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將爺
活在今世,看慣世道殘忍,早就知道太多真實只能敗給虛假,太多真才只能輸給偽才。
但,有時我還是內心郁憤難平,銳痛難止。
最近,寫過兩篇文章,皆遭遇橫禍。
一篇是在主號純粹梳理新聞事實,陳述一下武漢某院士為藝術特長生嬌妻所長下屬評院士站臺的那事,結果害得主號被休息半月。經我多方咨詢,方知某些人名字都是敏感源,得用口罩蒙著。
另一篇是在昨日,針對某大V為其妻在戰地廢墟上唱歌所說的一句話,我從現代漢語的專業層面,進行拆解,指出如此經國大才竟然一句話寫出五處以上語法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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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我在標題就強調,拋開觀點立場,只談語言知識,但稿件同樣很快被外星人掠走,又是來了一通令人心悸的殺威棒。
這兩篇文章,很多老鐵都是讀過的,我可以肯定地說,真的已經沒有任何觀點立場了,只是提煉一下官方報道信息,只是梳理一下專業知識。
但,禍起真實,禍起專業。
我內心極為痛苦,爾等雖是官疼權愛之徒,但,事實和才德,本是可以說道說道的呀。
事實一再證明,有些人有些事已經被保護到詭異地步了——哪怕你明明不是在說他沒有穿一絲一縷,而是在夸他一身華服錦衣,他們也會因為極度自卑而變得極為自負,認為人們是聽到聞到他們一身屎臭了。
這就太扯了。算了,今天得給各位匯報一下,從今以后,老子不陪他們玩了,此后余生,多看他們一眼都嫌臟。
一個人混得讓別人好話壞話都沒辦法說了,只能在內心冷笑著看他在自己演了,我覺得,其實這就太失敗了,這種人生,其實是在落幕。
再次聲明,為了避免再遭遇如此不可思議不分好歹的亂咬,我痛定思定,決定在寫作上做出重大轉型:從此,轉向個人私語,只談風月,不管風云;只講故事,不談時事。
這兩篇遭遇橫禍的文章,最讓我意難平的,還是人才的悲劇,人格的挽歌。
所以,今天我致敬一個在才華人格上令我無限仰視,但在命運結果上又令我無比唏噓的真名士——龔自珍。
關于阿珍這個人呢,我當年在做深閱讀時,不僅研讀了他父母的官途人生,甚至連他外公的文字都深情撫摸過。
龔老師的媽媽就是段玉裁的女兒。段玉裁這個人有多牛,搞語言文字研究的,肯定知道,因為就是他寫了那本絕世著作《說文解字注》。
再來繞一下,段玉裁還是戴震的大弟子。老戴是清代儒家的頭號人物,被梁啟超稱為“前清學者第一人”。
所以,大家懂了吧,龔自珍這個人,家學淵源真的太霸氣了,絕對是當時的文化頂流家庭。
當然,龔自珍自己也是神童級別的天才,深受儒家入世思想的影響,本來是想成為匡扶社稷的國士名臣。
事實上,小龔這個人也算是把論文寫在大地上的務實派,而不是只是活在書本典籍中,他關注現實真相,了解民生疾苦,深諳時代積弊。
從杭州到北京考進士的路上,面對赤地千里,民生流離,人家也是把行萬里路和讀萬卷書進行了精神和社會的融合。
清醒莫過龔自珍。
當時,他知道,自己是站到了“康乾盛世”落日余暉之下,所以,看著達官貴人們依然活在“天朝大國”的幻象中,他仿佛是在聆聽著一個王朝的挽歌唱響。
在這種情況下,怎么辦?
是做一條舔狗繼續吸食王權與家族的紅利,還是做一個猛士敲鐘喚醒鐵屋子中沉睡的人們?
龔自珍選擇了后者,哥們就是初代啟蒙者。此后余生,哥們只有一個身份——批評家。
這,就是龔自珍后來開啟“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不羈人生的根源。
其實,像他這樣的批評家,又怎么可能成為權力和體制的寵兒呢?
