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冬月十八,母親去世。處理完喪事之后,我跟未婚夫宋濤在村子的小河邊說話。
我低頭看著腳尖,“宋濤,要不這婚事就算了吧?我媽這一走,家里就剩下我和弟弟倆人。我得要供他讀書,家里負擔太重了,我們斷了,不耽誤你。”
宋濤默不作聲,半晌后他擠出一句:“我先考慮一下,這事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心情很復雜。
我和宋濤談了兩年,已經見過家長,婚事也定了下來,但他卻在這個時刻也不說句話,我有點寒心。不過我也理解,畢竟誰愿意背上一個拖油瓶小舅子呢?
晚上,我默默打掃著院子,門口傳來了一陣自行車鈴聲,竟然是我那未來的婆婆來了。
此時她才四十多歲,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梅啊,跟我回去!誰允許你退婚的,我不同意!”
在她的生拉硬拽之下,我上了她的自行車,我的人生也駛向了一個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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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雪梅,1979年生人。我的父親在我8歲的時候去世了,母親一個人拉扯我和3歲弟弟長大,日子過得很辛苦。
1995年,初中畢業后,我為了減輕家里負擔便沒念書了。1997年,我去廣州進廠打工,后經人介紹,認識了老鄉宋濤。
宋濤比我大兩歲,初中畢業后跟人學了電工,后來也去了廣州打工。我們倆人就和當年的廠哥廠妹一般,平時也見不著面,只有周末的時候,出去逛逛夜市攤。
他為人老實,性格也比較溫和,沒有不良嗜好,母親對他也比較滿意。在2000年春節時,兩家長輩見了面,定下了婚約。
原本我們打算在01年春節結婚,但就在2000年5月份時,母親在家中突然暈倒,檢查后確診是腦出血。
我辭了工,專門在家照顧母親。我將這幾年打工攢下的積蓄拿來給她看病,但還是只挺了半年,人就沒了。
弟弟的學習成績很好,此時正在上高一。
母親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作為姐姐,我覺得我有義務支持他繼續學習,爭取考上一個好大學。
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婆婆在前面騎著車,嗓門老大,“剛才說啥氣話呢?退婚?誰允許你退的?這家里是我在當家……”
我紅著眼圈,怯生生地喊了聲:“嬸……”
婆婆停下了車,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梅啊!宋濤就是個沒主見的廢物,你放心,我已經罵了他一頓了。這種事,當場就該給你答復,怎么還要回來問人呢?”
“你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家要是不愿意想退婚,早就退了,還能等到這時候?我不管別的,我就是認準了你這個人當我兒媳婦,其他誰說也沒用。”
她喘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擔心亮亮,以后就讓他住我家。你倆該出去打工就打工,家里有我在,就絕不讓亮亮斷了學費、餓肚子!”
婆婆的這一番話,像機關槍一樣,雖然天氣很冷,但我心里卻暖暖的。
一到家,她上去就給了宋濤一耳光,然后讓他給我道歉。說實話,宋濤之前的表現是讓我有點失望的,但婆婆的這一番舉動,卻又堅定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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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春節后,我和宋濤去了廣州打工,弟弟亮亮平時在學校,周末回來就在公公婆婆家。
婆婆知道我對弟弟牽掛,花錢在家里裝了座機,方便我們姐弟倆能多說會兒話。
弟弟跟我說,公公婆婆對他很熱情,每周回來都會給他做很多肉改善伙食,換季時還帶他買衣服。
但這些事,婆婆從未在我面前表過功,而且她還不讓我們總寄錢回去,讓我們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他們能掙錢。
但實際上,丈夫的弟弟從小有心臟病,每月的醫藥費不少。家里多了亮亮后,他們的壓力其實很大。
公婆種了八畝多地,農閑時就去鎮上的辣椒加工廠找活干。那活兒臟,辣味兒嗆得人睜不開眼,指甲縫里都沒染紅了。
有時候趕工期,不管白天黑夜,電話一來就得去。打包、裝車,累了就在辣椒堆上瞇一會兒。老兩口一天拼死拼活,也就掙個五六十塊錢。
2003年,是家里最難的一年。我懷孕回老家養胎,只有丈夫一個人在外掙錢。而且這年的高考題目有些怪,亮亮沒發揮好,成績只能上一個大專。
有心臟病的小叔子住了好幾次院,公公婆婆累的都有了白頭發。
亮亮很自責,想著考上大專就去上算了。但公婆都不同意,他們覺得這次只是意外,復讀一年,一定能考上個不錯的大學。
可復讀生學校的收費很貴,一年各種費用加起來,得要花五六千塊。
家里一時間又拿不出來這么多錢,于是公公拉下臉,跑去借錢,讓弟弟去復讀。
看到那些錢后,我和弟弟都哭了,婆婆急忙幫我擦眼淚,“梅啊,別哭,你還懷著身子呢,哭多了對娃娃不好。再說了,亮亮是咱們自家人,我們都樂意他有出息。”
弟弟也算爭氣,2004年高考,他考得不錯,上了成都的電子科技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弟弟認認真真地朝著公公婆婆鞠了三個躬。
那天晚上,婆婆做了一大桌子菜,笑得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
她拉著我的手說:“你看,我就說亮亮這孩子腦瓜靈!這一步跨了出去,以后日子就好過多了。”
等到孩子一歲,我忍下心將他留給公公婆婆帶,再次前往廣州打工。
我必須和丈夫在外邊好好掙錢,不能讓公婆在家這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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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在學校拿了獎學金,還出去當家教,盡量不花家里的錢。
2011年,我和丈夫計劃回老家開店,想多陪陪孩子。弟弟掏出一張卡塞搜手里,說姐,這錢拿給你們。
我急得直擺手,連連說不用,你還要存錢買房子,到時候娶媳婦,家里又幫不上忙。
弟弟卻硬塞給了我,流著眼淚說道:“我不著急結婚,這么多年,全靠你們支持我才能有今天,這些算啥。”
我感動的哭了,罵了一句“臭小子”,回頭看見丈夫宋濤也在抹眼淚。宋濤雖然在婚前差點傷了我的心,但結婚這么多年,每次給弟弟花錢,他也從來沒有二話。
弟弟工作后每次回來,都會給公婆帶東西,還塞紅包。公婆推不過,收了錢就去跟村里人炫耀。那股驕傲模樣,就像亮亮是親生兒子一樣。
2013年,弟弟要結婚了。弟媳婦是成都姑娘,溫婉大方很通情達理。
婚禮前司儀問,改口敬茶的環節要不要取消?
弟弟立馬說:“取消啥?我姐的公婆就是我的父母。”
當天,弟弟一開口就哽咽了:“按說今天該我爸媽……可他們走的早,沒能看到這一天。我姐的公公婆婆,多年來辛苦幫扶我,供我考上大學,在我心中,他們也是我爸媽。”
說完,他就拉著新娘子走到公婆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了。
“爸!媽!請喝茶。”
公公婆婆倆人都愣了,婆婆手抖得茶杯都端不穩,眼淚嘩嘩流。公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孩子,快起來……地上冷。”
我站臺下看著,突然想起那天婆婆騎車過來的樣子。風真大啊,吹得人臉疼。
他們回成都前,我和弟弟去上墳,燒紙的時候,我在心里默念:“爸媽,你們放心吧,我們都過得挺好。”
風把紙灰吹得老高,我想,這大概就是一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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