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是天地間最溫柔的落筆。它沒有雨的喧囂,沒有風的張揚,只是靜靜飄落,便將世間萬物暈染成一幅純凈縹緲的水墨丹青。于是東晉才女謝道韞望著漫天飛絮,輕啟朱唇道:“未若柳絮因風起”,一句巧喻,便把雪的輕盈靈動寫透,讓千年后的我們,仍能想見那日庭院里的雅趣與詩意。
下雪天,亦是一場驚艷的視覺盛宴。當朔風裹著碎玉席卷而來,清晨推窗望去,往日里枯槁的枝椏,一夜之間便綴滿了潔白的花簇。岑參行至邊塞,見此盛景,忍不住驚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明明是凜冽寒冬,卻因這一場大雪,生出了春日繁花似錦的錯覺,冷與暖的碰撞,讓雪天多了幾分奇幻色彩。
下雪天,更藏著一份豪情與浪漫。詩仙李白向來偏愛浪漫想象,他仰頭望雪,竟道:“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在他的筆下,雪不再是尋常的自然景象,而是天仙酒后的隨性揮灑,這般天馬行空的構思,滿是盛唐的豪邁氣魄,讀來讓人忍不住心馳神往。
可縱覽古今,最讓人難忘的下雪天,終究是明代張岱筆下那場西湖的大雪。
那是崇禎五年十二月的一個雪夜,張岱獨坐于湖心亭中,聽雪落的簌簌聲響,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寥寥數筆,便勾勒出西湖雪夜的蒼茫與寂寥。湖面上唯余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他舟中兩三粒人影,這般極簡的畫面,卻藏著極致的美。
他本以為這般雪夜,唯有自己懂得這份孤寂與清歡,卻不料亭中早已有人鋪氈對坐,煮酒賞雪。一番寒暄,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便懂了彼此心中的雅興。“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舟子的一句喟嘆,道破了這場雪夜的真諦。
這場雪,落的是西湖的水,醉的是文人的心。它沒有謝道韞庭院里的溫婉,沒有岑參邊塞的壯闊,也沒有李白筆下的浪漫,卻憑著一份清冷的孤寂、一份知己相逢的驚喜,成了雪天里最動人的注腳。
雪落無聲,詩情不絕。每一片雪花,都是一句寫給人間的詩,或輕盈,或熱烈,或孤寂。而我們只需靜靜站在雪中,便能接住這漫天的詩意,邂逅一場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雪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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