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癱瘓在床的第三個月,我們家開了一場名為“家庭會議”的審判。
審判的對象,是我。
客廳里那盞用了十幾年的白熾燈,發出昏黃而疲憊的光,將我們四個人的臉照得明明暗暗,像一出精心編排的默劇。
婆婆劉翠花清了清嗓子,干瘦的指節在紅木茶幾上敲了敲,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老大(張偉)和他爸一樣,是個頂梁柱,廠里一天都離不開他。”
“小莉(張莉)呢,嫁出去了,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帶,實在是抽不開身。”
“我呢,你們也知道,這身子骨,高血壓心臟病,別說照顧人了,自己都得人照顧。”
她頓了頓,渾濁的目光像兩把錐子,直直地扎向我。
“所以,家里就只剩下林嵐了。”
我垂著眼,盯著自己放在膝蓋上、指節微微泛白的雙手,沒有作聲。
小姑子張莉立刻接話,聲音尖細而急切:“是啊是啊,嫂子你現在不上班,時間最自由,照顧爸最合適不過了。”
我丈夫張偉,那個我愛了八年、嫁了五年的男人,始終埋著頭,沉默地抽著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本該清晰的輪廓。
婆婆看著我們三人的反應,似乎很滿意這種一致對外的氣氛,她從茶幾下摸出紙和筆。
“為了公平起見,咱們投票吧。”
“寫下你覺得最適合照顧老頭子的人的名字,這樣誰也別說誰偏心。”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點點收緊,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投票。
多么可笑的詞。
在這個本該由血緣和責任構成的家庭里,照顧一個癱瘓的父親,竟然需要用投票來決定。
張莉第一個寫好,將紙條對折,扔進面前的空餅干盒里。
婆婆顫顫巍巍地寫下,也扔了進去。
最后,是張偉。
他掐滅了煙,拿起筆,筆尖在紙上懸了很久。我能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像一條條掙扎的蚯蚓。
最終,他還是寫了,然后將那張決定我命運的紙條,也投進了那個紅色的鐵盒。
我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膠著在他身上。
他卻一次,都沒有抬頭看我。
婆婆像是唱票的司儀,莊重地打開第一個紙條,高聲念道:“林嵐。”
是小姑子的字跡,張揚而潦草。
她打開第二個:“林嵐。”
是她自己的字跡,歪歪扭扭。
我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最后拿起張偉那張,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那一小片白色之上。
婆婆展開紙條,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幾乎是殘忍的微笑。
“林嵐。”
三票。
全票通過。
我成了那個被選中的“幸運兒”。
空氣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聽到自己心臟緩慢而沉重的跳動聲,咚,咚,咚,像是在為我這五年的婚姻敲響喪鐘。
我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婆婆得意的臉,掃過小姑子如釋重負的表情,最后,落在我丈夫張偉那張始終不敢抬起的臉上。
“為什么?”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他們每個人的漣漪。
婆婆理直氣壯:“什么為什么?你是兒媳婦,長嫂如母,這不就是你的責任嗎?”
小姑子也幫腔:“對啊嫂子,我們都要賺錢養家,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閑著也是閑著。
這句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心里。
我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種發自肺腑的、覺得荒謬至極的笑。
我與張偉是大學同學,畢業后一起留在這座城市打拼。
我們租過最便宜的地下室,冬冷夏潮,墻壁上長滿了綠色的霉斑。
我們吃過最廉價的泡面,一箱能撐半個月,吃到后來聞著味都想吐。
那時候的張偉,會把泡面里唯一的火腿腸夾給我,會用他微薄的工資給我買一支廉價的口紅,然后笨拙地對我說:“林嵐,委屈你了,等我以后有錢了,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相信了。
我相信愛情可以戰勝貧窮,相信這個男人眼里的星光。
我們談了三年戀愛,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我家在城里,父母是雙職工,條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算衣食無憂。
他們家在農村,公公婆婆都是農民,還有一個尚未出嫁的小姑子。
我爸媽第一次見張偉,就明確表示了反對。
我爸說:“小嵐,不是我們勢利眼,而是城鄉差異、家庭觀念差異太大了。你嫁過去,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你會很累。”
我媽抹著眼淚:“媽就你一個女兒,不想你受委屈。”
