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鎮上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置辦年貨,唯獨住在城西頭的孫大錘愁得頭發都要白了。
他那媳婦兒溪妹肚子鼓得跟個小山包似的,眼看就要生了。
這原本是件喜事,可孫大錘掰著指頭一算,不對勁啊!
大夫說了,溪妹該在過年前倆月生的,這都臘月二十三了,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孩子遲遲不出來,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孫大錘心里著急,又請了大夫來看。
老大夫診了半天脈,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真是奇了怪了,脈象平穩,孩子也沒問題,怎么就是不出來呢?”
“那、那這是咋回事啊?”孫大錘搓著手,急得團團轉。
老大夫沉吟半晌:“城東有家‘回春堂’,專給那些大戶人家看病,最近來了個名醫坐診,不如去那看看。”
孫大錘一聽,心涼了半截——那指定不便宜啊!
他一個做苦力的,一天掙幾個銅板糊口都勉強,哪來的銀子請名醫?
送走大夫后,他站在院子里嘆氣,愁得直抓頭發。
“當家的,別愁了,”溪妹挺著大肚子出來,“該來的總會來的,咱就聽天由命吧。”
“可你這肚子……”孫大錘看著媳婦兒蒼白的臉,心疼得不行。
“沒事兒,”溪妹勉強笑了笑,“我扛得住。今兒不是得去置辦點年貨嗎?快去快回吧。”
孫大錘點點頭,揣著攢了半年的碎銀子出了門。
街上熱鬧得很,賣年畫的、賣炮仗的、賣肉賣菜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他兜里錢少,只敢買最便宜的:半斤豬肉、幾斤白面、一副春聯,再買些紅紙,回去剪窗花應應景。
等他買完東西,天已經擦黑了。回去要經過城郊一處破廟,平日鮮有人至。
孫大錘惦記著家里的媳婦兒,腳步匆匆,正想快步走過,卻聽得破廟里傳來一陣爭吵聲。
“老爺爺,我求求您了!您就行行好,讓給我吧!”
是個小男孩的聲音,尖細尖細的,帶著哭腔。
“讓給你?憑什么?你算個什么東西!”這是個老頭的聲音,中氣十足。
孫大錘本不想多管閑事,可那小男孩哭得實在可憐。
他忍不住探頭往破廟里看了一眼——只見一個面色紅潤、穿著體面的老頭,正對著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小男孩吹胡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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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男孩衣服破破爛爛,臉上臟兮兮的,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孩子。
“我等了兩輩子了,兩輩子啊!”小男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老頭的腿,“您就行行好吧!”
老頭一腳踢開他:“傻瓜才把好日子讓出去!你當我傻嗎?”
孫大錘聽得一頭霧水,不過看小男孩實在可憐,他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
“老人家,孩子還小,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呢?”
他這一出聲,把廟里的一老一小嚇了一跳。
兩人齊齊轉頭看他,那眼神古怪得很,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你、你是誰?”老頭警惕地問。
“我叫孫大錘,住城西的。路過聽見爭吵,進來看看。”孫大錘老實答道。
沒想到他剛報完名字,那小男孩突然臉一紅,眼神躲閃。
那老頭先是一愣,隨后哈哈大笑,手指指著孫大錘和小男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說完竟拔腿就跑,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孫大錘莫名其妙,扶起小男孩:“你沒事吧?那老人家是你爺爺?”
小男孩不答話,反而上下打量孫大錘,盯著他身上皺巴巴、打滿補丁還浸著汗漬的衣服看了半晌,突然問:“你最近有沒有打算做生意?或者考功名當官?”
孫大錘一愣,苦笑道:“我?我就是個做苦力的,哪來的本錢做生意?斗大的字不識幾個,更別說考功名了。”
小男孩一聽,臉上失望之色更濃,甩開孫大錘的手,轉身就走。
“哎,你這孩子!”孫大錘想追上去,可小男孩跑得飛快,眨眼就不見了。
他搖搖頭,自言自語:“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第二天,孫大錘接了個活計,要給城里富商梁老爺家送一批布料。
梁老爺家今天辦宴會,府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孫大錘送完貨,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花園假山后傳來熟悉的爭吵聲。
他悄悄走過去一看,嘿,這不是昨天破廟里那一老一小嗎?
“你這老不死的,出爾反爾,我好說歹說你都不肯!”小男孩氣得渾身發抖,“當初明明說好……”
老頭一臉得意:“活是你自愿干的,我答應你考慮也考慮過了,就是不讓!我怎么可能讓給你?”
“可你都已經做了兩輩子少爺了!也該讓我享享福了吧!”
“享福?有本事你自己掙去!”老頭翻了個白眼。
孫大錘看不過去,快步走過去勸道:“兩位,別吵了。這里可是梁府,梁老爺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要是驚擾了貴客,你們可沒好果子吃。”
沒想到小男孩第一個甩開他的手,尖聲叫道:“你離我遠點!不要你管我!我巴不得和你沒有一點關系!”
