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六月十八日,日軍攻破了長沙城。這時,距離第三次長沙大捷才過去兩年半。這座城市丟失得太快,讓許多人來不及反應。這不只是一座城的得失,更意味著薛岳那套曾經威名遠揚的“天爐戰法”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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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衡會戰
打敗仗的根源,往往在打勝仗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事情要從一九四二年春天說起,那時長沙捷報傳遍全國,誰也沒有想到,第九戰區參謀部里有人寫了一封越級上送的“越洋信”。隨后發生了一連串的震動,最終在戰場上結出了苦果。
在第三次長沙戰役勝利結束后,九戰區長官部里的氣氛松弛下來。參謀長吳逸志是薛岳的老搭檔,兩人都是廣東同鄉,還都畢業于保定軍校。他們從粵軍時期就共事,交情超過十年。戰事平息后,吳逸志有了更多時間思考大局。他寫了一篇長文,題為《論亞洲戰局之重要性》,派人送到戰時陪都重慶。
不久,重慶的批復下來了。蔣介石在文章上親筆批了“所見甚是”四個字。在那個年代,最高統帥的肯定分量非常重。這張批文被吳逸志仔細收好,但誰也沒有想到,它悄悄地改變了許多后面的事情。
得到委員長的認可后,吳逸志的想法更加活躍,膽子也更大了。他在原文基礎上加入一個具體的軍事設想,認為中國應更主動參與太平洋戰爭,甚至可以派一支精銳部隊到東南沿海開辟新戰場,直接與美軍協同作戰。
但問題出在了他送信的方式上,吳逸志沒有通過軍事委員會或外交部的正式渠道,而是托一位在外交部任職的親戚,通過私人關系把這封帶著他個人想法的信件輾轉送到大洋彼岸,直接呈到了美國總統羅斯福的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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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逸志
白宮隨后回了一封信,那是一封禮節性回函,只說會把建議轉交軍方部門研究。但對吳逸志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他把這看作是一項外交成績,并馬上發電報告知蔣介石,心里盤算會得到著嘉獎。
這一次蔣介石的回電來得很快,內容卻讓吳逸志渾身冰涼。電文批示:“免職,交軍法執行總監部查辦!”吳逸志私自聯系外國首腦,嚴重違反軍紀和外交紀律,更觸犯了蔣介石最看重的權力底線。轉眼之間,吳逸志就從有功之人變成了待審的犯人。
這時,薛岳站出來說話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共事十幾年的老搭檔被軍法處置。薛岳多次急電重慶,反復說明吳逸志過往的戰功,強調他對黨國的忠誠與辦事才干,堅決請求從輕處理。經過薛岳的一番說情,軍法處置一事暫時被壓下,但吳逸志的官職肯定保不住了。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軍事委員會正式命令下達,免去吳逸志第九戰區參謀長職務,調他到重慶陸軍大學學習。薛岳憑著往日情分讓老友免遭牢獄之災,但第九戰區指揮中樞卻永遠失去了這位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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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岳與吳逸志
吳逸志離開后,參謀長職位空缺,需要有人接替。接下這個擔子的是原戰區參謀處長趙子立。趙子立當年三十六歲,河南人,黃埔六期畢業。他的黃埔背景在薛岳的司令部里顯得有些另類。薛岳身邊的核心幕僚和高級將領多是他的廣東同鄉或保定軍校同學,他們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圈子,而趙子立明顯和這圈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趙子立在軍事上的確很有才干,早在一九三八年武漢會戰期間的萬家嶺大捷,趙子立參與謀劃并出力不少,逐步晉升為參謀處長。但當上參謀長后,情況就不同了。他提出的一些方案經常被薛岳擱置,在重要的作戰會議上,他的座位也常常在最后。一種無形的隔閡,讓他難以融入薛岳的圈子。
時間來到一九四四年五月,山雨欲來的氣氛越來越濃。日軍在太平洋戰場失利,為打通中國大陸交通線,正全力準備所謂“一號作戰”。大批日軍在武漢、鄭州一帶集結,相關情報如雪片般飛向湖南的第九戰區司令部。
趙子立守著地圖和一堆情報,接連幾晚沒睡好覺。他計算日軍可能投入的兵力和己方力量,得出了一個嚴峻的結論:日軍此次動員規模遠超以往,首要目標很可能是湖南。以第九戰區現有兵力,若繼續死守長沙一帶原有防線,風險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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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的想法寫成詳細報告,當面交給薛岳。在報告中,他提出一個重要建議:立即調整原定計劃,不應再指望在長沙城下復制過去的勝利。主力部隊應主動后撤到衡陽一帶,利用地形重新構筑防線,爭取時間,并立即向軍委請求增援。
薛岳看完報告后,臉色沉了下來。他完全不同意趙子立的看法。第三次長沙會戰的勝利讓他深信自己對日軍的判斷,也深信“天爐戰法”依然有效。他認為日軍兵力已經分散,無法再對長沙發動大規模進攻,覺得趙子立過于悲觀,甚至有怯戰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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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失陷
薛岳隨后在一次會議上言辭嚴厲地當眾駁回趙子立的建議,他用手戳著地圖上的長沙說:“我們在這里打敗過他們三次,就能打敗第四次!仗還沒有打就說要退,動搖軍心,責任誰負?”趙子立解釋日軍增兵有著具體的數據和情報,但薛岳已經聽不進去。主帥和參謀長之間的分歧就這樣公開化,再也無法彌合。趙子立在指揮部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薛岳最終堅持了自己的方案,把重兵部署在長沙城及其外圍。一九四四年五月下旬,日軍果然發動大規模進攻,矛頭直指湖南。戰斗一開始,日軍就采用新打法:避開正面堅固陣地,依靠優勢兵力和火力快速穿插,專攻中國軍隊的側翼與結合部。
薛岳把司令部轉移到后方,卻命令參謀長趙子立留在長沙城內“協調”各部隊守城。這造成了一個尷尬局面:守城的實際指揮權在第四軍軍長張德能手中,趙子立空有參謀長頭銜,根本指揮不動部隊。戰斗最激烈時,岳麓山高地失守,日軍炮兵索性把火炮拉上山,居高臨下向長沙城猛轟,守軍陣地迅速動搖。
六月十八日,日軍攻破城池,長沙陷落。這場敗仗震動了全國。事后追究責任,第四軍軍長張德能被軍法判處死刑并執行槍決,趙子立因戰前多次提出后撤建議,且有書面報告為證,沒有受軍法追究,但也被調離第九戰區。他與薛岳的共事關系,至此徹底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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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立
長沙失守標志著一個時代的完結。薛岳的“天爐戰法”神話破滅,他軍事生涯的巔峰也隨之過去。這場始于一次越級上書、歷經人事變動與將帥失和的敗仗,成為抗戰歷史中一段令人深思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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