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是個什么怪物?趕緊跑!”
1958年2月,日本北海道的石狩國當別村,積雪厚得能把人給埋了。獵人夸田清治本來想上山打兩只兔子換酒錢,卻在半山腰撞見了一個讓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面。
就在他前頭的雪坡上,赫然出現了一個碗口大的黑窟窿,突突地往外冒著熱氣。
這場景,是個老獵人都得興奮,夸田清治第一反應就是:發財了,這肯定是黑熊冬眠的老窩。
他手里的槍攥出了汗,屏住呼吸,貓著腰一點點挪過去,眼珠子瞪得溜圓往洞里瞅。這一瞅,差點把他魂給嚇飛了。
洞里頭黑咕隆咚的,借著雪地的反光,能看見里頭有一堆快滅的篝火,火堆邊上蜷縮著個龐然大物。那玩意兒渾身黑毛,看著像熊,可那坐姿,分明像個人!
夸田清治哪還顧得上打獵,連滾帶爬地跑回了村子。他氣喘吁吁地跟村民們比劃,說山上有妖怪,長得像人又像獸,還在那烤火呢。
這消息在那個閉塞的小村子里,比炸雷還響。膽子大的十幾個壯漢,抄起家伙事兒就跟著夸田清治上了山。
可等他們到了那地兒,傻眼了——洞還在,熱氣沒了,那“怪物”早跑沒影了。夸田清治不信邪,他在雪地里扒拉半天,終于在一個被掩埋的雪堆下面發現了個隱蔽的小洞口。
大伙大著膽子鉆進去一看,好家伙,里面確實有人生活過的痕跡,燒剩的炭灰還是溫熱的,地上還有些散落的海帶和魚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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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更有意思了,這大冬天的,零下幾十度的深山老林里,到底藏著個啥?
這幫村民也是軸,隔三差五就來這蹲點。終于在幾天后,那個“怪物”又回窩了。這次沒讓他跑掉,十幾個壯漢一擁而上,把那個試圖反抗的“野人”按在雪地里摩擦。
被摁住的“野人”力氣大得驚人,嘴里發出嗚嗚的怪叫,舌頭像是木頭做的,根本說不出一句整話。大伙把他五花大綁拖回村里,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
要想知道這到底是個啥,得先給他“剝皮”。村民們拿來大剪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野人”身上那層硬得像盔甲一樣的“皮”給剪開。
剪開一看,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甚至有人忍不住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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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什么獸皮,分明是一層又一層的破水泥袋子,還得加上幾張爛得看不出模樣的野獸皮,全靠污垢、血水和冰雪粘在身上。
剝去這層殼,里面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男人。雖然臟得看不清五官,頭發胡子連成了一片,但那確確實實是個現代人。
這個消息瞬間炸穿了日本新聞界。經過漫長的審訊和治療,這個已經喪失語言功能的“野人”,終于用顫抖的手,在紙上寫下了那三個字。
劉連仁。
他是個中國人。
而這一年,距離他“人間蒸發”,已經整整過去了13年。
02
要說這劉連仁是誰,時間得倒回到1944年的山東高密。
那時候的劉連仁,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老實巴交,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會跟“野人”這兩個字扯上關系。
那是秋天的一個中午,日頭毒辣。31歲的劉連仁剛在地里干完活,汗珠子還沒擦干,就被同村人喊去幫忙料理喪事。
劉連仁這人實誠,又是熱心腸,二話沒說,隨手從鍋里揣了個地瓜就出了門。誰知道這一出門,就是一條不歸路。
路口那兒,一伙端著槍的偽軍早就堵在那了。那天村里一共被抓了20多個壯丁。那些偽軍的話放得很明白,意思就是拿錢贖人,沒錢走人。
這世道,窮就是原罪。別人的家屬砸鍋賣鐵把人贖回去了,唯獨劉連仁家窮得叮當響,耗子進去都得流著淚出來。
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鄉親們回家,自己卻被槍托懟著背脊,押上了那輛通往地獄的卡車。
