不上家里什么忙。慧敏是我在網上認識的,她比我大兩歲,人很善良,我們聊了半年多,感情很深。
當慧敏提出讓我入贅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拒絕。"明軒,我家里就我和我弟弟兩個孩子,我爸媽的意思是希望找個入贅的女婿,這樣以后好照顧他們養老。"慧敏在電話里說得很委婉,但我能聽出她話里的期待。
我在家里糾結了整整一個月。爸每天出門割膠,媽在家里做些手工活貼補家用,看著他們越來越彎曲的脊背,我心如刀絞。一天晚上,我終于下定決心跟爸媽說了這件事。
"兒子,你不用為了家里擔心,我們還能干得動。"爸摸著我的頭,眼圈紅紅的。
"明軒,媽舍不得你,但媽也不能耽誤你的前程。"媽拉著我的手,手心都是繭子。
最終,在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下,我來到了江蘇,成了王家的女婿。慧敏的父母對我很好,給我安排了工作,還說以后房子和存款都會留給我們。可我心里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特別是每次電話里聽到爸媽的聲音,那種思念就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
第一次離家這么遠,第一次過年不能陪爸媽,我經常一個人在深夜里偷偷哭泣。慧敏很理解我,經常安慰我說等穩定了就接爸媽過來住,可我知道,爸媽是不會離開海南的,那里有他們一輩子的根。
02
入贅的第二年,澤宇出生了,我初為人父,心中滿懷喜悅。
小家伙長得很像我,圓圓的眼睛,胖乎乎的臉蛋。岳父母看到孫子出生,高興得合不攏嘴,給孩子取名王澤宇,希望他將來有出息。我雖然有些不舍孩子不能跟我姓,但既然入贅了,這些我早就想通了。
孩子出生后,我的工作更忙了,岳父在鎮上開了個小超市,我幫著打理,每天起早貪黑。慧敏在家帶孩子,日子過得平平淡淡,但也算幸福。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遠在海南的爸媽。
爸媽從來不主動給我打電話,怕耽誤我工作。每次都是我打過去,他們總是報喜不報憂。"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在那邊生活。""椰子今年收成不錯,你不用擔心。"可我能從他們的聲音里聽出疲憊和思念。
有一次,村里的叔叔偷偷給我打電話,說爸前段時間從椰子樹上摔下來,手臂骨折了,在家養了一個多月才好。"你爸不讓我們告訴你,怕你擔心。"叔叔的話讓我心如刀割,我當晚就哭了一夜。
我想回家看看,可岳母說孩子還小需要人照顧,而且超市正值旺季,走不開。慧敏雖然理解我,但也勸我再等等。就這樣,我把思念埋在心底,繼續在江蘇過著看似平靜的生活。
春節的時候,我給爸媽寄了一萬塊錢,那是我攢了一年的積蓄。爸媽在電話里高興得直掉眼淚,說我是他們的好兒子。可我知道,他們最想要的不是錢,而是我能回家看看他們。
03
入贅的第三年,我在超市里的工作越來越熟練,岳父母對我也越來越信任。
澤宇已經兩歲多了,會走會跑,每天嘰嘰喳喳地叫著"爸爸媽媽"。看著他天真無邪的笑臉,我心中充滿了父愛,同時也更加思念遠方的爸媽。他們從照片里看著孫子長大,卻從來沒有抱過他一次。
這一年,我的事業稍微有了起色,岳父讓我管理超市的進貨,每個月能拿到三千多塊錢。慧敏也找了份兼職,在家做網店客服,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小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可我心里的那份思念卻越來越濃。
中秋節的晚上,我抱著澤宇在陽臺上看月亮。"爸爸,那是什么?"澤宇指著月亮奶聲奶氣地問我。
"那是月亮,爺爺奶奶也在看同一個月亮。"我哽咽著說道。
"爺爺奶奶在哪里?"澤宇眨著大眼睛問我。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等澤宇再大一點,爸爸就帶你去看爺爺奶奶。"我抱緊了兒子,心中滿懷愧疚。
那天晚上,我給爸媽打了電話,聊了很久。爸說椰子價格漲了,今年收入還不錯。媽說鄰居家的兒子結婚了,新媳婦很孝順。他們絮絮叨叨地說著村里的事,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思念,但他們從來不說"你什么時候回來看看"。
掛了電話后,我做了一個決定:明年一定要回家看看爸媽,不管多忙,不管有什么困難。
04
入贅的第四年春天,我終于下定決心要回家了。
這個決定并不容易。慧敏剛剛懷上了二胎,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岳母身體也不太好,經常頭疼,需要人陪著去醫院。超市的生意正值旺季,一天都離不開人。但我知道,如果這次再不回去,我可能會后悔一輩子。
"明軒,我理解你想回家的心情,但現在真的走不開啊。"慧敏撫摸著還不太明顯的肚子,眼神中滿含著理解和不舍。
"我知道,可是爸媽年紀越來越大了,我已經四年沒回去了。"我握著慧敏的手,聲音有些哽咽。
岳父母雖然不太情愿,但最終還是同意了。"那你去吧,不過要快去快回,家里需要你。"岳父拍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有著復雜的情感。
買火車票的時候,我的手都在顫抖。海南到江蘇,兩千多公里,這是我四年來第一次踏上回家的路。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我的心情五味雜陳。
澤宇抱著我的腿哭著不讓我走,"爸爸不要走,澤宇要跟爸爸一起去。"我蹲下身子抱住他,"爸爸很快就回來,給澤宇帶好吃的。"
慧敏送我到火車站,她的眼圈紅紅的。"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她把一個保溫盒塞到我手里,里面是我最愛吃的紅燒肉。
火車緩緩開動的那一刻,我看著站臺上慧敏和澤宇越來越遠的身影,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四年了,我終于要回家了。
05
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顛簸,我終于踏上了海南的土地。
熟悉的熱帶氣息撲面而來,椰風海韻,一草一木都是那么親切。我坐上回村的班車,心跳得越來越快。四年沒回來,村子變化很大,新修了水泥路,還裝了路燈。
在村口遇到了兒時的玩伴小剛,他看到我時愣了一下,"軒子?你回來了?"