可那時的我,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我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偏見。
我說:“爸,媽,張偉對我很好,他人品好,上進,這就夠了。我們以后會靠自己努力,把日子過好的。”
為了讓我嫁得“體面”一點,也為了讓我在婆家能有底氣,我爸媽幾乎掏空了半輩子的積蓄,給我陪嫁了二十萬。
他們說:“這錢你拿著,別傻乎乎地全交出去,留著給自己傍身。”
可我,就是那個傻乎乎的姑娘。
張偉說他想創業,開個小小的裝修公司,啟動資金不夠。
看著他充滿憧憬的眼睛,我毫不猶豫地把那二十萬拿了出來。
我說:“這是我爸媽給我的,你先拿去用,我相信你。”
他當時抱著我,激動得語無倫次,一遍遍地說:“老婆,你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負你。”
錢投進去了,公司開起來了。
公婆住的老房子太破舊,一下雨就漏水。
張偉說:“要不,咱們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一下吧,也讓爸媽住得舒坦點。”
我說好。
于是,我陪嫁的錢,又有一部分,變成了青磚紅瓦,變成了嶄新的門窗,變成了婆婆和小姑子向鄰里炫耀的資本。
她們說:“看,我兒子(我哥)多有本事,娶了個城里媳婦,立馬就把家里房子蓋了。”
她們從不說,這錢,是我帶來的。
后來,我懷孕了。
孕吐反應嚴重,吃什么吐什么,整個人瘦得脫了相。
張偉的公司剛起步,忙得腳不沾地。
我打電話給婆婆,希望她能來城里照顧我幾天。
她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說:“城里我住不慣,再說你小姑子還沒嫁人,我得在家看著她。不就是懷個孕嗎,哪個女人不生孩子,怎么就你那么嬌氣?”
那一刻,我躺在冰冷的出租屋里,吐得昏天暗地,心里第一次泛起了一絲寒意。
孩子出生后,是個女兒。
婆婆來醫院看了一眼,撇撇嘴:“賠錢貨。”
然后,她就以“要回家喂豬”為由,當天就回了農村,連一晚都沒留下。
月子是我媽來伺候的。
她看著我,心疼得直掉眼淚:“你看你,當初不聽話,現在受罪了吧。”
我抱著女兒,咬著牙,一滴眼淚都沒掉。
我說:“媽,沒事,我自己選的路,我不后悔。”
為了更好地照顧女兒,也為了支持張偉的事業,我辭去了原本還算不錯的工作,成了一個全職媽媽。
從此,我的世界,就只剩下女兒的啼哭、丈夫的歸期,和一日三餐的瑣碎。
張偉的公司漸漸有了起色,我們買了房,買了車。
生活看起來越來越好。
可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卻好像越來越遠。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身上的酒氣和香水味越來越重。
我們之間的話題,除了孩子,就只剩下錢。
“這個月公司周轉有點困難。”
“又要給爸媽寄生活費了。”
“小莉買房還差幾萬塊,我們幫襯一下吧。”
我成了他的提款機,成了這個家的免費保姆。
而他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一切付出,卻吝于給我一絲一毫的溫情和尊重。
小姑子張莉,更是變本加厲。
她三天兩頭領著孩子來我們家,美其名曰“增進感情”,實際上就是蹭吃蹭喝。
每次來,都像蝗蟲過境,冰箱里的零食水果被掃蕩一空。
臨走時,還要順手牽羊。
“嫂子,你這個包挺好看的,我背兩天。”
“嫂子,你這瓶香水是什么牌子的?給我用用。”
我稍有不悅,她就去張偉和婆婆面前告狀,說我小氣,說我看不起他們農村人。
然后,張偉就會來找我。
“林嵐,她是我妹妹,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嗎?”
“不就是一點東西嗎,至于嗎?”
“我們是一家人,你別那么斤斤度量。”
一家人。
又是這個詞。
我曾經以為,我嫁給了張偉,就融入了這個家。
我掏心掏肺,我傾盡所有。
可到頭來,我才發現,在他們眼里,我永遠是個外人。
一個可以隨意使喚、可以無度索取、可以理所當然犧牲的外人。
公公出事,是在三個月前。
他在工地上給人做小工,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脊椎,下半身癱瘓了。
醫院里,醫生說,后半輩子,都得在床上過了。
這個消息,像一塊巨石,砸在了這個本就搖搖欲墜的家上。
最初的一個月,是在醫院度過的。
醫藥費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大部分是我們家出的。
婆婆每天在病房里哭天搶地,說自己命苦。
小姑子來了兩次,放下兩個蘋果,抱怨了幾句她家孩子沒人帶,就匆匆走了。
張偉忙著公司的事,只能晚上過來一趟。
于是,端屎端尿、擦身喂飯、和醫生溝通、辦理各種手續……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
我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陀螺,連軸轉了整整一個月。
出院回家后,情況更加糟糕。
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吃喝拉撒睡,都需要人貼身照顧。
那股子屎尿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彌漫在整個屋子里,讓人窒息。
婆婆以自己身體不好為由,躲得遠遠的。
小姑子更是直接說:“嫂子,我哥把爸接回你們那,不就是讓你照顧的嗎?”
