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滾動播報
(來源:千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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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戲《紅眠床》海報
梨園戲《紅眠床》近日在泉州梨園古典劇院上演,給人以耳目一新的觀感。該怎么評價這部戲?新戲?老戲?新老戲?都對。
溫故而出新
《紅眠床》是即將于明年三月份舉行的香港藝術節的委約作品,由福建省梨園戲傳承中心曾龍導演,該團演員、樂隊擔綱演出。筆者看到的這一版本,將觀眾席置于舞臺上,與表演區處于同一平面,是為屆時在香港文化中心小劇場的演出而專門設計的。
表演區的左側,在開演前已放置著一張漆紅鏤金的紅眠床基座,演出開場,在觀眾眼皮底下,幾位黑衣人迅速插上床板,使之成為一張完整的床。五娘便倚著床,唱起“北相思”:“憶著我情人,相思病人損,幾番思想,割吊我腸肝做寸斷”,演的是陳三被官府抓獲流放崖州后,五娘深夜難眠,思憶情郎,獨角戲表演中細膩的情感和優美的科步令人沉醉。
而在表演區的右側則是另一番景色。同樣有一位五娘與陳三、丫環上演著過往的故事:睇燈——五娘與陳三元宵夜的一見鐘情,投荔——五娘從繡樓上拋下荔枝手帕向陳三表達情意,磨鏡——陳三故意打破寶鏡賣身入黃家為奴接近五娘,梳妝——陳三捧盆水給五娘梳妝遭到冷言,留傘——五娘挽留欲憤然離去的陳三,繡鸞——兩人私定荔鏡姻盟,出奔——連夜上路逃脫劣紳林大的逼婚。這些唱念與身段表演像是五娘入睡后的夢中幻化,也像是她難以入眠在腦中過電影般的回憶。
除了四位身著戲服的演員外,舞臺上還有七位黑衣人,他們代表了梨園戲三個流派之一小梨園(又稱“七子班”)的七個角色行當,即生、旦、凈、末、丑、外、貼。黑衣人承擔的功能非常多元,有時他們示演本行當科介,有時他們扮演劇中林大、五娘父親等次要角色,有時他們是撿場人,快速靈活地以道具營造或改變空間,黑衣人的表現十分吸睛。
《紅眠床》的基礎,是梨園戲小梨園流派經典古本《陳三》。梨園戲按傳統體例,都以男主人公命名,故這本戲原名《陳三》,民間則約定俗成稱“陳三五娘”,是梨園戲久演不衰的代表劇目。目前存世的劇本包括明嘉靖丙寅(1566年)《荔鏡記》、清順治辛卯(1651年)《荔枝記》、光緒甲申(1884年)《荔枝記》,最早的1566年劇本刊印本,比湯顯祖1598年完成《牡丹亭》創作還要早三十多年呢。
梨園戲于1951年在晉江恢復重建劇團時,首先排演的便是《陳三五娘》,按老藝人蔡尤本等口述記錄本演出,共有22出。1952年福建省文化部門組織整理改編,刪去第13出《私奔》以后的戲,壓縮為九出,演出時長三個多小時,1954年參加華東區戲曲會演,獲得劇本一等獎、優秀演出獎、樂師獎、導演獎、舞美獎等多個獎項,亦可說是一出戲救活一個劇種了!
華東獲獎版此后在梨園戲團被一代又一代演員學習傳承,是梨園戲團的鎮團之寶和保留劇目,其中一折長達四十多分鐘的旦行獨角戲《大悶》,經梨園戲領軍人物曾靜萍千腸百轉、細膩入微的表演,成為吸引年輕人“入坑”梨園戲的入口。在《紅眠床》中,活動區域主要在左側床附近的五娘,行動線正是取自于《大悶》,而作為夢中戲的,是華東版《陳三五娘》的精華串聯。
因此,《紅眠床》是新戲,也是老戲,還是新老戲,故事、唱詞、念白、曲牌、音樂、身段動作,都是老的,但劇的結構是新的:以《大悶》為引子,將“精剪”后的華東版《陳三五娘》作為夢中戲、戲中戲,而七個行當的黑衣人,既展示行當技巧,也展示戲是如何演出來的,讓觀眾同時看到“表演本身”和敘事的“建構過程”。
從古本《陳三五娘》到這一出《紅眠床》,這就是溫故而出新吧!