所以,當時在北京,盡管龔老師才華早已名震中華,但高考還是連連失敗,次數就相當于廣西唐尚珺的三分之一。
我來說說27歲那次春闈失敗。
當時,龔自珍從總布胡同那個貢院走出來,感覺又考砸了,心里也有失意,但詩意仍存在。在回北京家里的路上,他就寫了一首用語極陡,但又極具創新,極為深刻的詩。
這詩開頭是這樣的:
東山猛虎不吃人,
西山猛虎吃人,
南山猛虎吃人,
北山猛虎不食人。
漫漫趨避何所已,
在那年代,詩竟然能這樣寫,逼格算是拉滿了。因為這種作文方式,把大清那種“八股文”都甩到十萬八千里了。
考場不順,但失敗算過球呀,只要我才華在,這人生路就不難走,大清不用我老龔這種精通漢、滿、蒙、唐古拉語的語言天才,偏偏用那些只會跪舔的淫才,那是你們大清的損失。
老龔這首詩,名字就叫《行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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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人生,龔自珍批評的詩文多是鋒芒畢露,還有太多忤逆皇權的出格之論。其中火力最聚焦的,就是痛批科舉制度,痛斥用人亂象。
他之所以要選走仕宦之路,就是希望在手握權柄時,來廢了這個陳舊的制度。
當時,他實在受不了封建官僚的無恥無知無德了,罵官都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比如,他說“士不知恥”是“國家之大恥”。特別是把那些巴結奉迎的,告密獻媚爭寵的,沒有節氣骨氣的官員罵出翔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猛人,是一個真正有骨氣的士大夫,明明有著傲世之才,明明想著入世救國,但是,狂傲的性格與剛正的人格,又使他的仕途走得極為艱難。
說個很逗比的事,當時老龔屢考不中,給出的原因竟然是嫌他字太丑了。
臥槽。其實,大家隨便去看看老龔的字,那絕對要比中國書協里很多水貨強多了。特別是那種官員書法家。
主要原因,就是因為老龔不喜歡當時官場流行的“館閣體”,這就與他不喜歡官場那些套話屁話是一樣的,大家都不在同一話語體系下,只能相互嫌棄了。
到38歲的時候,龔自珍才考中進士,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仍因為字丑,對他的定性就是“一生不入奉翰林”。
這個結果一出,還混個屁呀。原來以為這是人生剛剛起步,哪知已經是先給出個個天花板了。
就這樣,龔自珍人生,定格成了如此的狀態:
怨去吹簫,狂來說劍,兩樣消魂味。
這樣的人才之痛,不是龔自珍一人之痛,而是大清最后的病痛。痛到只有死,因為無可救藥。
在那種情況下,龔自珍針對當時扭曲的用人現象,寫下了那篇牛逼神作——《病梅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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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中進士,不入翰林,實在不爽,于是,批評的炮火也越發猛烈了,遭遇權貴的排擠打壓也更加嚴重了。
就這樣,在大清帝國斜陽將落大廈將傾的時候,龔自珍用絕世的才華,用深刻的詩文,為那個絕望的時代而痛哭悲歌。
而在長歌當哭中,又透露著他對那個被著腐朽的王朝統治下的神州大地和天下蒼生,愛得是那么深情。
讀懂龔自珍那些痛哭和顛狂的文字,就會明白,他的眼里早就常含著淚水,那是他對大清的土地愛得深沉呀。
批評家,往往是真正的愛國者。這樣的故事,這樣的邏輯,從古至今,都在上演。
只不過,這份愛是得不到尊重的,這份愛是經常被辜負的。
于是,在經歷太多的失意與激憤之后,龔自珍辭官了,他離開傷心的京城,回歸江南的故土。
一路走來,一路歌;一路歌罷,一路哭。
走了三個多月,龔自珍竟然寫出了315首詩,集之成冊,名謂《己亥雜詩》。
今夜,且聽我風吟這首最老的人才歌: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
中國文化,最早讓我喜歡的,是魏晉風骨,慷慨悲歌。然而,此后千年,能將這種才情與悲壯演繹到極致的,沒有幾人又能超越龔自珍。
柳亞子稱龔自珍為“三百年來第一流”,我認為格局小了,低看龔大人了。在整個大清,甚至再往移,能像龔自珍這樣文章驚海內、狂傲震寰宇的猛男,都極為罕見了。
當然,說起龔自珍,很多人津津樂道的,多是他的香艷往事。
我這個人,對女色話題不是太感興趣,此處也就只能略過了。
但,想說一點,龔自珍的春夢人性,云水生涯,自有其深度。
眾所周知,離開京城的龔自珍很快就暴死于江南的丹陽書院,民間傳說那就是緣于他與王妃顧太清的愛情之毒,是由貝勒奕兒子載鈞下毒害死的。
對這段著名的"丁香花公案",我始終覺得僅以桃色做解,毫無根據,也太過淺薄。
在我看來,龔自珍對當時官僚制度和君王集權的猛烈炮火,特別是諸如《明良論》等時代猛文,其實也是一把自吻之劍。
得罪體制,開罪君王,挑戰權貴,注定著他離開廟堂的江湖人生,不可能歲月靜好。
龔自珍之死,風起批評。
活在那樣把鬼當人、把人當鬼的末世年代,恐怕就連龔自珍自己都不知道,吃掉自己的,到底是哪山的老虎了。
哪有猛虎不吃人,從來權閥皆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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