我看向張偉,希望他能說句公道話。
他卻只是疲憊地捏著眉心:“林嵐,你先辛苦一下,等我這邊忙完了就好了。”
我辛苦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里,我沒有睡過一個整覺。
公公晚上會因為疼痛而呻吟,需要我起來給他按摩。
他大小便失禁,我一天要換洗無數次床單被褥。
我的手上,因為常年浸泡在消毒水和洗衣粉里,長滿了濕疹,又痛又癢。
我整個人,瘦了二十斤,憔悴得像一朵被霜打過的蔫花。
而他們呢?
婆婆每天就是去樓下打牌、跳廣場舞。
小姑子隔三差五地發朋友圈,曬她新買的包,新做的指甲。
張偉回來的時間更晚了,有時候,甚至夜不歸宿。
我終于扛不住了。
我向張偉提出,照顧公公是他們子女的責任,不能只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我們可以請個護工,費用三家平攤。
或者,他們兄妹倆,輪流來照顧。
結果,就有了今晚這場“投票”。
他們用最“民主”、最“公平”的方式,將我釘在了“免費保姆”的十字架上。
我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又如潮水般退去。
客廳里的空氣,依舊凝滯。
我看著他們三張各懷鬼胎的臉,心中的那點殘存的溫情,終于徹底冷卻,碎成了冰渣。
我笑了,笑出了眼淚。
“好啊。”
我說。
“既然你們都選我,那我就照顧。”
婆婆和小姑子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喜悅。
張偉似乎也松了一口氣,他終于抬起頭,想對我說句什么。
我沒給他機會。
我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但是,我有條件。”
“什么條件?”婆婆警惕地問,仿佛我是一只隨時會反咬一口的獵物。
“第一,照顧公公是你們子女的法定義務,不是我這個兒媳婦的。我愿意代勞,但這不是免費的。我要工資。”
“工資?”小姑子尖叫起來,“一家人,你談什么工資?嫂子,你掉錢眼兒里了吧?”
我沒理她,繼續說:“按照市場上護工的行情,照顧一個全癱病人,一個月至少要八千。我也不多要,就八千。這筆錢,你們兄妹倆平攤,每人四千,每個月一號準時打到我卡上。”
“此外,我的社保醫保,你們也得給我交了。我不能因為照顧你們的爹,老了以后連個保障都沒有。”
婆婆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你……你這是敲詐!”
“第二,”我完全無視她的憤怒,“我要休息。每周我要休息兩天,法定節假日我也要休。我休息的時候,你們兄d妹倆,自己安排時間來照顧。或者,你們可以花錢請臨時護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從包里拿出紙和筆,放在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我們簽合同。”
“把剛才我說的所有條款,白紙黑字寫下來,我們三個人,加上媽做個見證人,都簽字畫押。”
“丑話說在前面,如果哪個月工資晚發一天,或者我該休息的時候沒人來換班,那么,對不起,我立馬撂挑子不干。”
“到時候,你們是把他送養老院,還是你們自己來,都與我無關。”
整個客廳,鴉雀無聲。
他們三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他們可能從來沒想過,那個一向任勞任怨、逆來順受的林嵐,會突然變得如此“斤斤計較”、“冷酷無情”。
婆婆最先反應過來,她一拍大腿,開始撒潑。
“哎喲喂!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這么個攪家精的兒媳婦啊!”
“不就是要你照顧一下你公公嗎?你怎么就這么狠的心啊!”
“還談錢,還簽合同,你當我們家是什么?是菜市場嗎?可以討價還價?”
她一邊嚎,一邊用眼角偷偷地瞥張偉,顯然是希望她兒子能站出來,替她主持“公道”。
小姑子也跟著煽風點火:“哥,你看看你老婆,這哪是過日子的人啊!簡直就是個白眼狼!我們家對她那么好,她現在就這么對我們!”
對我們好?
我差點氣笑了。
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他們又從我這里榨取了多少,他們心里沒數嗎?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張偉身上。
他終于不能再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復雜表情,有為難,有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
“林嵐,你別鬧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一家人,你這樣搞,像什么話?”
“鬧?”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張偉,你覺得我是在鬧?”
“我辭掉工作,在家帶孩子,操持家務,讓你沒有后顧之憂,你覺得我是在鬧?”
