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約會的人

? Psychology Today

利維坦按：

電影《荒島余生》（Cast Away）中，湯姆·漢克斯飾演的男主查克因飛機失事被困荒島多年，以至于到后來最終獲救后，才意外得知當地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給他舉辦了葬禮——雖然官方一直將其列為失蹤人員。也正因如此，男主的女友此后也已經結婚。“模糊性失落”，正好對應了男主女友在得知查克遭遇事故后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煎熬中。

這是一種凍結的悲傷（Frozen Grief），他們對于親人的是死是活缺乏信息，其下落或生存狀態是不確定的。同樣，在浪漫關系的尋求中，很多人也會進入到這種“模糊性失落”中——一次次的戀愛，一次次的失望，我是應該繼續尋找靈魂伴侶，還是就此放棄，重新定義自我的生活路徑？

華盛頓特區的治療師凱倫·劉易斯（Karen Lewis）與許多沮喪的單身人士交談過——她喜歡建議他們嘗試進行思維練習：

想象你看著一個水晶球，里面顯示你將在10年后找到夢想中的伴侶，但在那之前不會遇到。沒有了尋找愛情的壓力，這段時間你會如何度過？

“我終于能放松了，”這是她經常聽到的回答。“我會去做所有我一直想做卻沒時間做的事情。”有一位女性一直想要一套餐具——那種她本打算在婚禮登記禮物清單上列出的樣式。所以劉易斯問她：“那你為什么不現在就買呢？”在她們的談話之后，這位女性告訴朋友和家人：“我下次生日就想要這些餐具，天知道為什么還要等！”

劉易斯研究單身問題多年，是《有或沒有男人：單身女性掌控生活》（With or Without a Man: Single Women Taking Control of Their Lives）一書的作者。她并不是在建議任何人放棄約會，而是強調在尋找愛情的同時不要耽誤自己的生活。

不過，這可能比想象中要難。

約會軟件主導了當今的戀愛文化。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需要刷過數以千計的選項、發消息、安排見面——然后重復這一切，一次又一次。這不僅消耗時間，還會耗盡精力、動機和樂觀心態。40歲的卡梅倫·查普曼（Cameron Chapman）住在新英格蘭的一個鄉村，她告訴我，約會是她唯一發現越練習越難的事情：“每一次失敗的開始，都會讓你對下一次可能有所不同的希望和信心減少了那么一點。”

因此，有些人干脆……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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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這篇文章時，我采訪了6位像查普曼一樣做出這種選擇的人。她們仍然希望擁有一段關系（如果一段感情自然而然地發生，她們不會拒絕），但經歷了太多次的興奮和失望后，她們已經無法繼續嘗試了。

放棄約會不僅僅是刪除手機上的軟件，或不再主動邀請熟人或友好的陌生人出去，而是面對水晶球中可能永遠找不到理想伴侶的結果。這種可能性或許會很痛苦，但它也可以幫助人們哀悼他們曾經期望的未來，并按照自己的定義，重新規劃充實生活的樣貌。

查普曼以前并不討厭約會。當她在婚姻結束后重新開始約會時，她有自己的人生哲學：“沒有糟糕的約會，只有好的約會和好笑的早午餐故事。”但她開始因為小鎮上有限的選擇而感到沮喪。一些人是來度假的，另一些人則根本不適合。她在2017年停止了通過應用程序約會，并在大約四年前完全退出了這些平臺。直到2023年初，她決定再試一次，至少嘗試一周。在那段時間里，她瀏覽了數百個資料，與兩個人匹配。她發現，其中一個人沒有透露自己處于多角戀關系中。“那一禮拜我在倒數結束的時間，”之后她決定，“我不需要更多的早午餐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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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在交友軟件成為最常見的約會方式之前，人們通常與朋友、熟人或同事配對。那時，約會與不約會之間的界限并不那么明顯。然而，現在尋找伴侶卻感覺像是一項不間斷的義務。34歲的邁·當（Mai Dang）是一名住在華盛頓特區的項目經理，她告訴我，當她說她最終想要一個家庭時，她經常想起一位朋友的回答：“那么，你有為此打算做些什么嗎？”針對單身人群的大多數書籍、播客，都在探討如何更好地約會——更高效、更自信、更加開放。然而，很少有人強調愛情需要運氣，或者如劉易斯直言的那樣，“可能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合適的人。”

大多數人從小就知道，我們可能不會得到夢想的工作或成名的機會。但一段感情、一個家庭、一個共建生活的地方——我們中許多人被教導認為這些是有意義人生的基石。很難接受它們不是與生俱來的權利。如果沒有這些，你可能會感到停滯不前：就像在等待某件事、某個人……

劉易斯認為，長期的、不情愿的單身是一種“模糊性失落”（Ambiguous loss），這一術語最早由明尼蘇達大學社會科學家波琳·博斯（Pauline Boss）在20世紀70年代提出。最初，博斯的研究對象是父親的心理缺失。但那是在越南戰爭期間，很快人們就發現，這種現象也是由身體缺失引起的——就像戰俘一樣，他們的家人不知道是該為他們悲傷，還是繼續希望他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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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性失落”讓人難以得到真正的結束感，因為不清楚是否有一個對象可以為之悲傷。長期的單身雖然不具有同樣的嚴重性，但它也會讓人感覺同樣懸而未決。如果你長久以來想象著未來的伴侶，而那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你該如何知道是否該繼續抱有希望還是放棄？“這種懸而未決的狀態，”劉易斯告訴我，“是非常非常難受的。”