孵化的成果
《紅眠床》是2023年蛇口戲劇節孵化計劃和2025年海絲新空間戲劇孵化計劃接力孵化的成果,也是導演曾龍及劇團年輕團隊共同完成的《陳三五娘》小劇場及演藝新空間版的第三部作品。
第一部是2023年蛇口戲劇節孵化劇目、在深圳首演的《平行時空·陳三五娘》。蛇口戲劇節以孵化新空間演藝作品為特色,導演根據原玻璃廠內兩個大倉筒以及中間一條狹長地帶的空間特點,構思了左中右三個表演區域的布局。左邊,五娘輕詠慢唱著《大悶》中的情節和唱詞,右邊,是五娘和陳三過往經歷的再現表演,唱腔、身段都來自梨園戲傳承,但故事被提煉了、節奏加快了,猶如折子戲串燒;而穿梭在這兩個戲劇時空的,是一個個身著黑衣的梨園戲傳承人的生活日常:通勤、買菜、帶娃、排練,行色匆匆,夾雜著猶豫、掙扎、釋懷、前行,觀眾則跟隨著作為指揮的燈光,在三個區域切換視線和注意力。
第二部是《陳三五娘·平行時空2》“大悶·賽博朋克”,2023年12月在上海首演,它將《大悶》這折的故事時間設定在了距離明代數百年后的20x4年,以賽博朋克的外殼包裹了古老《大悶》,五娘依然是思念情人,孤枕難眠,輾轉反側,而AI人在載入梨園戲相關數據、完成建模后,以陳三的形象進入了五娘的意識流空間,仿佛與五娘產生了交集。
《紅眠床》則是第一部的升級版,最大的不同是,第一部中黑衣人所演的是演員們舞臺下的生活,肢體動作過于生活流呈現,缺少藝術轉化,與梨園戲的古典美感有較大落差,第三部中的黑衣人,則是無所不能的演員,他們有時是劇中角色,有時是展示技巧的梨園戲演員,與戲的呈現更為相融而不再有違和感。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海絲新空間戲劇孵化計劃”的五部作品中,有三部的主創或主演是“團二代”。曾龍的母親是福建省梨園戲傳承中心原團長、二度“梅花獎”獲得者曾靜萍;非遺創新木偶劇《周記》的演員蔡佳捷,母親是國家級非遺泉州提線木偶戲代表性傳承人傅端鳳;新編“花朝戲”《這是我們降落的地方》編導黃冰,父母親均曾是花朝戲劇團的演員。《周記》講述了蔡佳捷離開泉州市木偶劇團,希望以木偶藝術在深圳闖出一片天地的個人故事,反思傳統非遺在當代社會創新發展的可能性;黃冰以地方劇種客家花朝戲為媒介,借演員所扮演的劇中角色離奇失蹤的情節以及實時拍攝等手段,表達對傳統戲曲與年輕演員發展走向的疑慮與憂心。
這些在劇團長大的“團二代”,努力想要跳出傳統,探尋原創性的藝術表達,但亦有一個始料未及的結果——他們的創新之作,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了一部分觀眾的“慕古之心”,點燃了觀賞傳統劇目的興趣。例如,梨園戲傳承中心以往演出《陳三五娘》,都是九出、三個多小時的華東獲獎版,恢復老藝人蔡尤本等口述記錄本22出的工作一直在進行中,而三部小劇場及新空間版的《陳三五娘》演出之后,有更多觀眾翹首期待22出盡早傳承、上臺演出呢!如此,新和老,循環再生、生生不息。
(作者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化發展戰略研究中心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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