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瓷都這樣“智”造瓷器

本報記者 王 丹

在江西省景德鎮市珠山區，不少游客來到景德鎮御窯博物館參觀。 張 鋒攝(人民視覺)

景德鎮藍印子陶瓷有限公司展廳內，工作人員正介紹“國色天香”系列茶器。 蔡 翀攝

景德鎮藍印子陶瓷有限公司工作人員正專注于祭藍釉料配方的創新調配。 受訪者供圖

微瓷科技(江西)有限公司制作的3D打印作品。 受訪者供圖

位于景德鎮市昌南新區的邑山陶瓷智造工坊。 景德鎮市融媒體中心供圖

沒有學過陶藝，但又想打造出屬于自己的陶瓷作品，該怎么辦？

如今，一臺陶瓷3D打印機能把你的想象全部實現。在江西省景德鎮市陶溪川文創街區的陶瓷3D打印體驗中心，陶瓷泥料在數字代碼的計算下精準堆疊，“徐徐生長”為一個精美的鏤空瓷器。無論是標準化的杯盤碗碟，還是五花八門的異形作品，人工捏不了的，它都能幫你完成。

隨著數字技術的深度賦能，傳統陶瓷產業正被賦予新的生機與活力。從制造到“智”造，傳統與現代的交融，讓景德鎮陶瓷既守護著千年窯火的溫度，又推動其向著更智能、更個性化的未來邁進。

3D打印，激活陶瓷藝術創作新可能

“景德鎮的瓷器聞名天下，但多是老師傅做的，現在這里會不會接受新技術？”1年多前，邁克爾·梅抱著這樣的疑問來到景德鎮。如今，這位走過20多個國家的美國陶瓷藝術家，最終在景德鎮停下腳步。

步入邁克爾·梅在陶溪川文創街區的工作室，只見工作臺上，一件大型陶罐亭亭而立，用3D打印制作而成的印章在陶罐上留下一朵朵花瓣，整個造型流光溢彩。將現代技術融入傳統陶藝，是邁克爾·梅作品的獨到之處。

“首先，你需要將自己心中的設計通過電腦繪制出來，再導入程序，將設計內容輸入3D打印機，從而獲得自己想要的造型。”梅告訴記者，過去異形陶瓷受制于工藝局限，不僅耗時費力，效果也常不盡如人意，3D打印則極大拓展了制瓷的可能性并提高了效率。如今，梅不僅在這里持續創作，還開設課程，他正在用新技術重構陶瓷藝術邊界。

“我原本以為景德鎮會排斥新技術，也不怎么歡迎外人，沒想到這里到處都有3D打印工廠，連村里都能租到設備。”梅感嘆，這座古城的開放與包容，讓他決定留下來繼續實驗與創作。

拉坯、利坯、蘸釉、蕩釉……景德鎮瓷器，素有“過手七十二，方克成器”之說。72道細致工序，方能成就其“白如玉、明如鏡”的質地。過去，老師傅往往一生只練一手“絕活兒”，要實現全程手工一體化成型極為不易。當下，藝術創作更追求復雜的內外結構、高精密度與個性化表達，這對陶瓷制作提出了更高難度的要求。

3D打印技術，又稱增材制造，正突破這些限制——它以數字模型為基礎，通過逐層堆積材料的方式構建物體，不需要模具就可以塑造任意形狀。

在景德鎮市昌南新區的微瓷科技(江西)有限公司展廳內，形狀各異的陶瓷3D打印制品整齊陳列。

“3D打印能幫助設計師把創意快速轉化為實物，可以說是連接想法與產品的關鍵一環。”公司總經理黃萬成表示，“有些設計靠傳統手工難以實現，但通過3D打印，我們可以迅速做到‘所想即所得’，目前我們的打印技術已能將尺寸精度控制在0.2毫米以內。”

從汽車裝飾、家具建材，到香薰片、藝術擺件……據了解，作為一家專注于設備與材料研發的企業，微瓷科技正探索3D打印陶瓷在多個領域的生產應用。

在實現個性化的同時，這項技術也推動陶瓷制品走向標準化生產，讓獨具特色的藝術品逐漸具備規模化生產的可能。“以往從設計到投產可能需要30天，現在借助3D打印，周期能縮短到3天左右。”黃萬成說。

智能制造，推動全產業鏈提質升級

走進位于景德鎮市浮梁縣先進陶瓷產業園的金綠能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在3號窯生產現場，隨著窯爐閘門緩緩升起，一塊成品磚在機械臂的精準操作下平穩出窯。

