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馬可廣場鐘樓旁邊,鴿子撲棱棱地飛過,老是停在青銅飛獅翅膀上面啄食。游客舉著手機拍攝這個威尼斯象征的時候,沒有人料到獅鬃里面鉛同位素密碼,正在偷偷指向1200年前中國長江流域。直到帕多瓦大學的馬西莫·維達萊教授在實驗室對比樣本數據的時候,忽然發現那條跨越歐亞的線索——“威尼斯的獅”說不定原本是唐代陵墓前面的鎮墓獸,被削了角磨了耳,硬是改成了圣馬可飛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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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有一次修復,工人們搭建架子清理獅身的青苔,意外發現翅膀焊接處有唐代青銅特有的范線痕跡,一位老修復師隨手拍攝的翅根細節照片,過了三十年成為維達萊團隊的關鍵證據。真正石破天驚的是鉛同位素分析,獅身核心部位的銅料和江西銅嶺古礦樣本完美吻合,硫化物雜質曲線如同雙胞胎,這項技術就像是給金屬做基因鑒定,不管漂洋過海多少年,礦脈的出身都騙不了人。
我認為最為玄乎的是藝術風格的巧合。你看洛陽博物館那尊唐三彩鎮墓獸,獠牙怒張的弧度、鬃毛如火焰樣的紋路,簡直與威尼斯獅子是親兄弟。還有那肩生雙翼的造型在唐代明器中挺常見的,意大利人當初或許弄岔了,將咱中原的辟邪神獸當作圣經里的圣馬可象征。這文化誤讀如同把關羽畫像掛進歐洲教堂當作圣騎士供奉,帶著荒誕又帶有一點歷史的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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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是怎么來到威尼斯的?有一個說法頗為有趣,馬可·波羅的父親尼科洛在元大都見到陵墓的石獸,將其當作寶貝運回意大利。13世紀的時候,泉州港每天都有波斯的商船卸貨,說不定哪一艘就順便捎帶了唐朝的“二手冥器”。威尼斯人連君士坦丁堡的青銅駟馬都敢搶奪,順走一個鎮墓獸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過維達萊覺得另一種可能性,阿拉伯商人把它當作壓艙石運到亞歷山大港,又被十字軍當作戰利品轉手倒賣。絲綢之路上這“貨物的漂流記”,比《一千零一夜》還要精彩。
值得琢磨的是改造時的謹慎,獅子原本的角被齊根鋸掉,斷面還有銼刀痕,耳朵被特意磨圓成貓耳樣以遮鎮墓獸的猙獰,最絕的是后加上的用中世紀歐洲青銅制作的翅膀,其化學成分和獅身完全不同,這“舊瓶新酒”的改造如同將漢畫像石嵌入哥特教堂,雖顯別扭卻成為跨文明雜交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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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文化嫁接早有例子,例如新疆阿斯塔那古墓存在豹身人面鎮墓獸,吐魯番唐代墓葬還有虎頭牛蹄的混搭樣式。威尼斯人便看上了這款,或許是唐代工匠給予的視覺沖擊太過強烈,那傲視天下的氣勢比歐洲溫吞的羅馬式雕塑更具力量,如同維達萊所調侃的,要是當時運去的是唐三彩駱駝,現在圣馬可廣場矗立的或許就是長翅膀的雙峰駝了。
現在這尊獅子成為了非常特別的文化符號。拿破侖將它搶到巴黎榮軍院的時候,必定未曾想到手中所捧的是東方的冥器。每年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獎”,實際上是在給唐代的喪葬藝術頒發終身成就獎,這歷史的反諷比任何小說都更為精彩。游客向許愿池投擲硬幣的時候,或許應該分出幾枚給予長江邊的古銅礦遺址,畢竟沒有江西的銅,就沒有威尼斯的獅子。
下次前往圣馬可廣場的時候,不妨攜帶蒜瓣,依照我們中原的老話,鎮墓獸辟邪需搭配些許辛辣之氣。鴿子早已將獅背當作自身的地盤,恰似文明交融的痕跡終將滲入石縫并生長出新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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