孫大錘被吼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小孩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傳來。
只見梁老爺扶著一位身懷六甲的美婦人從正廳走了出來。那婦人肚子大得驚人,看樣子馬上就要生了。
賓客們紛紛上前道賀,說著“喜得貴子”“梁家又添新丁”之類的吉利話。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老一小見了那孕婦,竟像瘋了一樣沖了上去!
老頭跑得快,率先撞向婦人的肚子——就在接觸的一瞬間,他整個人憑空消失了!
小男孩緊隨其后,也使勁往上一撞,卻“砰”的一聲被彈開,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滿地打滾。
詭異的是,梁老爺和那美婦人似乎完全沒看見這一幕。
美婦人突然捂著肚子大叫:“老爺,疼!要生了!”
梁老爺急忙喊道:“快!快叫穩婆!夫人要生了!”
仆人們頓時亂作一團,攙扶著美婦人往內室去。
小男孩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絕望,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孫大錘追了出去,在府外追上了小男孩。看那孩子哭得傷心欲絕,他心里也不好受。
“孩子,你這是怎么了?”孫大錘問。
小男孩抽抽噎噎地說:“我命太苦了……接連投胎兩輩子,都投到窮苦人家,長不到十三歲就死了。第一世討工錢被主家活活打死,第二世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活活餓死。本以為這次終于能投個好胎,沒想到……哇——”
孫大錘聽得云里霧里:“你說什么投胎?你和那老頭到底是什么人?”
小男孩聽他這么問,更生氣了:“我就是那個本該投胎做你兒子的窮鬼!那老頭前兩世都是闊少爺,養尊處優,命好得很。我在陰間討好他、幫他干活,好不容易說動他跟我換一世好命,讓他去你家投胎,我來梁家做少爺。結果他出爾反爾,臨到頭還是搶了我的好胎!”
他越說越傷心:“好了,現在我不想投了!寧可回陰間繼續做苦差,也不去你們窮人家受罪!”
孫大錘這回終于聽明白了,他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后腦勺上:
“你這個不孝子!你知不知道你娘懷你多辛苦?從懷上到現在,她吃不下睡不好,腿腳浮腫,腰酸背痛。為了省點錢給你將來用,她連個雞蛋都舍不得吃!”
小男孩被打懵了,捂著頭,有些心虛地嘟囔:“那、那又怎樣……你們這樣的窮人家,根本不配生孩子。誰都不想投過去受苦。”
孫大錘這粗人,平日里老實巴交,這會兒卻突然靈光一閃。
他盯著小男孩,看出這孩子雖然活了兩世,但回回都是沒長大就死了,終歸還是個孩子,見識著實有限。
于是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你以為那老頭這一世還能富貴呢?我實話告訴你吧,那梁老爺天南海北做生意,四處留情,外面養著的私生子他自己都記不清了!那孕婦不過是個偏房,你以為她生的兒子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小男孩愣住了:“真的?我怎么沒聽說過?”
“你一個兩輩子加起來不到三十年的,知道什么陽間事?”孫大錘擺擺手,“梁家老宅里那幾個嫡出的少爺,哪個是省油的燈?能眼睜睜看著多個弟弟出來瓜分家產?庶子進去了,能不能平安長大都不好說。你以為大宅門里就那么好混?告訴你,那里面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頭!”
看小男孩半信半疑,孫大錘又加了把火:“你要不信,大可以跟過去看看。既然你不愿做我兒子,那趁早回去跟閻王爺請罪,等重新派個懂事孝順的孩子來我家。”
他故意嘆口氣:“其實啊,早就有大師給算過了。我和媳婦兒這輩子是沒啥大作為,但勝在命里有個好兒子。咱家這胎,是帶著‘財星高照’的富貴種!”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
“那當然!”孫大錘煞有介事地掰著手指頭,“大師說得清清楚楚,咱家這娃娃三歲會識數,五歲能算賬,九歲就能幫著買賣東西。等到十八歲那年,自己就能當老板了!到了三十五歲,嘿,比那梁老爺還風光!到時候,綾羅綢緞堆成山,山珍海味隨便吃,丫頭仆人伺候著,咱們全家都跟著享清福!”
小男孩聽得心馳神往,猶豫地問:“可、可你家現在這么窮……”
“大師說了,也就剛開始辛苦點,后面越長大越順!富貴命是跑不了的!”孫大錘拍胸脯,“你去別人家當個庶出少爺,終歸還是要看人臉色吃飯,哪比得上自己親手掙的香?”
小男孩聽到這里,一跺腳:“不早說!這么好的命我可得趕緊去!不能被人搶了!”
說完,他轉身就往城西孫大錘家的方向跑,眨眼就沒了蹤影。
孫大錘也趕緊往家趕。
剛進院子,就聽見屋里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接生婆喜氣洋洋地推門出來:“大錘啊,恭喜恭喜!生了個大胖小子!”
孫大錘沖進屋里,溪妹正抱著襁褓,雖然臉色蒼白,卻滿是笑意。
“當家的,你看,咱兒子。”她輕聲說。
孫大錘接過孩子,看著那皺巴巴的小臉,心里五味雜陳。
溪妹開心得不行:“昨兒還覺得肚子沉得不行,以為多難生,沒想到順得很!沒受什么罪!我看啊,是咱兒子也想快點跟咱見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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