“你爸癱了,我一個人在醫院、在家里,端屎端尿伺候了三個月,你覺得我是在鬧?”
“今天晚上,你們三個人,像商量好了一樣,用投票這種可笑的方式,把一個癱瘓的老人像包袱一樣甩給我,你覺得,是我在鬧?”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臉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試圖解釋,“我只是覺得,一家人,沒必要算得那么清楚。”
“是嗎?”我冷笑一聲,“那我們就算算,從我們結婚開始,我們家有多少筆賬,是算不清楚的。”
“我爸媽給我的二十萬嫁妝,是不是一分沒剩,全投進了你的公司和你家的房子?”
“你妹妹買房,我們是不是出了十萬塊錢的首付?這筆錢,她說過要還嗎?”
“這些年,你爸媽在老家,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我們出的錢?他們給過我們一分錢的幫襯,看過一天孩子嗎?”
“張偉,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到底是誰,在跟這個家算得不清不楚?”
我每說一句,張偉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婆婆和小姑子也啞火了,她們大概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會把這些陳年舊賬,一樁樁一件件,全都翻出來。
客廳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這場家庭鬧劇。
良久,張偉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那……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現在說的是爸的事。”
“對,就是說爸的事。”我毫不退讓,“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因為我把你,把這個家,當成我自己的。我以為我的付出,你們能看到,能記在心里。”
“但今天晚上的這三張票,徹底讓我明白了。”
“在你們眼里,我林嵐,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犧牲的、沒有感情的工具。”
“既然你們不把我當家人,那我又何必跟你們講什么情分?”
“所以,我的條件,一個都不會少。”
“要么,簽合同,我拿錢辦事,我們是雇傭關系。”
“要么,你們就自己想辦法。”
“或者……”我頓了頓,看著張偉的眼睛,緩緩說出了那個我藏在心里很久,卻一直不敢觸碰的詞。
“我們離婚。”
“我帶走我女兒,這房子,車子,公司,我什么都不要。你們張家的事,從此以后,和我林嵐,再無半點關系。”
“離婚”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在小小的客廳里轟然炸開。
婆婆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小姑子的臉上寫滿了震驚。
而張偉,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擊中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林嵐,你……你說什么?”
“我說,離婚。”我重復了一遍,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不想再過這種被人當傻子,當保姆的日子了。我累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就想回房間。
手腕,卻被張偉一把攥住。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你不能走!”他低吼道,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你把話說清楚!什么叫不想過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感情?”我甩開他的手,覺得無比諷刺,“張偉,我們的感情,在你寫下我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你投票給我,是因為你覺得,犧牲我,是成本最低的選擇。”
“你媽不用受累,你妹不用出錢,你不用分心,你的公司,你的事業,都不會受到影響。”
“而我呢?我的時間,我的精力,我的健康,我的人生,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你告訴我,這樣的感情,我要它何用?”
張偉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他的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他能說什么呢?
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自私和懦弱。
婆婆眼看形勢不對,她兒子鎮不住我了,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她走過來,試圖拉我的手,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嵐啊,你看你這孩子,怎么還說上氣話了呢?”
“媽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投票什么的,就是走個形式,我們心里都知道,你是這個家最辛苦,功勞最大的。”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錢的事,合同的事,咱們不提了,啊?傷感情。”
我看著她那張瞬間變幻的臉,只覺得一陣惡心。
“媽,現在才想起來我們是一家人,是不是太晚了?”
“剛才你們三票投給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會傷感情?”
我的話,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笑容僵住了。
小姑子張莉也跑了過來,拉著張偉的胳膊。
“哥,你快勸勸嫂子啊!爸還病著呢,家里可不能再亂了!”
她倒是聰明,知道這個時候,把公公這個“擋箭牌”抬出來。
張偉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他看著我,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懇求。
“林嵐,算我求你了,行嗎?”
“爸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家經不起折騰了。”
“你有什么不滿,有什么委屈,等爸的情況穩定下來,我們再說,好不好?”
