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調查：日本多地“和平”紀念館轉向

今年10月，日本長崎市公布長崎原子彈爆炸資料館改陳草案，擬將館內關于南京大屠殺的表述改為“南京事件”。在草案審議過程中，有人甚至主張刪除相關展示，引發有識之士的強烈批評。

該資料館的改陳事件并非孤例。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新華社記者歷時數月走訪調查發現，日本多地“和平”紀念館正在悄然轉向——不少展現日本對外侵略歷史、揭示戰爭真相的展陳內容被有意弱化、縮減甚至刪除，能夠系統、客觀呈現日本加害歷史的展館已寥寥無幾。

大阪國際和平中心是日本較早刪除“侵略”表述的戰爭博物館之一。該館曾是日本重要的反戰和平教育研究基地，因長期展示南京大屠殺史料而遭右翼勢力猛烈攻擊，被貼上“自虐史觀”標簽，一度陷入閉館危機。2015年，該館重新開館，涉及南京大屠殺、平頂山慘案、“慰安婦”等反映日軍侵略行徑的展品被撤下，只剩下大阪遭美軍空襲等受害敘事。從上個世紀80年代就開始研究日本各地“和平”博物館戰爭史展示的專家山邊昌彥指出，關于日本發動戰爭責任的核心內容在展館中幾乎不再呈現，“這種轉向正是日本歷史修正主義抬頭的典型表現”。

類似妄圖淡化及逃避歷史罪責的展陳內容“更新”也出現在廣島和平紀念資料館。

2017年翻新后，該館內關于日本侵華戰爭的展示只有寥寥數語：“1937年，日中戰爭爆發……戰爭曠日持久，許多日本士兵在戰場上陣亡，客死他鄉。同時，在‘南京事件’中，不僅中國士兵，還有戰俘、平民和兒童也成了犧牲者。”這與資料館翻新前的表述形成鮮明對比——“占領”一詞被直接抹去；“屠殺”被“犧牲”取代；“南京大屠殺”被輕描淡寫成“南京事件”；南京大屠殺死難者人數為30萬的歷史事實更是不見蹤影。而沒有改變的是，日本始終將這場侵華戰爭稱為責任平等的“日中戰爭”。

“這是歷史的倒退，將日本的侵略和加害責任描述成第三方視角的敘述，這與歷史修正主義并無本質不同。”日本近現代史學者石田隆至說，“南京大屠殺是日軍實施的暴行，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用‘犧牲’這種仿佛描繪天災的詞語來描述‘屠殺’并刻意隱去行為主體，這已近乎篡改歷史。”

作為日本少數堅持直面侵略歷史、倡導和平理念的公立博物館，位于京都的立命館大學國際和平博物館長期展示日軍“慰安婦”制度和南京大屠殺等重要歷史事實。在2022年翻新期間，館內部分策展工作人員及行政人員曾試圖以“通俗化”為由，要求撤下上述史實的展示。此舉遭到以立命館大學教授田中聰為代表的學術團隊強烈反對，他們甚至以集體辭職表達抗議，最終迫使管理方撤回了該改陳方案。

該館時任副館長市井吉興撰文指出，如果上述方案得以實施，將會淡化日本在戰爭中的加害責任。在當下日本試圖通過修改和平憲法推動所謂“國家正常化”、成為“可進行戰爭國家”的背景下，許多常識正面臨被徹底改寫的危機。

今年9月，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舉辦所謂“終戰”主題展覽，將戰爭起點界定為“1941年12月8日，日本與美國、英國交戰”，未出現任何關于日本發動侵略戰爭的表述。山邊批評道：“如果只從1941年講起，就變成了僅是美日之間的戰爭，而其實日本發動的侵華戰爭才是更重要的部分。從‘明確是侵略戰爭’性質的層面來看，應該從九一八事變開始。”

目前，長崎原子彈爆炸資料館仍在討論關于南京大屠殺表述的改陳方案。日本市民團體“要求向世界傳達原子彈爆炸真相的長崎市民會”呼吁該館保留“南京大屠殺”和“侵略”等表述。該市民團體表示，在曾遭受日本侵略的國家看來，日本修改相關表述不過是企圖掩蓋負面歷史。

回溯過往，山邊指出，與上個世紀90年代相比，日本展館在展示加害歷史方面出現了明顯倒退。近年來，受右翼勢力施壓，隨著各地展館陸續翻新，這些展館中關于日本加害歷史的展示整體呈現收縮趨勢。

更令人警惕的是，“美化特攻隊之類的肯定日本發動戰爭、美化侵略的敘事有所增加，這無異于是把日本發動的戰爭正當化。”他指出，這一變化折射出，歷史修正主義思潮正在日本社會蔓延。關于出現這個現象的原因，山邊認為，其一，日本政府在歷史認知上右傾化加劇，諸如設立國立公文書館等機構，對如何展示日本戰爭歷史產生了政策導向性影響；其二，隨著日本朝野右翼勢力整體增強，很多展館面對右翼團體施壓選擇了妥協。

日本“繼承和發展村山談話會”理事長藤田高景認為，日本歷史教育的長期缺失是歷史修正主義思潮蔓延的又一大原因。

藤田指出，日本當局近期不斷拋出涉臺錯誤言論，但由于歷屆政府對教科書內容橫加干涉，淡化甚至否認侵略歷史，導致年輕一代對歷史真相知之甚少。加之右翼媒體大肆渲染“中國威脅論”，使得許多日本民眾無法認清首相高市早苗涉臺言論的極端危險性和戰爭挑釁本質。他認為，日本必須加強對民眾特別是年輕一代的歷史教育，讓他們了解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歷史與加害責任。

山邊指出，日本在歷史教育上持續倒退，年輕一代無法了解歷史真相。希望日本“和平”紀念館能真正擔負起歷史教育的職責，通過客觀展現日本戰爭歷史，讓更多人明白和平的可貴，不要讓歷史悲劇重演。

原標題：《新華社記者調查：日本多地“和平”紀念館轉向》

欄目主編：顧萬全 文字編輯：李林蔚 題圖來源：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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