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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有人與我一樣,越是走近深冬,越是惦念盛夏。走在冬季的街頭,黑白灰是人們衣服的主色調;而夏天,大自然與人們著裝的色調都是五彩繽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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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我在北方長大,母親工作繁忙時,總送我去外婆家,尤其是放暑假的時候。外婆有一雙帶有魔力的手,四季在她的手里靈活輪轉,變幻出很多我沒見過的吃食。她帶我領略過蒸槐花里面粉與花香擁抱的溫度,感受過菠菜汁做成的面蘸著辣椒油香在嘴里跳舞的動感,體會過疙瘩湯里氤氳的熱氣潤過喉嚨的鈍感……
最喜歡吃酸菜羊肉粉條煲。外婆沒有放蔥蒜刻意提香,鍋鏟一揮間,臘月里慢酵出的琥珀色胖頭酸菜、精心挑選的鹽池灘羊肉、寬細適中的粉條,與自己炸制的辣椒油和少許鹽聽話地各就各位,香氣自自然然地從鍋里鉆出。說是煲,其實出爐時,鍋里并不含湯汁水分。每次剛端上桌時,我總忍不住率先動筷把羊肉、粉條、酸菜厚厚地鋪一層在盛好的米飯上一大口接著一口,開啟這場味蕾大戲。酸、辣、爽滑、鮮嫩、干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羊肉、酸菜、粉條三個主角輪番上陣、互不搶戲、彼此融合。我總會一不小心吃掉兩三碗。外婆也總會在此時說:“小姑娘,可不能這樣吃啊,下次不做了。”可下一次我說要吃時,外婆還會做給我吃。我記得外婆做飯時喜歡戴著紅色的袖套,特別亮眼。
長大后,外婆在北方,我在南方。外婆年歲上來后,有些耳背,不太會使用老人機,每次打電話,聽上去和“吵架”似的。“你是誰?”我喊道:“瑩瑩,瑩——瑩。”“你是誰?”重復好多遍后,外婆也不問我過得如何,開始自顧自說個不停。“哦,瑩瑩。你現在肯定不想外婆了,都不回來看外婆了。今年又腌了酸菜啊,可好吃了。”……
有一年夏季,我回去看外婆,結果她讓我陪著旅行。景區在沙漠里,午后的沙子踩在腳下潮熱熱的,外婆在前面帶頭如履平地,不時回頭揮手讓我快點兒,我在后面拿著包小步慢跑,喊著“外婆慢點兒啊”。好不容易望見外婆在一個滑沙的地方停下來,以為她要歇會兒了,她對我說:“我要滑沙。”我勸說她不要嘗試,這么大年紀了。她看著我,又一次喊道:“我要滑沙。”并且已經自己跑到坐在板子上了。我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小時候我也時常這樣對外婆說,之后聽到自己說:“好吧。”一眼不敢眨地盯著外婆從高高的斜坡上滑下,當心里不記得冒出多少念頭時,外婆已經在坡底向我揮手了。我沖過去詢問她還好么,外婆一臉得意:“還想再玩一次。”我一時間愣住了,好說歹說才勸住她。回到家,母親打來電話,聽到我敘述后有些無奈:“你們這一大一小,可真是祖孫倆啊。”
時間不斷快進,今年北方樹上的枝干都光禿禿的時候,我的孩子出生了。母親說外婆聽到這個消息時很高興。腦海里閃過印象里外婆的樣子——走路有勁、說話靠吼的、牙齒梆梆硬、還能干嚼蠶豆的。直到母親發來外婆的照片。整個人蜷縮在病床上,鼻子里插著管子。母親說外婆今年忘記做酸菜的事了,如今也做不了了,還說外婆叫我不用趕過去,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從年初到現在,冬天的溫度難以捉摸,就連桂花都晚開了一個月。我抱著使勁吸鼻涕的孩子,連著手機那頭的母親,望著母親身后躺在病床上的外婆,想,要是現在是夏天就好了,夏季時節老年人和小孩子都不易生病。我相信,外婆一定在此時也很想念夏天。畢竟我們是同在夏天出生、剛好相差整六十歲的祖孫倆啊。
原標題:《晨讀 | 毛其瑩:在冬天,惦念夏天》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史佳林
本文作者:毛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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