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之戰——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最后一搏（4）

潰散

形勢非常好，遠遠超過了之前的預計，菲特格夫特又重新回到了艦橋上。雖然日艦的火力已經明顯減弱，但是偶爾還會有彈片崩來，不過既然最危險的階段都挺過去了，現在還有什么好怕的?

決定海上戰斗的成敗，除了艦隊的實力對比，水兵的戰斗素養，還需要有一些運氣。當然，如果單從某一場戰斗來說，有時候也可以認為"主要依靠運氣".

18:35剛過，觀測員報告說，日本艦隊正在逐漸左轉。也許是想把俄國太平洋艦隊趕向北面?但是實力已經受損的日本人還能搞出什么花樣來，若是俄艦隊借勢右轉通過他們的尾部，他們又如何來對應?

但是，日本人已經不需要考慮對應的問題了。在菲特格夫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一發12英寸炮彈落在了"皇太子"號的艦橋上，正掉在艦隊司令和幾個幕僚站立的地方!

這種死法的景象可以說是相當凄慘，但也絕對痛快。菲特格夫特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幾個軍官這在一瞬間便不復存在，事后能找到的只有一些散落在甲板上的遺骸，如果這些人體殘骸上不幸沒有任何身份辨識物，那么在那個沒有DNA檢測的年代恐怕連誰是誰都沒法弄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同他一起陣亡的幕僚走的絕無痛苦，也許還帶著將要勝利的自信。

司令官意外陣亡并未干擾俄國艦隊的指揮，命令還在被繼續執行，只是沒有新的命令傳來。鑒于馬卡洛夫身亡時迅速傳開的噩耗造成了艦隊嚴重的混亂，艦隊參謀長決定暫不發布菲特格夫特少將的死訊以免擾亂軍心。也就在這個時候，東鄉的艦隊還在繼續徐徐左轉，漸漸地將要橫跨到俄國艦隊的前面。

18:39，日艦試圖通過俄國艦隊前端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為了避免被搶去T字頭位置，暫時代理引導艦隊職責的"皇太子"號艦長伊萬諾夫上校下令掛出"跟隨我艦前進"的旗號，然后向左轉90個羅經點，繼續和日本艦隊保持平行態勢。舵手開始扳動舵盤，位于舵機艙的舵角指示器打到了左側......突然，1發6寸炮彈呼嘯著砸在司令塔上的航海艦橋上，然后猛烈地爆炸。掌舵的是個身強力壯個子高大的水兵，然而鋼鐵遠比肉體堅硬......飛進的彈片刺入了他的身軀，瞬間奪走了這條年輕的生命。水兵一頭栽倒在舵盤上，至死還緊握著手中的舵盤.....

舵機艙的人并不知道指揮臺上發生了什么變故，所以只有繼續忠實地執行航海艦橋傳來的命令-"皇太子"號發瘋一樣在海上轉了一個大圈，幾乎快要傾覆."列特維贊"號跟隨在旗艦"皇太子"之后也幾乎轉了一個整圈，這艘船是美國人造的，可不像旗艦那樣頭重腳輕。但是，死命左轉的架勢使艦長很快便清醒地認識到旗艦上出了問題。他別無選擇，掉轉了船頭向西開，避免了闖入己方隊列里去的結果。后面的"勝利"號也順勢跟著"列特維贊"號一起掉頭向西。

在"三笠"號上，已經近乎絕望的東鄉驚奇地看見了俄國艦隊的混亂情形，這時他的第一戰隊已經順利搶占到俄國艦隊的前方。他不清楚俄國人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他明白，他的最后一搏奏效了!

18:43，正處在陷入混亂的俄國太平洋艦隊正前方的東鄉，再度下令艦隊向左轉。第一戰隊全隊殺上，開始向著亂成一片的俄國艦隊亮出獠牙。

菲特格夫特在戰前制定的繼任者，艦隊副指揮，同時也是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分隊的指揮官，海軍少將烏夫特穆斯基，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已從理論上成為了必須肩負起艦隊指揮職責的最高指揮官。此刻他正在隊列里的第4號艦"佩列斯維特"號上。他的船并未跟著當先的3艦一起發瘋左轉，旗艦怪異的行為已使他疑惑，所以沒有執行這一命令。但是他也不清楚"皇太子"號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18:45，當"皇太子"號在海上轉了一圈后開始繼續向北開去，"列特維贊"和"勝利"號為了避讓僚艦而折向西航行的時候，烏夫特穆斯基感覺到了不妙。

東鄉平八郎的艦隊緊密了隊列，正從東北面抄來，他們借著俄國艦隊隊列混亂的機會逼近到5500碼(約5000米)上猛烈開火。而俄國艦隊已經失控......經過簡單的權衡之后，烏夫特穆斯基別無選擇，下令返航旅順。

18:50，代理旗艦"佩列斯維特"號掛起"跟著我"的旗號，開始向左回旋，順勢跟在了航向西北方的"勝利"號的后面。尾隨在后的"塞瓦斯托波爾"號和"波爾塔瓦"號服從了這一命令，保持著單縱隊形先后掉頭航向西北。

