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午,在天津市南開區古文化街街角一家安靜的醫館里,77歲陳寶貴正凝神為一位遠道而來的患者號脈。手指輕按腕間,目光沉靜,隨后提筆寫下一張藥方,字跡工整有力,每味藥都斟酌再三。這樣的場景,每周都在這個古樸的醫館里重復著。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患者,很多都帶著被西醫視為棘手的診斷,期待這位老醫生能帶來希望和轉機。
“到今年,我已經從事醫療工作60年了。”陳寶貴聲音溫和,語氣里透著一種歷經歲月沉淀后的從容。1965年10月,16歲的陳寶貴成為一名鄉村醫生,從此踏上行醫之路。從田間地頭的“赤腳醫生”到譽滿全國的醫學專家,變的是頭銜與崗位,不變的是那顆始終滾燙的醫者仁心。
上世紀六十年代,農村醫療資源相對匱乏。陳寶貴正是那時國家培養的“半農半醫”隊伍中一員。“白天上課,下午老師帶著就去治病,一邊學一邊用,學得特別快。”他回憶,當時農民沒錢買藥,主要依靠針灸、刮痧、放血、草藥等傳統方法治病。而他所在的這支后來被稱為“赤腳醫生”的隊伍,背著藥箱,赤腳穿梭于田埂鄉間,成為中國基層醫療衛生的基石。“自從有了鄉村醫生,用科學方法接生,嬰兒和孕婦死亡率大大降低。”陳寶貴感慨,那段歲月不僅讓他積累了最直接的臨床經驗,更深刻塑造了他的從醫價值觀:醫者之責,首在救人于困厄。這份源于土地、貼近百姓的初心,成為他此后六十年醫路上不曾偏移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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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寶貴的醫學道路上,恩師柳學洙的影響至深。柳老是近代中西醫匯通先驅張錫純先生的關門弟子,其“大醫精誠”的風范與精湛醫術,讓陳寶貴領悟到“大醫者大于德、精于術、高于道、通于神”的境界。這種“治人要治心”的理念,融入了陳寶貴的血脈。更關鍵的是,他繼承了張錫純先生“中西匯通、醫學衷中參西”的學術思想,并在新時代背景下發揚光大。“中醫有中醫的長處,西醫有西醫的優勢。”陳寶貴認為,將兩者有機融合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他舉例,現代物理、化學檢測手段如核磁、CT、彩超等,中醫完全可以“拿過來”,為診斷和治療提供更精準的支撐。“目的只有一個:為了人類的健康。”
陳寶貴分享了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病例。一位來自沈陽的萎縮性胃炎患者,西醫診斷顯示腸上皮化生、不典型增生,被視為癌前病變,常規處理只是“定期觀察,等癌變切除”。患者找到陳寶貴后,他運用中醫辨證,判斷為脾胃虛弱兼氣滯血瘀,以中藥為主、輔以西藥緩解癥狀,治療三個月后復查胃鏡,萎縮性胃炎竟逆轉為淺表性胃炎。“這位患者在沈陽的同學是中國醫學科學院消化科的專家,聽說后直呼‘顛覆認知’。”陳寶貴平和地說,“其實沒有治不好的病,只是沒找到治病的關節點。”在他看來,中西醫融合并非簡單疊加,而是基于對疾病機理的深度理解,選擇最適合的治療維度,實現“1+1>2”的療效。
行醫六十載,陳寶貴早已超越“治病救人”的個體范疇。近年來,他將大量心血傾注于中醫藥人才培養與基層醫療能力提升。“一個人能治多少病?培養人才才是大事。”作為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他在院校教育體系外,格外重視師承教育。更令人動容的是,他主動將目光投向相對欠發達地區。退休后,他多次隨醫療隊深入甘肅、河北等地的原貧困縣區調研。“貧困地區之所以貧,最重要的是缺乏人才。”為此,他發起在基層建立名中醫工作室的計劃,旨在培養“留得住的本土專家”。迄今,他已在云南、河北滄州、甘肅平涼等地陸續建立了15個工作室。“有些醫生在最不發達地區,連主治醫師考試都難通過,因為學習條件差。”陳寶貴說,經過系統培養,他們中許多人不僅順利晉升職稱,更成為省級名中醫,獲得當地百姓的高度信任。“讓他們從洼地成長起來,這是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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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做個好大夫,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名醫指點,個人開悟。”陳寶貴這樣總結自己的從醫心得,“但要想做個好人,一定要在團隊里互相成就,互相托舉。”如今,77歲的陳寶貴仍活躍在臨床、教學和科研一線。從赤腳醫生到全國名中醫,變的是頭銜與崗位,不變的是那顆始終滾燙的醫者仁心。
以博學、實踐、傳承與悟性成就醫術,以仁心、協作與奉獻成就人生。77歲的陳寶貴,如今依然帶學生、下基層、開工作室,步履不停。那幅六十年前赤腳行走在田埂上的少年身影,與今日這位白發蒼蒼仍心系蒼生的老者,在時光中疊合,共同詮釋著刻進骨子里的“醫者仁心”,流淌在血脈中的“古道熱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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