他開始打感情牌了。
用我們曾經的感情,用他父親的病情,來對我進行道德綁架。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我或許會心軟。
我會覺得,他也不容易,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壓力也很大。
我會再次選擇妥協,選擇忍讓。
但是現在,不會了。
人的心,不是一天涼的。
樹葉,不是一天黃的。
那三張寫著我名字的紙條,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讓我徹底看清了,在這個家里,我究竟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我看著張偉,平靜地說:
“張偉,不是我在折騰,是你們在逼我。”
“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就三條路。”
“第一,接受我的條件,簽合同,我當護工,你們當老板。”
“第二,你們兄妹倆,加上媽,自己商量,誰來照顧,怎么輪班。”
“第三,我們離婚,你們張家的事,徹底與我無關。”
“我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
“三天之后,如果你們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我會直接去法院起訴離婚。”
“并且,”我加重了語氣,“我會請律師,把我那二十萬嫁妝,以及這些年我對這個家庭的投入,一筆一筆,全都算清楚。”
說完,我不再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機會,徑直走回了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反鎖。
世界,終于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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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身體順著門板緩緩滑落,最終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眼淚,終于決堤。
我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進去,像一只受傷的困獸,壓抑地、無聲地痛哭起來。
我哭的,不是未來可能要面對的離婚官司。
我哭的,是我那死去的、被他們親手埋葬的愛情。
是我那被辜負的、被踐踏得一文不值的五年青春。
門外,傳來了他們壓低聲音的爭吵。
“都怪你!出的什么餿主意!現在好了,要把我兒子家都攪散了!”這是婆婆在埋怨小姑子。
“媽,你怎么能怪我呢?哥也同意了的!再說了,她就是嚇唬人,哪個女人敢真的離婚?”這是小姑子不服氣的聲音。
“哥,你倒是說句話啊!現在怎么辦?”
然后,是張偉煩躁的聲音:“別吵了!讓我靜一靜!”
我聽著門外的聲音,慢慢地擦干了眼淚。
心,已經麻木了。
我拿出手機,找到了一個許久不曾聯系的號碼。
那是我大學時的學姐,現在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離婚律師。
我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過去。
“學姐,有空嗎?我想咨詢一下離婚財產分割的問題。”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但我知道,這是我必須走的路。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林嵐了。
我要為我自己,為我的女兒,爭一個公道,活一個明白。
接下來的三天,家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他們三個人,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誰也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婆婆不再對我橫眉冷對,甚至會在飯桌上,假惺惺地給我夾一筷子菜。
小姑子也不再來我們家,連電話都少了很多。
張偉則變得格外“體貼”。
他開始準時下班,回家后會主動陪女兒玩一會兒,甚至還嘗試著進廚房幫我洗碗。
他會小心翼翼地跟我說起我們大學時的趣事,試圖喚醒那些溫情的回憶。
他絕口不提照顧公公的事,也絕口不提“離婚”兩個字。
他們以為,用這種冷處理的方式,用這種虛偽的溫情,就能讓我把那天晚上的屈辱和傷害,輕輕地翻篇。
他們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只要給一顆糖,就會忘記所有疼痛的林嵐。
他們錯了。
有些傷口,一旦劃開,就永遠不可能愈合。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無法重建。
我對他們的示好,一概視而不見。
我依舊每天照顧公公的飲食起居,擦身、換藥、喂飯,做得一絲不茍。
但這不再是出于一個兒媳婦的情分,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機械的責任。
我不再和他們同桌吃飯。
他們吃的時候,我就在房間里陪女兒。
等他們吃完了,我再出來,默默地吃一些殘羹冷炙。
晚上,我把女兒哄睡后,就從主臥搬出了一床被子,睡在了女兒房間的小沙發上。
張偉幾次想進來跟我談談,都被我拒之門外。
這個家,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像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冰冷圍墻。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孤島上,小心翼翼地試探,卻又不敢輕易觸碰那根緊繃的弦。
他們不急,我更不急。
這三天里,我沒有閑著。
我和律師學姐通了很長時間的電話。
我把我的情況,包括我的嫁妝、這些年家庭的開銷、張偉公司的運營狀況,都跟她詳細說了一遍。
學姐非常專業,她幫我分析了我的優勢和劣勢。
優勢是,我有明確的嫁妝轉賬記錄,張偉公司成立的初期資金來源可以追溯。這些年我為家庭的付出,雖然很難量化成金錢,但在法官那里,會成為爭取更多財產和撫養權的有力籌碼。
劣勢是,我做了五年全職媽媽,與社會脫節,沒有獨立的經濟來源,這在爭取女兒撫養權上,可能會有些不利。
學姐給我的建議是:
第一,立刻開始搜集和保全所有對我們有利的證據。包括但不限于,房產證、車輛信息、張偉公司的營業執照和財務報表、家庭大額開銷的票據、我嫁妝的銀行流水等等。
第二,重新找一份工作。不管大小,先讓自己有獨立的收入,這對于爭取撫養權至關重要。
第三,不要主動激化矛盾,但要守住自己的底線。看他們最終會拿出什么樣的解決方案。
學姐的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我迷茫的前路。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行動。
我以“打掃衛生”為由,將家里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找了出來,用手機一一拍照,加密后上傳到了云端。
我甚至找到了張偉藏在書柜暗格里的,他和他那個“女秘書”的親密合照。
看著照片上,他摟著那個年輕女孩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我的心,已經沒有了痛的感覺,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的平靜。
原來,他早已背叛了我。
那么,他在那張紙上寫下我的名字,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個連婚姻的忠誠都無法遵守的男人,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在關鍵時刻,能護你周全呢?