據介紹，3號窯是金綠能打造的最新一代發泡陶瓷智能生產線，刷新了發泡陶瓷窯爐長度、單日產量、產品規格、綜合能耗、智能化水平等多項行業紀錄，突破了發泡陶瓷產能小的瓶頸，日產能達到350立方米。

金綠能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新材基地相關負責人表示，在固廢處理方面，3號窯也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單通道變雙通道，再加上其他細節上的技術優化，讓窯爐燃耗更低，排放量也大幅度減少。

除了發泡陶瓷，在日用瓷領域，如今也能實現智慧化生產。

在位于昌南新區的邑山陶瓷智造工坊，只見一輛滿載瓷坯的窯車自動駛入長達62米的隧道。原料經過成型、素燒、上釉等一系列工藝后，一個個搭載產品的窯車就會自動進入隧道之內，經過14個小時1380攝氏度的高溫燒制，最終完成化泥為瓷的蛻變。

由于起燃成本高，為保障產能，高溫還原隧道窯還配置了相應的靜壓設備。“這種設備幾秒鐘就可做出一件瓷坯，節省了許多時間。”據相關負責人介紹，該設備通過300公斤的壓力可將干粉直接壓制成型，從而省去了烘干環節，縮短了三分之一的制作流程。

改進提升的不只有生產線，還有用料。作為景德鎮高新區的高新技術企業，景德鎮藍印子陶瓷有限公司致力于“非遺工藝+現代材料”的深度融合。

“我們建立了‘數字釉色庫’，目前已收錄300多種傳統釉方數據，并通過智能配比系統，將顏色復刻精度提升至99%，這使陶瓷配色從以往‘靠經驗、憑運氣’，走向了標準化、精準化。”公司總經理趙磊介紹，通過改良傳統釉料配方，該企業將高溫單色釉的熱穩定性提升40%，如今已手握60余項外觀專利，建成1.25萬平方米的智能化生產基地，年產能達120萬件。

據了解，2024年，景德鎮市先進陶瓷產業總產值253.2億元，同比增長111.16%，助力陶瓷產業產值首次突破900億元大關。

數字傳承，賦能陶瓷文化云端活化

每個人都擁有獨一無二的基因序列，瓷器亦是如此。

“這些標本都是從考古出土的瓷片中挑選出來的。”在景德鎮御窯博物院，研究人員童玉婷指著一排排古瓷片標本說，“工作人員首先對古瓷片進行考古信息采集和整理繪圖，完成基因標本制作；再從中提取考古、造型、紋飾等核心信息，還有相關博物館收藏、歷史文獻、研究成果等延展信息，最終構建起一個信息豐富的數據庫。”

40多年的考古工作中，文博人員從御窯廠、落馬橋、湖田窯、南窯、南市街等瓷業遺址里，發掘出土多達2000萬片唐代至民國時期的古窯業標本和豐富的文化遺存。

近年來，御窯博物院通過探索應用3D打印紋飾補配、透明填充補配、以瓷補瓷補配等3種新型修復方式進行器物修復，努力在古陶瓷保護修復上下繡花功，讓歷史文物再煥“新顏”。功夫不負有心人，2024年，景德鎮御窯博物院“景德鎮古陶瓷基因庫與數字化平臺”案例成功入選“2024年文化和旅游數字化創新示范十佳案例”。

在位于景德鎮市珠山區的景德鎮陶瓷研究院，“千館萬瓷”陶瓷文化遺產數字資產版本庫展廳，一場數字化采集正在進行。工作人員操作精密儀器，對一幅瓷板畫的每一處細節進行高精度數據采集。屏幕上，光學數字模型緩緩轉動，瓷板畫表面的每一道冰裂紋、釉料的每一處窯變痕跡，甚至連柴窯燒制過程中形成的微小氣泡，都被完整捕捉、高清呈現——這些過去難以察覺的細節，如今在數字世界里得以永久留存。

截至目前，“千館萬瓷”陶瓷文化遺產數字資產版本庫已與30余名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合作，建立個人作品數字檔案，累計完成1萬余件陶瓷器的數字化采集與呈現，為15家國內機構提供陶瓷文物高保真數字化服務。

“該計劃以‘文化+科技’賦能景德鎮瓷業文化遺產保護，全面支持陶瓷的研究、活化、利用、收藏等多元場景。”景德鎮陶瓷研究院院長吳浪表示，數字技術的深度應用，不僅精準記錄了陶瓷傳統工藝，還為陶瓷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創新注入新動力，讓千年陶瓷文化在數字賦能下綻放新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