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名筑(三十二)|一塔斜立千年，訴說姑蘇風華

乘船沿京杭大運河而行，遠遠看到虎丘塔時，便意味著已經進入蘇州近郊段。“先見虎丘塔，后見蘇州城”的說法，正是由此而來。

虎丘塔，又名云巖寺塔，坐落在蘇州古城西北角的虎丘山上。塔身高47.7米，連同虎丘山山體，總高約80米。

這座古塔歷經南宋、明清等朝代，至今依然矗立。每當夜幕降臨，古塔在燈光映照下，與周圍山水、古寺交相輝映，訴說著千年滄桑。

虎丘塔 視覺中國供圖

更迭“四世”的建塔史

虎丘有塔始見于南朝陳朝史料，迄今至少有過四座塔，分別為南朝塔、隋塔、唐塔和云巖寺塔。

蘇州市文物保護管理所副所長徐蘇君介紹，南朝陳文帝時，虎丘已建有塔，南朝詩人張正見、江總詩中就有吟誦；隋文帝楊堅為母親做壽，下詔在全國30個州建造舍利塔，蘇州是其中之一，此塔為方形樓閣式木塔，高約16米，僅三層；第三座塔的建造時間可追溯至唐大歷到寶歷年間，名為“朱明寺大德塔”，在“會昌滅佛”時遭毀。

現存虎丘塔，即云巖寺塔，其歷史可以追溯至五代十國時期。1957年，在對塔進行維修加固時，工作人員在塔磚上發現“己未建造”“庚申歲七月羊日僧皓謙督造此寺塔”等銘文，塔中出土的經箱上則寫有“建隆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入寶塔”字樣。據此，專家認為這座塔是在959年動工，961年建成，正值吳越國錢氏統治蘇州時期。

錢氏崇信佛教，尤其重視營造佛塔、供奉佛祖舍利。在末代國主錢俶的主持下，吳越國發明了獨特的雙套筒磚塔建造技術。虎丘塔就是國內最早的雙套筒磚木結構樓閣式塔。

南宋建炎年間至清咸豐十年，蘇州云巖寺塔歷經七次火災，雖然木構部分如塔檐、斗拱等被燒毀，但磚體塔身得以保存。

斜塔何以千年不倒？

自明代開始，虎丘塔塔身逐漸向東北傾斜，最大傾角達3°59′，被稱為“東方的比薩斜塔”。

“虎丘塔建在山頂斜坡之上，西南高、東北低，塔下地基薄厚不一，受壓后收縮程度不同，造成塔基不均勻沉降。”徐蘇君告訴記者。

這座重達6000多噸的磚塔，為何能斜立千年而不倒？

“虎丘塔首創八邊形的平面圖形和雙筒內外套合的結構，砌體內則沿承唐時先進的疊澀和拱券的砌筑方法，其內外層間的樓板，由內外壁間逐層挑出的磚塊漸漸收攏承托。”徐蘇君說，砌到第一層頂部時，施工者發現塔身已經開始傾斜。于是，從第二層開始，工匠們就采取南、北塔壁上少砌或多砌幾層磚的方式作適度矯正，重心糾偏。內外筒體層層連成一個整體，加強了結構的整體性和剛度。

虎丘塔的“凍齡”也離不開持續科學的保護措施。新中國成立后，針對塔身開裂、傾斜和風化，蘇州文物部門先后進行了三次大規模修繕。

1956至1957年，主要針對塔體本身，采用增加鐵箍、灌漿、補磚等辦法，讓開裂的塔身重新恢復為一個整體；1978至1986年，通過圍樁、鉆孔注漿、殼體工程、塔墩換磚，對地基和塔身基礎進行加固，制止了虎丘塔的進一步傾斜。

2014年，在啟動第三次工程之前，蘇州文保所對塔進行了三維數字掃描，用43億個點云數據，為虎丘塔的空間結構和幾何形態進行數字化存儲。“通過對點云數據的整理，我們形成了一個3D模型，用于數字化導覽，也為日后的修繕工作提供了科學依據。”徐蘇君說。

塔內藏珍現風華

虎丘塔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寶塔。

進入虎丘塔參觀，一層的精美壁畫即刻映入眼簾。塔內壁畫以牡丹和太湖石為主題，共有牡丹畫165幅、湖石畫5幅。“這些壁畫用石灰拌以傳統國畫顏料塑制而成，并以竹釘、麻絲加固于磚砌體上，盡管歷經千余年，至今依然大部分得以保存，且保持較好的色澤。”徐蘇君介紹。

在虎丘塔1957年的維修工程中，工人在第二層塔心發現一暗穴，其中有經箱等文物，后來又在第三、第四層塔心天宮中發現珍貴文物。這批文物有經箱和經箱外石函、經卷、刺繡經帙、開元通寶和乾元重寶等錢幣、鐵鑄金涂舍利塔和石函、絹繡袱、秘色瓷蓮花碗、銅佛像、檀木雕三連佛龕等，現藏于蘇州博物館。

其中，秘色瓷蓮花碗是江蘇11件禁止出境展覽文物之一，尤為珍貴。

秘色瓷是吳越國專為錢氏宮廷燒造的御用瓷器，其釉料配方、燒制工藝、器型設計均秘而不宣，僅作為貢品進獻中原朝廷。晚唐詩人陸龜蒙盛贊其“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虎丘塔內發現的這件蓮花碗是唯一完整成套的蓮花式托盞。如冰似玉的純凈釉色，配上“亭亭凈植”的蓮花造型，讓其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光彩奪目。

“作為茶具的秘色瓷蓮花碗供奉在虎丘塔內，成為佛教信物，說明當時蘇州已在吳越國主錢氏的倡導下形成一股方興未艾的崇佛熱潮。”徐蘇君說，秘色瓷器也是吳越國政治、經濟、科技和文化藝術集中體現的實物。

千年的光陰在磚石間沉淀，如今，虎丘塔依舊靜立于山頂，成為連接姑蘇城過去與未來的文化坐標。

江南時報記者 錢海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