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象得更“全能”，唱歌或許是一種最被低估的健康管理方式

近日，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與阿爾弗雷德健康中心開展的一項臨床研究發現，音樂與唱歌療法能夠顯著改善慢性肺部疾病患者的生活質量，并有效緩解其呼吸困難等癥狀。研究團隊通過一項為期12周的隨機對照試驗發現，每周一次90分鐘的線上合唱課程能有效提升慢阻肺和間質性肺病患者的身體與情緒狀態，生活質量評分較對照組平均提高7.4分。除此以外，女性、存在焦慮或抑郁情緒，以及未接受過肺康復治療的患者，從中獲益尤為顯著。

呼吸醫學專家、研究負責人Natasha Smallwood教授表示，集體唱歌可能通過改善呼吸控制、增強社交聯結和提升情緒狀態，對慢性呼吸困難患者產生積極影響，為傳統治療提供了一種安全、可行的輔助路徑。

音樂干預改善呼吸病癥

在眾多受益人群中，慢性呼吸系統疾病患者的反應最為積極。這一方向也成為倫敦帝國理工學院呼吸醫學臨床講師Keir Philip的主要研究重點。他指出，唱歌并不能治愈這些疾病，但它可以作為一種有效的整體性干預方式，與傳統醫學治療形成互補。

"對一些長期處于呼吸困難狀態的人來說，他們往往會不自覺地改變自己的呼吸方式，導致呼吸變得不規律、效率低下，"Keir Philip解釋道，"而一些以唱歌為基礎的方法，能夠在呼吸肌肉的使用、呼吸節奏以及呼吸深度等方面進行訓練，從而幫助緩解相關癥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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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理層面上，唱歌本身就是一種高度結構化的呼吸活動。與日常無意識呼吸不同，唱歌要求更長時間、可控且穩定的呼氣，同時需要橫膈膜、肋間肌和腹部肌群的協同參與。這種呼吸模式與臨床呼吸康復中強調的"延長呼氣""降低呼吸頻率""提高通氣效率"高度一致，因此被認為是一種具備訓練屬性，且更容易被患者長期堅持的呼吸練習形式。

在Keir Philip的一項代表性研究中，他將原本為英國國家歌劇院職業歌手開發的呼吸訓練項目，應用于長期新冠患者的隨機對照實驗中。為期六周的干預顯示，該方法顯著提升了患者的生活質量，并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他們的呼吸障礙。

除了唱歌，樂器在呼吸康復中的價值也逐漸被挖掘。位于紐約的Louis Armstrong Centre長期致力于音樂與醫學的交叉研究，探索音樂活動在呼吸訓練和肺功能改善中的應用。他們率先將管樂器演奏引入哮喘患者的治療實踐，幫助患者練習不同風樂器以改善肺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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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思路也被進一步轉化為技術層面的創新。來自巴西的研究團隊跨學科設計開發了一種低成本的電子陶笛，作為慢性阻塞性肺病患者的呼吸訓練工具。與傳統樂器不同，該裝置通過傳感器與反饋系統，將呼吸訓練過程可視化、節律化，使患者能夠在安全范圍內進行規律的吸氣與呼氣練習，并逐步強化呼吸肌群，從而改善肺功能與呼吸控制能力。

唱歌為何堪比運動？

唱歌同樣是一種提升整體健康的方式，有研究表明，它其實是一種被低估的身體鍛煉，效果堪比快走。南安普頓大學呼吸理療學副教授Adam Lewis指出，唱歌本質上是一項身體活動，在多方面可能具備與運動相似的健康效益。比如，職業歌手常用來訓練音準與節奏的聲樂練習，在鍛煉心肺功能方面可與中等速度跑步機相媲美。

從運動生理學的角度來看，唱歌之所以能夠產生類似運動的健康效應，與其對心肺系統和肌肉協調的綜合刺激密切相關。持續發聲需要穩定的氣流輸出，這不僅考驗肺活量，也要求呼吸肌群在較長時間內保持節律性工作。與此同時，站立或坐姿唱歌時，身體姿態的自然調整、胸廓的擴張與收縮，也構成了一種溫和但持續的身體參與。

唱歌過程中所涉及的持續且可控的呼氣，還會促使大腦釋放內啡肽，這種物質與愉悅感、幸福感以及疼痛抑制密切相關。與此同時，唱歌還會激活大腦左右兩側廣泛的神經網絡，使負責語言、運動和情緒處理的區域同時活躍起來。再加上唱歌對呼吸專注度的要求，使其成為一種行之有效的鍛煉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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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低沖擊、可調節強度的活動形式，使唱歌對體能基礎有限、或不適合進行高強度運動的人群而言，具備更高的可及性和安全性。對于長期受到慢性疾病或疼痛困擾的人來說，這一點尤為重要。相較于以消耗和負荷為導向的傳統運動，唱歌更強調功能性參與和身體控制感的重建。