那一刻,他腦子里全是家里那個懷孕7個月的媳婦。這一走,媳婦咋辦?還沒出生的孩子咋辦?他想喊,可嗓子眼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樣。
劉連仁被一路押到了青島,那是1944年10月11日,一個讓他至死都忘不了的日子。800多個像他一樣的中國漢子,被刺刀逼著,像牲口一樣被塞進了悶罐船。
船艙里臭氣熏天,人擠人,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不少人暈船吐得昏天黑地,嘔吐物就那么流在腳底下。
六天六夜的搖晃后,他們到了日本北海道。
一下船,那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北海道的雪真美啊,可對于劉連仁他們來說,那是白色的死神。
他們被扔進了昭和礦業的煤礦。這地方,說白了就是人間地獄。吃的是豬狗食,干的是牛馬活。每天下井挖煤,稍慢一點,監工的皮鞭子就抽過來了,打得你皮開肉綻。
最要命的是冬天。日本人有個變態的懲罰手段,把不聽話的勞工衣服扒光,往身上潑涼水。北海道那零下幾十度的風一吹,人立馬就成了一根冰棍,硬邦邦地立在那,死都閉不上眼。
剛來的時候,這批勞工有200多人。短短8個月,就剩下了70多個。那100多條人命,就像煤渣子一樣被隨意丟棄了,連個墳包都沒有。
劉連仁看著身邊的工友一個個倒下,有的早晨還一起啃窩頭,晚上就硬了。他心里明白了一個理兒:留在這,就是個死。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
1945年7月31日,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劉連仁和另外4個不要命的老鄉,從廚房偷了點干糧,趁著監工換崗的空檔,翻過那道生死墻,一頭扎進了茫茫夜色里。
那一晚,背后的狗叫聲和槍聲響了一夜,他們沒敢回頭,肺都要跑炸了。鞋跑丟了就光著腳,腳板被石頭劃爛了也不覺著疼,因為心里頭就一個念頭:回家。
03
逃是逃出來了,可這深山老林,比監獄還像地獄。
劉連仁他們幾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天真地以為往西北跑就能走旱路回東北老家。結果轉悠了一個月,連海都沒看見,光在山溝溝里打轉了。
北海道的天氣變臉比翻書還快,9月份就開始飄雪花。沒吃的,幾個人餓得眼睛發綠,只好冒險下山去村里偷食。
這一下就捅了馬蜂窩。村里那些老弱病殘的日本人,一看見這幾個衣衫襤褸的人,立馬圍了上來。劉連仁他們本來就餓得腿軟,哪打得過這幫人。
一場混戰下來,劉連仁帶著兩個老鄉跑脫了,剩下兩個兄弟,眼瞅著被日本人給摁住了。
劉連仁躲在樹林里,聽著遠處傳來的慘叫聲,眼淚把臉上的泥都沖出了兩道溝。他知道,那兩個兄弟完了,這輩子是回不去了。
剩下的三人,只能繼續往深山里鉆。為了活命,他們學會了“冬眠”。
在鐵路邊的廢棄棚子里找到把破鐵鍬,這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三個人在一個背風的山溝里挖了個地洞,像土撥鼠一樣鉆了進去。
那個冬天,真不是人過的。
海帶、魚干、爛土豆,只要能往嘴里塞的都存著。大雪一封山,他們就擠在一起,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動,就把呼吸降到最低,以此來減少消耗。
洞口經常被積雪封死,為了不被憋死,他們還得輪流爬出去透氣。雪灌進脖子里,像刀割一樣疼,可誰也不敢睡死過去,睡著了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就這樣,三個大活人,硬是把自己活成了動物。
等到第二年春暖花開,他們從洞里爬出來的時候,腿都不會走路了,得拄著木棍像嬰兒學步一樣重新練。
這時候,他們終于看見了大海。那一刻,三個人抱頭痛哭。海的那邊就是家啊,可這汪洋大海,沒船怎么過?
他們試過偷船,可老天爺不開眼,風向不對,折騰一晚上又被吹回岸邊。他們試過求助漁民,結果那老漁民看著慈眉善目,轉頭就去報了信。
追捕隊像瘋狗一樣咬了上來。在一場混亂的逃亡中,劉連仁和最后的兩個伙伴也走散了。
他在約定的地點等了幾天,刻滿記號的樹皮都被風干了,也沒等到人影。他知道,這世上,可能就剩他一個人了。
那種孤獨,比饑餓更可怕。
有一回,劉連仁實在受不了了,他解下褲腰帶,掛在樹杈上,想一了百了。
他對著祖國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嘴里念叨著媳婦的名字,腳一蹬。
可這草繩大概是放太久糟了,“啪”的一聲斷了。劉連仁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頭頂那片被樹葉割碎的天空,他突然不想死了。
“閻王爺不收我,那我就得活給這幫小鬼子看!只要還有一口氣,我就得爬回中國去!”