我還偷偷地在網上投了幾份簡歷。
雖然五年沒有工作,但我的專業知識和工作經驗還在。
很快,就有兩家公司給了我面試的通知。
一切,都在悄然地,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第三天晚上,約定的最后期限到了。
吃過晚飯后,我把女兒哄睡,走出了房間。
他們三個人,依然像三天前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茶幾上,依舊擺著那個空了的紅色餅干盒,像一個無聲的諷刺。
見我出來,張偉立刻站了起來。
“林嵐,我們談談吧。”
“好。”我沒有坐下,就站在他們對面,形成一種對峙的姿態。
“你想好了嗎?我的三個條件,你們選哪一個?”
張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他媽和他妹,似乎在尋求支持。
婆婆低下頭,擺弄著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小姑子則把臉轉向了一邊,假裝看電視。
看啊,這就是我的“家人”。
需要我付出的時候,他們團結一致,眾口一詞。
需要他們承擔責任的時候,他們就成了縮頭烏龜,互相推諉。
最終,還是得張偉這個“一家之主”來開口。
“林嵐,我們商量了一下。”他的語氣,帶著幾分討好,幾分無奈。
“你提的那個……簽合同,給工資,太傷感情了,傳出去也不好聽,對吧?”
“一家人,何必搞得像仇人一樣。”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你看這樣行不行?”他試探著說,“以后,爸的醫藥費、營養費,所有的開銷,都由我和小莉來承擔,不用你花一分錢。”
“然后呢,我們每個月,再額外給你三千塊錢,就當是……給你的零花錢,辛苦費,你看行嗎?”
“你呢,就還像以前一樣,在家里照顧爸,照顧孩子。我們還是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我聽完,笑了。
從八千的“工資”,變成了三千的“零花錢”。
從白紙黑字的“合同”,變成了口頭承諾的“辛苦費”。
他們甚至還覺得,這是一種恩賜。
他們以為,我所爭的,不過是那幾千塊錢。
他們根本不明白,我爭的,是作為一個人的尊重,是作為一個妻子的底氣,是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權利。
“三千?”我看著他,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張偉,你是在打發叫花子嗎?”
“你知道現在請一個保姆買菜做飯打掃衛生要多少錢嗎?你知道請一個育兒嫂照顧孩子要多少錢嗎?你知道請一個護工照顧癱瘓病人要多少-錢嗎?”
“我一個人,干了三個人的活。你用三千塊錢,就想把我買斷?”
“你覺得,我的價值,就只值三千塊錢?”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有些激動。
張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林嵐,你別不識好歹!我已經做出讓步了!”
“讓步?”我冷笑,“你的讓步,就是把我從一個免費保姆,變成一個廉價保姆?”
“張偉,我告訴你,我的條件,一個字都不會改!”
“要么,八千塊工資,簽合同,我們是雇傭關系。”
“要么,你們自己想辦法。”
“要么,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
“你……”張偉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時,一直沉默的婆婆,突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陰冷而刻薄。
“林嵐,我勸你不要把事做絕了。”
“你別忘了,你是個女人,離了婚,還帶著個拖油瓶,你以為你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我們張偉,現在是公司老板,有車有房,多少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排著隊想嫁給他!”
“你現在跟我兒子鬧,你就不怕他真的不要你了?”
“到時候,你人老珠黃,一無所有,有你哭的時候!”
這番話,充滿了威脅和羞辱。
在她的認知里,女人是依附男人而生的藤蔓。
離婚,對女人來說,是滅頂之災。
她以為,用這種話,就能嚇住我,讓我乖乖就范。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
我看著她,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憐憫。
“媽,收起你那套陳舊的、可悲的觀念吧。”
“大清早就亡了。”
“女人離了婚,不會死。沒有男人,照樣可以活得很好。”
“至于你兒子,”我瞥了一眼張偉,“他有多搶手,有多少小姑娘排隊,那是他的事。誰愿意接盤,誰就去接。我,林嵐,不伺候了。”
“還有,”我從包里,拿出那幾張我早已準備好的照片,甩在了茶幾上。
“在你擔心我沒人要之前,不如先關心一下,你兒子在外面,到底養了幾個‘好妹妹’吧。”
照片,像幾片雪花,輕飄飄地散落在紅木茶幾上。
張偉摟著女秘書的笑臉,清晰地呈現在每個人面前。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婆婆難以置信地拿起一張照片,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身體開始發抖。
小姑子也湊過去看,臉上寫滿了震驚。
而張偉,他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慌亂。
“你……你從哪里弄到的?”