"嗯,回來看看爸媽。"我點點頭,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爸媽......"小剛欲言又止,"算了,你自己回去看看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腳步。路上又遇到幾個村民,他們看到我的眼神都很復雜,有同情,有不忍,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讓我心里越來越不安。
終于走到了家門前,那扇熟悉的木門依然還在,只是顏色更加斑駁了。院子里的椰子樹長得更高了,地面上落滿了椰子葉。我深吸一口氣,想象著爸媽看到我時的驚喜表情。
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門鎖發出"咔嚓"一聲輕響,四年的思念即將在這一刻得到釋放。我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心臟瘋狂地跳動著。
就在我即將推開這扇門的瞬間——
06
我推開門的那一刻,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了原地。
院子里空空蕩蕩,那些熟悉的生活痕跡全都不見了。爸媽種的那些花草枯萎了,媽媽晾衣服的繩子上掛著蜘蛛網,連水缸里都積滿了落葉和雨水。最讓我心碎的是,房子的門窗緊鎖著,貼著一張搬遷通知。
"爸!媽!"我大聲喊著沖進屋里,可回應我的只有空蕩蕩的回音。
屋里的家具都用白布蓋著,地面積了厚厚的灰塵。我顫抖著掀開白布,看到那些熟悉的桌椅板凳,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桌子上放著一張紙條,是爸媽留給我的。
"軒兒,如果你看到這張紙條,說明你回家了。爸媽搬到鎮上的養老院去了,地址是陽光老年公寓。我們不想給你添麻煩,你在江蘇好好生活,不要擔心我們。"
我的手抖得連紙條都快拿不住了。養老院?爸媽為什么要去養老院?我立刻沖出家門,向鎮上跑去。
陽光老年公寓在鎮子的邊上,是一棟三層小樓。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前臺,"我找陳大海、陳桂花,他們是我的父母。"
護士看了看登記冊,"他們在二樓203房間,不過......"
我沒等她說完就沖上了樓梯,心臟跳得快要從胸口蹦出來。203房間的門半開著,我透過門縫看到了讓我此生難忘的一幕。
07
爸爸坐在輪椅上,頭發全白了,人瘦了一大圈,正在努力地想要夠到床頭柜上的水杯。媽媽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嘴角還流著口水。
"爸!媽!"我沖進房間,撲通一聲跪在爸爸面前。
爸爸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軒兒?軒兒真的回來了?"
我抱住爸爸,感受著他瘦得只剩骨頭的身軀,心如刀割,"爸,你們怎么會在這里?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媽三個月前中風了,半身不遂,我的腰椎間盤突出越來越嚴重,站都站不直。"爸爸撫摸著我的頭,聲音顫抖著,"我們不想拖累你,就把房子賣了,用那點錢住進了養老院。"
"什么?房子賣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你們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么用?讓你丟下妻子孩子回來照顧我們嗎?"爸爸搖搖頭,"軒兒,你有你的生活,我們不能成為你的負擔。"
我轉向媽媽,握住她冰涼的手。媽媽努力地想要說話,但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我俯下身子貼近她的耳邊,"媽,我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
媽媽的眼里流出了眼淚,嘴角努力地想要上揚,想給我一個微笑。
護工走進來告訴我,爸媽的生活費快用完了,如果下個月再交不上費用,就得搬出去。我的心徹底碎了,原來在我過著安逸生活的這四年里,爸媽承受著我無法想象的痛苦和孤獨。
08
我在養老院陪了爸媽三天,寸步不離。
第四天早上,我給慧敏打了電話,把家里的情況全部告訴了她。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后傳來慧敏哽咽的聲音,"明軒,對不起,我們都太自私了。"
"慧敏,我想把爸媽接到江蘇去,我知道這樣很為難你們......"我話還沒說完,慧敏就打斷了我。
"不為難,一點都不為難。爸媽養育了你,照顧他們是我們應該做的。你馬上辦手續,我們一起照顧二老。"
三天后,岳父母也趕到了海南,看到爸媽的情況,岳母直接哭了,"親家,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難一起扛。"
我們在海南住了一個星期,等媽媽的身體稍微穩定一些,就一起回了江蘇。岳父專門騰出了一樓的房間給爸媽住,還請了護工。澤宇第一次見到爺爺奶奶,怯生生地躲在我身后,但很快就被爺爺奶奶的慈愛感動,主動走過去叫"爺爺好,奶奶好"。
媽媽聽到孫子的聲音,眼里放出了光芒,嘴角努力地上揚著,那是我四年來第一次看到她真正的笑容。爸爸抱著澤宇,眼淚止不住地流,"好孫子,爺爺的好孫子。"
現在,我們一家三代生活在一起,雖然照顧爸媽很辛苦,但我們都很幸福。慧敏的二胎是個女兒,取名王思慧,寓意思念和智慧。爸媽雖然身體不好,但精神狀態比在養老院時好多了,特別是看到兩個孫子孫女,總是笑得合不攏嘴。
我終于明白,家不在于房子有多大,錢有多少,而在于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關愛。這一次回家,讓我找回了作為兒子的責任,也讓我的家庭變得更加完整和溫暖。
四年的分離,讓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什么是真正的家。推開那扇家門的瞬間雖然讓我心碎,但也讓我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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