但是，辛辛苦苦殺到了這里，幾乎把東鄉打得大敗，也有人不愿意就這樣前功盡棄地向旅順返航。乘坐巡洋艦"阿斯科利德"號的雷岑斯坦因少將在出發前就發誓說："不論生還是死，我都不會再看見旅順這個臭水洼了!"他忠于自己的誓言，毅然率領巡洋艦隊轉向東南方。而失去了艦隊司令官，艦長也重傷不醒的"皇太子"號無所適從，甚至連日本人都沒有去管她究竟在干啥。仿佛棄兒一般的"皇太子"號在海上兜了一個大圈，最后也轉舵向南駛去了。

輕巡洋艦"阿斯柯利德"號，她的指揮官不愿意回到旅順這個"臭水洼"里去，于是進入了青島避難

乘俄艦隊一片混亂的機會，東鄉指揮著他的第一戰隊再次展開機動，將艦隊航向改成由北向南航行。

東鄉對眼前發生的景象還感到有些茫然，13:45前后的那次誤判所造成的嚴重后果還歷歷在目。直至他看到俄國艦隊徹底四分五裂，各奔東西為止，他才相信了俄國太平洋艦隊是真的已經潰敗了......

此時此刻，"淺間"號(屬于第二戰隊)與第五戰隊一部終于姍姍來遲。他們出現在了向旅順方向撤退的俄艦隊的西北方，而受東鄉命令的第三戰隊正抄向東北方向，至于他的第一戰隊在轉向南航行后已經將東南方向的出路截斷。已經別無選擇的烏夫特穆斯基少將，惟有拉著他的殘余艦隊全速西撒，奮力殺開一條血路進入重圍中的旅順，進入這個已經岌岌可危的"臭水洼".

勝利者與失敗者

當目睹俄羅斯太平洋艦隊開始各奔東西之后，東鄉平八郎終于感覺到，他打贏了。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醒的認識到，原本的勝利者不應該是他。

已經心神俱疲的東鄉放棄了利用第一戰隊對向西潰逃中的俄國艦隊發起夜戰的意圖，能夠將俄國艦隊趕回旅順便已經是勝利。當然，對于他而言仍舊不希望看到有部分俄國艦艇突破對馬海峽進入海參崴的可能。俄羅斯分艦隊仍舊是一個心腹大患，決不能使那里的俄艦得到加強......

入夜，為了防止俄艦逃走，聯合艦隊以第一，第三和第六戰隊連夜分路南下黃海追擊，隨后，東鄉命令在對馬海峽擔任防衛任務的第二艦隊在11日00:30開到朝鮮西南段的黑山島附近，嚴密封鎖俄艦可能通過的海域。對東鄉來說，值得慶幸的是全部6艘俄國戰列艦中有5艘正主動向旅順返航，只有"皇太子"號南下逃亡。

11日2:00，第六戰隊司令發現了逃跑中的"阿斯科利德"號和"諾維克"號，戰隊司令官東鄉正路少將驅使戰隊旗艦“須磨”號奮力追趕。然而，2艘巡洋艦都是俄國巡洋艦隊中的精華，前者可以達到23節速率，后者則可以跑出25節。完成于1892年，最高航速僅20節的"須磨"號無力追擊，只能無奈地看著俄艦融入漆黑的夜幕之中。但，這未嘗是東鄉正路少將的幸運。這2艘俄國巡洋艦均有實力憑單艦擊潰他的"須磨"號，只是戰意全無的他們，現在只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容身。

連夜的追擊終于沒能得到什么結果，東鄉在天亮之后，命令各戰隊北返，以第一、三戰隊向東，第六戰隊向西搜索俄艦。不久，第六戰隊在其左前方再度發現了"阿斯科利德"號的蹤跡。也許是這艘俄國巡洋艦的存煤已經不多，不敢貿然全速南下。東鄉平八郎再度命令第二艦隊的雷擊艦在第六戰隊(屬第三艦隊)的支援下展開追擊。然而，這些驅逐艦并未獲得任何戰果，俄國巡洋艦開動主機全速南駛。11日上午10:25與目標拉開距離之后，便徹底放棄了追擊的意圖。

第二艦隊司令上村彥之丞在12日上午9:30下達了與第六戰隊會合的命令，與此同時，他接到了東鄉平八郎返回對馬海峽執行防衛任務的命令。第五戰隊在10日的第二次交戰結束后，向北航行在第二天黎明時分抵達圓島附近，在執行監視任務時確認(或者說是目送)了"勝利"號，"佩列斯維特"號和"波爾塔瓦號的返港，向東鄉作了報告。

這天下午，聯合艦隊司令部綜合各隊傳回的戰報，確認俄艦有戰列艦5艘，巡洋艦"智神"號驅逐艦和醫院船各1艘返航旅順口。至8月12日晨，聯合艦隊主力在長山列島錨地下錨。