“這不重要。”我平靜地說,“重要的是,張偉,在我們討論我是否‘不識好歹’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你婚內出軌的事實?”
“我……”張偉張口結舌,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
證據確鑿,他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婆婆猛地站起來,她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去指責她的兒子,而是將矛頭,對準了我。
她揚起手,就想朝我的臉上扇過來。
“你這個!肯定是你沒伺候好我兒子,他才會在外面找人!”
我早有防備,后退一步,躲開了她的巴掌。
“媽,打人是犯法的。”我的聲音冷得像冰,“而且,你最好搞清楚,現在,犯錯的人,是你兒子,不是我。”
“是你兒子,背叛了婚姻,背叛了家庭!”
“按照婚姻法,婚內出軌,是過錯方。在離婚財產分割的時候,我,作為無過錯方,可以要求多分財產,并且可以要求他進行精神損害賠償!”
我將從律師那里學來的法律術語,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婆婆愣住了。
她大概一輩子都沒聽過這些詞。
她只知道,兒子出軌,是兒媳婦的錯。
她只知道,鬧大了,丟的是他們張家的臉。
張偉終于反應了過來,他沖過來,一把搶過桌上的照片,想撕掉。
“林嵐!你到底想怎么樣!”他沖我低吼,聲音里帶著一絲絕望的瘋狂,“家丑不可外揚!你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是想毀了我嗎?”
“毀了你?”我看著他,覺得可笑又可悲。
“張偉,從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毀掉我們這個家的,是你,不是我。”
“我今天把照片拿出來,不是為了跟你吵架,只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這個婚,我離定了。”
“現在,我們來談的,不是離不離的問題,而是怎么離。”
我的態度,堅決得沒有一絲一毫可以回旋的余地。
張偉徹底慌了。
他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一旦我拿著這些照片去法院起訴,他不僅會名聲掃地,公司也會受到影響。
更重要的是,他將面臨巨額的財產分割。
他開始服軟了。
“老婆,老婆我錯了……”他拉著我的手,姿態放得極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跟那個女人斷了,我馬上就跟她斷了!”
“我保證,以后我再也不會了!我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原諒我這一次……”
我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樣子,內心毫無波瀾。
一個男人的眼淚,如果是在他犯錯之前流,或許還有價值。
事后的懺悔,不過是權衡利弊之后,成本最低的表演。
“張偉,太晚了。”我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我不再理會他的哀求,轉頭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婆婆和小姑子。
“現在,我們來談談離婚的條件。”
“第一,女兒的撫養權,必須歸我。”
“第二,這套房子,婚后購買,屬于夫妻共同財產。我要房子,我可以把一半的折價款給你。或者,房子歸你,你給我一半的折價款。”
“第三,你的公司。雖然法人是你,但公司是用我的嫁妝錢起步的,并且是在我們婚后發展壯大的,所以,公司也有我的一半。你需要把公司目前的資產進行評估,然后折現給我。”
“第四,車子歸你,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
“第五,你作為過錯方,需要額外支付我二十萬的精神損失費。”
“第六,關于你爸的贍養問題。離婚后,我沒有義務再照顧他。你們作為子女,自己商量解決方案。我剛才說的,請護工,費用平攤,依然是最好的建議。”
我條理清晰地,將我的要求,一條條列了出來。
每說一條,張偉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
等我說完,他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簡直是慘不忍睹。
這幾乎是要了他半條命。
婆婆第一個跳了起來。
“不行!我不同意!”她尖叫道,“房子是我兒子的!公司是我兒子的!憑什么分你一半!你休想從我們張家拿走一分錢!”
“孫女也必須留下!是我們張家的種!”
