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摯戀》：不是愛情片勝似愛情片

遲到一年的《火山摯戀》終于登陸院線，本來被很多人看好拿今年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的，結果輸給了《納瓦爾尼》。但論知名度的話，應該還是《火山摯戀》更出圈。

本片記錄的是一對夫妻的真實生活，配上這個中文片名，很容易會被當作是一部愛情片。看完電影后卻又覺得，好像某些角度也算得上愛情片。

只是片中比較少展示人與人之間的愛情，反而重點講述人與火山之間的愛情。如同男主人公莫里斯說的，他、卡蒂婭、火山，這是個愛情故事。

在愛上彼此之前，他們已經愛上了火山。卡蒂婭在斯特拉斯堡大學念地球化學，目標正是成為一名火山學家，而莫里斯在小時候就跟父母看過火山，并為之著迷。

影片前期主要講述兩位主人公遠離人群，一直追著火山跑，堪稱社恐天花板。與我們這些躺平的社恐不一樣，他們在火山上可以一住就半個月，仍然覺得不夠。

他們在熔漿形成的河流邊游走，進行各種影像創作，除了科學家身份，他們同時也是藝術家。

嚴格來說他們其實不是社恐，只是厭倦主流社會的生存規則與生活模型，并且用實際行動去反抗。

他們有著存在主義式的驅動力，一次又一次地走到噴發的巖漿面前，還能在硫酸湖上劃船，做各種科學檢測。這完全是“恐”的反義詞，他們應該叫社勇。

前期的火山探險主打的就是刺激與浪漫，這自然要占據非常多的篇幅，但影片到了后半段，又開始從浪漫轉向悲壯。

這種悲壯從一開始就已經埋下伏筆，在開頭一個云仙岳的紀實片段中，旁白直接指出這是他們生命的倒數第二天。

一天之后就是1991年6月3日，云仙岳火山爆發，他們的故事就此終結。在浪漫與悲壯之間，影片也交代了轉變的過程。

1985年哥倫比亞的魯伊斯火山大爆發，2.5萬人喪生。卡蒂婭也去了現場，但跟過去的火山之旅不同，這一次給她帶來的是巨大的痛苦。

未能阻止這樣的災害發生，她無顏面對自己的火山學家身份。這一段讓我想到了《弗蘭肯斯坦》，也就是《科學怪人》。

這部小說的主角憑借對科學的一腔熱情創造了科學怪人，結果卻為自己帶來前所未有的災難，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科學怪人殺死。

啟蒙運動之后，理性一直被許多人視作信仰，弗蘭肯斯坦從事著理性的工作，但沒有意識到內里蘊含的動力是非理性的。他任其無限擴大，最后釀成慘劇，理性也隨之塌房了。

當然卡蒂婭的情況沒有弗蘭肯斯坦那么極致，畢竟科學怪人是弗蘭肯斯坦親手打造出來的，而火山爆發并不是卡蒂婭造成的。

但親眼看見受災的難民，足以讓她質疑自己的使命。到了這個階段，我們可以意識到，人與火山的摯戀，最終走向了人與人之間的大愛。

此外值得關注的還有創作者歸屬的問題。片尾出的第一個字幕明確指出本片的導演兼制片人是薩拉·多薩。

但整部電影絕大多數的畫面內容都是由卡蒂婭和莫里斯夫婦以及他們的朋友拍攝的，所以片頭的字幕做得很用心，先用比較長的時間打出主演卡蒂婭和莫里斯的名字。

然后快速閃過另一堆主演，就是他們去過的各個火山。最后打出卡蒂婭和莫里斯以及他們的朋友，明確了創作歸屬。

不過紀錄片創作除了拍攝之外，選題本身就是創作的過程，有了素材之后，如何剪輯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本片在剪輯上有非常明確的劇情片思路，比如剛才說到的，開頭拋出了一個既定的結局。然后才回過頭來講述主人公的故事，很像一些劇情片的結構，尤其是傳記電影。

比如《黃金時代》一開始就交代了蕭紅的死亡。從浪漫到悲壯的轉變過程包含了完整的人物內心刻畫，連主流劇情片中必備的人物弧光都做出來了。

使得它的觀感對普通觀眾來說變得比較友好。這應該也是《火山摯戀》的傳播度比另一部同題材的電影高的原因吧。

在我個人看來，主創做的工作主要是包裝，讓原有的素材變得更普世，包括片名“Fire of Love”也更容易傳播。之所以選擇包裝的策略是因為題材本身就質量過硬。

紀錄片選對題材往往可以事半功倍。這個項目感覺就是主創在歷史影像資料中發現了一個讓她非常觸動的故事，特別想分享給大眾。

因此在創作過程中她盡量以大眾比較容易接受的方式去呈現這個故事，也順帶把自己的感動也傳達出去。這可能是她沒能拿到奧斯卡的原因之一。

或者這么說，該拿獎的是卡蒂婭和莫里斯夫婦。絕大多數喜歡這部電影的觀眾，應該都是被題材本身所吸引，而不是被導演的創作能力折服，當然導演大概對此也沒有強求。

回到題材本身，宮崎駿的新片名叫《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把這個當成問句的話，卡蒂婭和莫里斯已經給出了答案。

“比起漫長而無聊的一生，我寧愿選擇短暫而充滿精彩的一生。”他們不只這么說，也這么做，最終的結果也仿佛被預測到了。

我們固然會因此感到惋惜，但是另一方面又會覺得，對他們來說，或許是無悔且無憾的，只有這么想才稍微能夠釋然一些。這種感覺很少在一些逝者身上出現過。

他們的火山之旅始于科學，終于哲學，可能很多觀眾看完就立馬有一種想做點什么的沖動，但很快就會像學習或者健身的視頻一樣，直接放入收藏夾，就感覺自己已經沖動過了。

無論如何，能看到別人精彩的一生，至少能讓自己的人生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變得不那么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