研究者指出，當個體通過聲音、呼吸和節律重新"使用"身體時，注意力往往從不適和疼痛本身轉移開來，轉而集中于當下的呼吸和發聲過程。這種體驗不僅有助于緩解身體緊張，也在心理層面增強了個體對自身狀態的掌控感，從而進一步放大唱歌在整體健康管理中的積極作用。

隨著研究的深入，視角也在不斷向外拓展。從唱歌這一高度身體化的音樂行為出發，學者開始將討論延伸至更廣泛的音樂參與形式，以此理解音樂對大腦與認知系統產生作用的共通機制。

用音樂激活大腦

在所有相關發現中，或許最令人驚訝的一點在于音樂似乎能夠在大腦受損后的修復過程中發揮作用，美國前國會議員Gabrielle Giffords的經歷便是一個典型例證。2011年，她在一次暗殺未遂事件中頭部中彈并幸存下來。此后多年，她在康復治療中重新學習走路、說話、閱讀和書寫。治療師播放她童年熟悉的歌曲，幫助她逐步恢復語言流暢性，展現了音樂在神經康復中的獨特作用。

在此基礎上，一些研究者進一步提出，唱歌等音樂活動或許也能幫助認知功能退化的人群。這是因為唱歌對大腦的要求極高，它不僅需要持續的專注力，還會刺激詞匯提取與語言記憶能力，對認知系統形成多層次的激活與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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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納什大學的另一項長期研究發現：常聽音樂或演奏樂器與較低的癡呆風險顯著相關。研究團隊對10893名70歲及以上、入組時未診斷癡呆的老年人進行了長期追蹤分析，最終得出數據：與偶爾或很少聽音樂的人相比，始終聽音樂的人群癡呆風險降低約39%，總體認知與記憶得分更高；而經常演奏樂器的人，罹患癡呆風險也降低了約35%。同時參與聽音樂和演奏的人群，在癡呆和輕度認知障礙風險上均表現出更明顯的降低趨勢。

"當你在聆聽音樂時，大腦幾乎是全方位被激活的，"美國布萊恩特大學心理學系神經科學助理教授Kristin Scaplen表示，"這非常驚人，因為極少有體驗能如此廣泛地調動整個大腦。也正因為音樂能獨特地激活整個大腦，它成為了支持康復、記憶力提升、情緒調節、減輕焦慮乃至緩解疼痛的強大工具。"

Kristin Scaplen解釋說，從本質上來說聲音是一種空氣分子的運動或振動，這種運動通過內耳中的螺旋狀結構——耳蝸被感知。不同頻率的聲波會激活耳蝸上不同位置的感受器，仿佛是一張"音樂地圖"。因此，當聽到音樂時，實際上是在感知各種頻率和振幅的聲波，而這些物理屬性最終決定了大腦所感知到的音高與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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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音樂會激活整個大腦，但某些區域的反應尤其顯著。例如，運動皮層會因節奏而被激活，這也是聽音樂時常常想隨節拍舞動的原因之一；前額葉皮層則參與節奏模式的識別；同時，像杏仁核這樣的情緒處理區域，也會因對某段音樂的喜好而產生明顯反應。而音樂帶來的愉悅感則與伏隔核等獎賞區域密切相關，這些區域在聽音樂時會釋放多巴胺，進而產生愉悅體驗。

她還提到，對于阿爾茨海默病患者而言，雖然形成新記憶可能存在困難，但聲音往往能幫助喚起舊記憶。美國爵士樂大師Tony Bennett在世時就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盡管有時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或身份，但一旦播放他曾唱過的歌曲，他仍能一字不差地演唱完整歌詞，這也進一步印證了音樂與大腦記憶回路之間深刻而獨特的聯系。

研究人員也嘗試采用類似方法，幫助中風幸存者恢復語言能力。因為唱歌可以提供大量重復性練習的機會，而這種高頻重復正是促進左右腦半球之間建立新連接的關鍵，這一連接往往在急性中風后遭到破壞。唱歌則可以增強大腦的神經可塑性，即大腦重新布線、建立新的神經網絡的能力。

除了激活不同的大腦區域外，音樂還能夠"喚醒"一些因疾病而暫時無法被有效調動的大腦區域。例如，帕金森病患者由于腦內節律系統受損，往往會出現行走困難的問題。Kristin Scaplen指出，當患者聆聽與其行走節奏相匹配的音樂時，有助于他們更好地調節步態和運動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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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益處背后，可能還蘊藏著更為深層的進化根源。一些人類學家認為，人類祖先在具備語言能力之前，就已經通過歌唱進行交流，他們可以通過發聲模仿自然界的聲音，或用聲音表達情緒。這種"前語言"的交流方式，很可能在復雜社會關系的建立、情感表達及儀式行為的發展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劍橋音樂治療研究所的研究員Alex Street指出，歌唱之所以貫穿于所有人類文化，并非偶然。無論一個人是否具備音樂天賦，歌聲始終存在于大眾生活中。這是因為從出生起，大腦與身體就被"設定"成會對音樂產生積極反應，這種與生俱來的聯結，或許正是音樂在情緒調節與健康促進中具有廣泛作用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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