我冷冷地看著她:“媽,現在,你沒有資格在這里說同意或者不同意。這是我和張偉之間的事。”
“至于法律上,我該得多少,不該得多少,不是你說了算,是法院說了算。”
“張偉,”我轉向他,“我的條件,你考慮一下。如果你同意,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好聚好散。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們就法庭上見。”
“到時候,你婚內出軌的證據,你公司可能存在的偷稅漏稅問題,我想,法官和稅務局,都會很感興趣的。”
我這是在詐他。
我并不知道他公司有沒有稅務問題。
但通常做小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規范的地方。
果然,張我這句話,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懼。
他知道,我不是在嚇唬他。
我真的會說到做到。
他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著。
我知道,這場仗,我贏了。
贏得了尊嚴,贏得了自由,也贏得了我應得的一切。
可我的心里,卻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喜悅。
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涼。
我轉身,準備回房。
我不想再看這令人作嘔的一家人。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姑子張莉,突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怨毒。
“嫂子,你真的要這么狠嗎?”
“你把錢都拿走了,把我哥逼上絕路,你就開心了?”
“你別忘了,我爸還躺在床上!他現在這個樣子,全都是因為你!是你這個掃把星,克我們張家!”
她開始口不擇言地對我進行人身攻擊。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張莉,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爸摔傷,是意外,跟我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她激動地站起來,“如果不是你非要買這個破房子,我哥至于那么大壓力,拼命賺錢嗎?如果不是你天天在家閑著,我爸至于那么大年紀還去工地上給人干活嗎?”
“說到底,都是你的錯!”
這番顛倒黑白的無恥言論,徹底激怒了我。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如刀。
“張莉,你再說一遍?”
她被我的氣勢嚇得后退了一步,但還是梗著脖子。
“我說錯了嗎?你嫁到我們家,除了花錢,還會干什么?你就是一個……”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張莉自己,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也包括我自己。
我看著自己微微發紅、還在顫抖的手掌,有些發懵。
我,林嵐,一個從小到大連架都沒吵過的“淑女”,竟然動手打人了。
但是,我一點都不后悔。
這一巴掌,我忍了太久了。
為我那二十萬嫁妝,為我這五年的付出,為她無數次的索取和侮辱。
“你……你敢打我?”張莉反應過來,尖叫著就要朝我撲過來。
張偉一把拉住了她。
“夠了!還嫌不夠亂嗎!”他沖他妹妹吼道。
婆婆也沖過來,護住自己的女兒,指著我的鼻子罵:“反了天了你!敢打我女兒!我跟你拼了!”
我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看著這三個抱作一團、同仇敵愾的“家人”,突然覺得無比的疲憊和厭倦。
我不想再跟他們糾纏下去了。
“張偉,我的條件,不會再有任何改變。”
“明天早上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你來,我們就協議離婚。你不來,就等我的律師函。”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決然地走回了房間,鎖上了門。
我知道,從我關上這扇門開始,我的人生,將翻開新的一頁。
外面,是暴風驟雨。
門內,是我的,和女兒的,嶄新的未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給女兒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梳好頭發,然后給自己化了一個精致的淡妝。
鏡子里的女人,雖然眼底還有些疲憊,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堅定。
我收拾好我和女兒的行李,其實也沒什么東西,不過是幾件衣服,和女兒最喜歡的幾個玩具。
我拉著行李箱,牽著女兒的手,走出了那個我住了五年的房間。
客廳里,一片狼藉。
張偉,婆婆,小姑子,三個人,一夜未睡,都坐在沙發上,形容憔悴。
看到我出來,張偉的眼睛里,閃過最后一絲希冀。
“林嵐,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了嗎?”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眼里的光,徹底熄滅了。
他站起身,沙啞著聲音說:“好,我答應你。房產,公司,都按你說的分。”
“但是,女兒的撫-養權,我要爭。”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
女兒,是他現在唯一的,可以用來牽制我的籌碼。
“可以。”我點頭,“我們法庭上見。我相信法官,會把孩子,判給一個更適合的母親。”
說完,我拉著女兒,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嫂子!”
身后,傳來了小姑子張莉的聲音。
我沒有回頭。
“我爸……我爸怎么辦?”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和無助。
這個問題,在昨天晚上,或許還會讓我心里泛起一絲波瀾。
但是現在,不會了。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對著空氣說了一句:
“那是你們的爸爸,不是我的。”
“你們當初是怎么投票的,現在,就怎么照顧吧。”
說完,我打開門,拉著女兒,走進了清晨燦爛的陽光里。
身后,是張家人的哭喊和咒罵。
但那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知道,未來的路,或許會很難。
一個單親媽媽,要工作,要帶孩子,要面對社會上各種各樣的眼光和壓力。
但是,我一點都不怕。
因為,我終于自由了。
我終于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我低頭,看著女兒仰起的小臉,她好奇地問:“媽媽,我們去哪里呀?”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
“我們去,開始我們的新生活。”
陽光,正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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