日本海軍史學家外山三郎在回顧這次海戰的時候指出，在第一次交鋒時，東鄉的艦隊運用的失誤是應該被指摘的，而他在第二次交鋒中沒能很好地抓住俄艦的混亂也非常之可惜。從戰術角度來說，前者顯示了艦隊運動中，搶占T字頭運動時的弱點。如果遇到是個對艦隊戰術動作非常熟練而且判斷正確的對手，那么對方在同等條件下總有辦法避免被占據T字頭部位置。當然，俄艦一門心思逃跑也是日艦隊追擊中的一大困難。

此外，聯合艦隊對夜戰準備的不足，使驅逐艦和魚雷艇沒有收到什么戰果，這些問題聯合艦隊司令部都進行了深入的反省和總結，也為日后日本海大海戰的勝利奠定了一個基礎。

外山認為，俄艦隊的運動巧妙，射術也是聯合艦隊當時所不能及的(這點你要自己來判斷)，他們最后潰敗的最大原因是，"列特維贊"號在8月7日日軍攻城炮的轟擊中水線下部位中彈，應急修理之后在航行中發生了漏水。它的減速拖累了整個艦隊，于是在太陽落山之前終于被聯合艦隊追及。因此，如果"列特維贊"號當時不在俄艦隊內，雙方主力艦的航速差距便有望縮小在1節以內，這樣的話聯合艦隊在日落前是絕對不可能追上俄艦隊的。

關于這個問題，正如旅順要塞司令格利高洛維奇少將就曾建議讓航速低的軍艦開出大連灣去牽制聯合艦隊，而掩護航速高的軍艦突圍，他認為這樣成功的勝算比較大，但菲特格夫特少將堅持說："要保全所有的軍艦，余下哪怕1艘軍艦，目的就算沒有達成".

接到夜襲命令的各驅逐艦隊迎著俄艦逃回旅順口的航線展開了預想中的行動，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驅逐艦隊在確認了敵艦的蹤跡后紛紛發射魚雷，實施魚雷攻擊的艦只不少，但卻沒有可以確認的成果。另外，第一，第二，第六，第十，第十四和第二十魚雷艇隊各艇在日落后伴隨驅逐艦隊展開了雷擊。例如，第十四魚雷艇隊(含"千島","鵲","隼"和"真鶴"4艇),在圓島以南海面發現了俄巡洋艦"獵神"號，"千島"和"鵲"號首先進行了攻擊，"真鶴"隨后也發射了魚雷，獨立航行的"隼"號發現了"皇太子"號并進行了雷擊。各魚雷艇隊都得到了進攻的機會，卻無一命中。

面對陷入大混亂，平均航速不過11節的俄艦隊，平均航速25節(驅逐艦的航速為29至30節，魚雷艇為27至29節)的驅逐艦和魚雷艇隊居然一無所獲，其原因，根據當時的記錄，是由于日本的驅逐艦和魚雷艇在很遠的距離上展開雷擊。

東鄉司令部隨之得出一個結論：這支部隊在旅順夜襲立功，被許以金鵄勛章的司令和艦長們變得愛惜性命了。東鄉平八郎對此感到十分憂慮，便對魚雷部隊的軍官進行了大換血，尤其是將驅逐艦隊的司令和所有艦長都代之以新人。這是一向被標榜為"勇戰"的日俄海戰中一個被掩飾的事實。

然而另一個事實永遠不會被日本人提起，更不會被東鄉平八郎寫進報告。東鄉平八郎本人，他既蔑視敵人，卻又畏懼敵人；他想消滅俄羅斯太平洋艦隊旅順艦隊，又擔心負出沉重的代價；他輕視俄國人，卻過高地估計了自己。在8月10日中午的交鋒中，他掌握著戰術位置和航速的優勢，卻多次作出了錯誤的估計，以至于每次都落后于俄艦的動作，最后甚至主動讓出了東進的道路。東鄉平八郎處分了那些雷擊艦、魚雷艇隊的艦長、司令，卻對自己的責任選擇性失明。但他并不是傻瓜，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也對己方的實力有了一個清醒地認識。在1904年8月，那支后來在對馬島海戰中被描述為"最可怕的艦隊"的聯合艦隊還遠沒有成形。

1904年8月12日晨，聯合艦隊主力帶著滿身的彈創在長山列島錨地下錨，聯合艦隊即將獲得新生。此時此刻，在朝鮮半島南端的海軍中將上村彥之丞正在指揮著他的第二戰隊向東航行。

附：俄太平洋艦隊旅順分隊突圍諸艦的下落

返回旅順口：

戰列艦"佩列斯維特"號，"勝利"號，"列特維贊"號，"塞瓦斯托波爾"號，"波爾塔瓦"號，巡洋艦"智神"號

逃亡至中立港被扣留：

戰列艦"皇太子"號和3艘驅逐艦駛入青島被解除武裝，巡洋艦"阿斯科利德"號和1艘驅逐艦進入上海港后被解除武裝，巡洋艦"獵神"號逃至西貢。以上各艦均被解除武裝并扣留至戰爭結束。

仍然試圖前往海參崴：

巡洋艦"諾維克"先至青島補充了燃煤后于2月出港向庫頁島開去，遭到"千歲","對馬"號等2防護巡洋艦的攔截，最后在科爾薩科夫坐礁擱淺。

巡洋艦"諾維克"號，本來是有機會到達海參崴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