從此以后,劉連仁徹底變成了“野人”。
他不再想著怎么死,只想著怎么活。他撿日本人扔掉的破雨傘做針線,撿破衣服裹身子。
有一回運氣好,撿了個小鐵壺和幾根火柴,終于能吃上一口熟食了。那口熱水喝進肚子里,他覺得自己又像個人了。
這13年里,他就像個幽靈。
曾有個日本女人上山撿栗子,猛一抬頭看見個毛茸茸的怪物,嚇得嗷一嗓子連滾帶爬地跑了。劉連仁后來在河邊照了照自己:頭發胡子連成片,眼窩深陷,身上掛著破布條,確實不像個人。
因為沒人說話,他的舌頭開始變硬,聲帶開始退化。他怕自己忘了怎么說話,就對著大樹說,對著石頭說,對著天上的月亮說。
說到最后,連他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么了。
他就這么熬啊熬,熬到了1958年。
那個冬天他本來準備得很充分,存了不少柴火。可就是因為這柴火燒得太旺,熱氣順著雪縫冒了出去,把獵人夸田清治給引來了。
04
被抓的那一刻,劉連仁并沒有反抗太久。他看著那群穿著現代衣服的日本人,眼神里竟然有一絲解脫。
他以為自己的死期到了。
他梗著脖子,做好了被砍頭的準備。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幫日本人沒殺他,反而圍著他問東問西,還給他拿來了熱乎的飯團。
劉連仁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日本早就投降了,大清都亡了快50年了,這世道早就變了。
當身份被確認的那一刻,日本政府慌了。這簡直是個活生生的罪證啊!
這幫政客的第一反應不是道歉,而是——潑臟水。
他們對外宣稱,劉連仁是特務,是間諜,是潛伏在北海道搞破壞的。
這一盆臟水潑下來,把中國老百姓給惹毛了。祖國政府立馬介入,通過各種渠道施壓。日本那邊的民間團體和愛心人士也看不下去了,紛紛站出來給劉連仁撐腰。
華僑總會的人來了,他們握著劉連仁那雙變形的手,告訴他:“祖國來接你了。”
聽到“祖國”這兩個字,這個在深山里跟熊搶食、跟天斗命的硬漢,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一刻,他把這13年的委屈全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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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日本政府終于閉上了那張噴糞的嘴。
1958年4月10日,劉連仁登上了回國的輪船“白山丸”。
碼頭上,人山人海,那個曾經被當做野獸的男人,如今成了歸來的英雄。
當他踏進山東老家那個破院子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門口站著個女人,頭發花白,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媳婦趙玉蘭。旁邊站著個大小伙子,那是他走時還在娘胎里的兒子,如今已經是個壯小伙了。
媳婦沒改嫁,整整守了14年的活寡,就為了守住那個“他還活著”的念想。
劉連仁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想伸手抱抱媳婦,又怕自己身上的臟味熏著她。趙玉蘭哪管這些,一把抱住這個失而復得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一家三口抱頭痛哭,這場面,讓在場的所有鄉親都紅了眼眶。
村里的老人都說,這是老天爺開眼,讓苦命人團圓了。
劉連仁回家后,政府給他治病,幫他蓋房,日子過得挺紅火。他還當上了村干部,帶著鄉親們搞生產。
看著這一家子其樂融融,誰能想到這個笑呵呵的老頭,曾經在北海道的雪洞里住了13年?
05
故事到這兒,本該是個大團圓結局。可現實,往往比故事更扎心。
劉連仁雖然回來了,可心里的那個洞,比北海道的雪洞還深。
每到陰天下雨,他渾身的關節就疼得鉆心。那是13年穴居生活留下的病根。
更讓他難受的是,那個把他害得家破人亡的國家,連句對不起都沒有。
憑什么?
憑什么把我抓走當牛做馬?憑什么毀了我13年的青春?憑什么讓我媳婦守了14年活寡?憑什么那死去的100多個工友就白死了?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從1996年開始,80多歲的劉連仁,拖著病體,一次次飛往日本。不是去旅游,是去打官司。
他在法庭上,把那雙變形的手舉起來,把身上那些傷疤露出來,聲淚俱下地控訴那段黑暗的歷史。
臺下的聽眾哭成一片,可被告席上的日本政府代表,卻始終面無表情,像個冷血的機器。他們用各種法律條文來推脫,用“時效已過”來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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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連仁不服,他一次次上訴,一次次被駁回。
他說:“我只要還活著,就要跟他們斗到底!我不為錢,就為這口氣,就為給那些死去的兄弟討個公道!”
2000年9月2日,因胃癌復發,87歲的劉連仁走了。
他走的時候,眼睛瞪得大大的。
直到咽氣,他都沒等到那場官司的勝訴判決,更沒等到那句遲到了半個世紀的道歉。
這個在北海道深山里和熊搶食、和天斗命的硬漢,扛過了13年的極寒和孤獨,卻最終沒能扛過人性的冷漠和無恥。
他的墓碑上,刻著“劉連仁”三個字,簡單得就像他的一生。
你說這人走的時候在想啥?
估計是覺得憋屈吧。
那幫害他的人,有的早就老死了,有的還在享受著晚年。而他拼盡全力想要的一個“公道”,到最后也沒求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劉連仁雖然沒贏官司,但他贏了人心。他用自己這輩子的苦難,給世人立了一塊碑。
這塊碑上沒字,但誰都能看懂上面寫著啥:
有些債,不是你不認就不存在的;有些罪,不是時間久了就能洗白的。
至于那個始終欠一句道歉的鄰居,只能說,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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