對于我采訪過的人來說， 無法掌控自己的感情生活令人惱火。他們可以決定交朋友、搬家或換工作——但他們無法通過意志力找到伴侶。那些選擇放棄約會的人，往往是為了和這種不安與煎熬和解。

家族治療師、楊百翰大學（Brigham Young University）家庭生活學院教授杰弗里·B·杰克遜（Jeffrey B.Jackson）提到了匿名戒酒協會（Alcoholics Anonymous）的核心禱告詞：“希望平靜地接受無法改變的事情；獲得勇氣，去改變能夠改變的事情；并用智慧分辨二者的區別。”

不過，這種方法也存在風險。萬一錯過了可能改變一切的約會該怎么辦？（有一個受訪者在決定刪除交友軟件并冷凍卵子后找到了自己的伴侶；她最后一次通過應用程序約會的對象是她現在的伴侶）多倫多大學研究單身問題的心理學家杰夫·麥克唐納（Geoff MacDonald）發現，當人們談及約會中最大的遺憾時，更多是提到錯失的機會，而不是被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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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你全身心專注于浪漫關系時，也許會錯過其他可能性。38歲的心理學家妮可·維萊茲·阿戈斯托（Nicole Vélez Agosto）在兩年多前決定停止約會后，她告訴我，她感覺自己從“他會給我打電話嗎？這個人喜歡我嗎？”的焦慮中解脫了。“當你擺脫了這些，你會覺得，哇，生活輕松多了。”隨著這種精神負擔的解除，我采訪過的人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當我結婚后，我的生活就圍繞著我的丈夫，”查普曼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興趣是什么。但現在她單身了，而且沒有約會——她一直在徒步旅行，參加滑稽表演和肚皮舞課程。

麥克唐納告訴我，他的研究團隊在調查參與者關于單身生活中最好的部分時，大多數人回答“自由”。而最糟糕的部分，則是“孤獨”。

然而，我采訪的人似乎在不約會時反而感到不那么孤單——他們更能欣賞自己的獨處時光以及已有的社會聯系。查普曼可以更自由地探望她年邁的母親，在父親幾個月前去世之前，她花了很多時間和他在一起。現在她不再為浪漫的前景而忙碌，她會和當地酒吧的任何人聊天。她結交的新朋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放棄伴侶的計劃可能會顛覆你整個人生規劃。但當你被迫考慮其他方向時，你可能會到達一個雖不完美卻也美好的地方。維萊茲·阿戈斯托收養了一個女孩，自己獨自撫養她。最近，當她的女兒住院時，兩位親密朋友前來幫忙。還有人告訴我，他們已經接受了自己可能無法擁有曾經想要的家庭，并開始追求新的目標：換一個職業、寫一本書、買一套房子或去沖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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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約會帶來了好日子，也有壞日子。畢竟，人們無法命令自己立刻停止對伴侶的期待。在某些時刻——比如情人節，或者當發生了一件好事卻沒有人可以分享時——你可能會想起：這不是你本來會選擇的生活。你的失落仍然是模棱兩可的。

對清晰的追求是自然的。“當事情變得艱難時，我們往往會試圖簡化問題，”杰克遜告訴我。但他希望，那些覺得被單身的痛苦狀態困住的人能夠問問自己：“在現在，你如何為自己打造一個想要的生活，同時繼續尋找那個人？”這也許意味著買下心儀的花紋餐具，同時順便發一條私信；也許意味著報名參加一項你喜歡的活動，無論是否會遇到有趣的人；也許意味著暫時從浪漫關系中抽離，而不是永久放棄。根據他的臨床經驗，杰克遜發現人們最終還是會回歸約會。

在經歷了這么多失望和尷尬之后繼續前行是勇敢的，但選擇停止同樣需要勇氣。而美國社會往往不歡迎、甚至不把這個選擇當作一種選擇。雖然聽起來極端，但我采訪的這些人已經嘗試過既約會又全心投入其他事情——并發現兩者難以兼顧。拒絕約會并不是一種逃避，而是對日常生活中其他寶貴事物的一種肯定。正如播客《A Single Serving》的主持人沙妮·西爾弗（Shani Silver）所說，她在2019年1月停止了約會：“如果你把生活當成找到愛情之前的等待期，那你就錯過了自己的生活。”

西爾弗的話讓我想起了德魯·克萊門特（Drew Clement）的一些經歷。這位來自俄亥俄州的37歲男子告訴我，他“整個人生態度”在停止約會后發生了變化。他過去經常參加音樂會，但總是被潛在的浪漫關系分散注意力——他會在人群中與某人眼神交流，然后在接下來的整場演出中思考是否該對他們微笑或試著要電話號碼。但現在，他再也不擔心這些了。第一次，他只是看著舞臺，盡情享受著音樂。

參考文獻：

[1]onbeing.org/programs/pauline-boss-navigating-loss-without-closure/

文/Faith Hill

譯/tamiya2

校對/tim

原文/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4/08/single-quitting-dating-relationships/679460/

本文基于創作共享協議（BY-NC），由tamiya2在利維坦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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