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01
謝清允踏進村口的小路上時，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停下來想了想，又慢慢搖了搖頭，實在記不起。
她想她應該是第一次來這個村子。
那天她穿一件粉底藍碎花的連衣裙，扎著兩條麻花辮。
周遭的莊稼綠得耀眼，她一陣恍惚。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謝清允才回過神來。
她差點兒忘了今天過來的目的。
她謝清允今天是來相親的。
沒錯，女方上門到男方家相親，這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才不管別人說什么，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一個選不好就是跳火坑。
媒婆的話不能信，鄰里親戚的話也不知道真假幾分。
所以她要當面看一看。
02
18歲的謝清允雖然也有浪漫的想法，但她做起事來又很理性現實。
年前就開始有人上門 提親。
就她這有條有模的年輕姑娘，上趕著想娶的男青年數不勝數。
那年頭是想給看照片的，謝清允在眾多照片中留下來幾張看著順眼的。
又一一問清了各自的情況，最后選中了其中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穿得體體面面，來過謝清允家。
謝清允都和他們說過幾句話，她對誰都沒有一見鐘情。
在這兩個人中，父母也猶豫不決，覺得都不錯，又覺得都不夠完美。
而各自的媒婆都把自己手里的男青年吹得天花亂墜。
好似天上沒有，地上僅此。
謝清允決定自己上門了解下情況，家庭條件不僅僅是幾畝地，幾間房，幾頭豬，幾只羊。
03
這是謝清允來的第一個男青年家。
男方名字叫田鴻志，年齡比她大兩歲，長得眉清目秀。
他上有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
姐姐已嫁人，弟弟跟他一樣在家種地，差不多也到了說親的年齡。
謝清允跟著媒人踏進田家小院時，也覺得有些熟悉。
這讓她心里一陣吃驚。
莫不是她跟這家有緣分，指引她選擇做田鴻志的媳婦。
胡思路想時一群人迎出來跟她打招呼。
這個喊她閨女，那個喊她姐姐，最后面還站著一個羞澀不敢正眼看她的小伙子。
謝清允大大方方笑著回應，還不忘喊了田鴻志的名字。
田家小院不大，收拾得卻很干凈，不過謝清允也看得出，因為她要來，還是刻意了些。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又進屋坐了一會兒。
然后像拉家常一樣，跟田鴻志的家人和親戚聊天。
謝清允對身邊的人有感覺，肯定有人在心里腹誹她，哪有這樣的姑娘。
她才不管呢，反正能聊的就多聊些，不能聊的不聊唄。
買豬看圈也不只能指娶媳婦吧！
娶錯女人毀三代，嫁錯人可也會毀了她的子孫后代。
這事，她當然要謹慎，而且必須自己去體察，去感受才放心。
04
謝清允懂得適可為止的道理，待了半個多小時就離開了。
她從田家人的眼里看到，他們想從她的表情里知道她的想法。
可是謝清允臉上還是掛著笑，離開小院和剛進小院時一樣。
沒人懂她心里的想法，即使媒人追出來問。
謝清允說她需得看過下一家比較下才能做決定。
至于田家，她只說了兩個字：還好！
05
謝清允去到第二家是在兩天后。
這個小伙子叫段修武。
謝清允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就問他：“你不是學武術的吧？”
段修武比田鴻志性格外向，說話時也很放得開，面對謝清允完全沒有膽怯這一說。
如果當天兩人不是相親，謝清允甚至覺得倆人要拜把子了。
之所以把他作為備選人，是因為謝清允覺得他是個有意思的人，并且跟他聊得來。
結婚以后的漫長日子，如果夫妻兩個沒有話題可聊，這樣的日子實在難捱。
所以找一個聊得來的人很是重要。
謝清允去段修武家的時候，是他站在村口迎接的。
那天媒人根本就沒出現，只是提前提她和段家約好了時間。
段修武見到謝清允說：“我原來想直接去你家接你，但是你來，我得在我的地盤守著。”
謝清允噗呲一聲笑了。
心想一個破村子而已，還他的地盤。
段家小院沒有田家熱鬧。
那天他們家沒有請旁的親戚鄰居，也只有段修武父母在家。
謝清允知道段修武還有個姐姐，叫段習文。
聽聽這姐弟倆的名字就知道，段家父母是有學問的人。
段習文還真是對得起她這個名字。
那年頭能上大學的寥寥無幾，她就是其中之一。
據說現在市里上班，具體干什么工作她也說不清，但很是體面。
段家父母倒是話不多，但穿著很講究。
看看院子和屋子里收拾得情況，謝清允猜測這一家人生活方式屬于簡單型。
段家父母溫和慈祥，跟謝清允說話時就像對待一個朋友一樣。
倒是段修武，嘻嘻哈哈，又是忙著倒水，又是洗水果。
來來回回折騰幾次，卻都是歡天喜地的。
看他干活的樣子就知道，別看他是個貧嘴的人，但在家可不受溺愛。
謝清允比較好奇，沒忍住就問了段修武父母，為啥姐姐上學，而弟弟卻沒有。
段修武母親說，其實他小時候成績也不錯，不亞于他姐姐。
不過小學快畢業的時候突然生了一場病，然后就退學了。
那場病持續了不短時間，后來回到學校成績就再也跟不上了。
就這樣勉強上到初中畢業，就回家了。
謝清允想了想，自己剛開始上學成績也不差，但因為家里孩子多，經濟不好，無奈退的學。
這么說來，她跟段修武倒是有些同病相憐了。
06
謝清允最后選了段修武。
田鴻志家人不甘心，又讓媒人跑來幾次問原因。
但謝清允說她已經決定了。
謝清允喜歡段家父母的性格，還有他們教育孩子的方式。
另外她覺得段家家庭氛圍比較好，是她想要融進去的。
07
婚后第一年，謝清允懷了孩子。
有一天，她坐在院子里乘涼，有鄰居大嫂來跟她拉家常。
聊起一件事。
這件事讓謝清允突然想起從前的一件事。
那件事過去很久遠了，久遠到她差不多已經忘掉。
可就是那么一閃念，事情又出現在了她腦子里。
那時候她大概五六歲吧！
有一天跟著表姐玩，表姐和幾個小孩子一起不知道怎么地就去了田家村。
然后幾個孩子來到一家的院子。
院子里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姑娘，穿得很樸素，有的臉上掛著淚，有的沉著臉。
也有個別性格開朗的，笑著和她們說話。
她們互相不認識，但卻有了一次見面的緣分。
今天謝清允才知道，那些女孩子是被拐賣的。
那個院子就是田鴻志家的院子。
那時候田鴻志的大姨去偏遠山區騙過來幾個女孩子。
說是幫她們找條件好的婆家，結果她卻把她們賣掉了。
后來那些女孩子被賣去了哪里不知道，但肯定過得都不大好。
這件事情一直到這個時候才查出來。
田鴻志的大姨肯定是犯罪了，她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只是那些女孩子的一輩子也被她一個人毀了。
08
田清允這才意識到當初去田鴻志家時，怎么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她小時候去過田家村，去過田鴻志家。
但她不知，那里，對那些女孩子來過說，曾經是個魔窟。
她們當時只覺得好玩，看那些年輕女孩覺得好奇新鮮，并不知道她們其實充滿了恐懼。
沒有人救她們，沒有人幫她們。
田清允摸摸肚子，心一陣抽搐。
原來這世上有太多人受了別人沒經歷過的苦。
她自愿以后她的孩子，還有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能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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