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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大禮議:嘉靖帝的禮制改革與皇權重塑》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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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興藩世子朱厚熜入主紫禁城,是為嘉靖帝。但嘉靖帝繼承君統后,以楊廷和、汪俊為首的群臣進一步請求嘉靖帝繼承宗統,即改稱已逝的弘治帝為父,而稱生父為叔,使君統與宗統得到統一,合乎明朝一直以來的宗法制度。但嘉靖帝始終不愿,自此引發了延續二十四年之久的“大禮議”,這是親情之爭,也是嘉靖帝的皇權之爭。“大禮議”的高潮發生在嘉靖三年,左順門事件爆發,陰云籠罩了皇城。
嘉靖三年二月十三日(戊申),禮部尚書汪俊會同朝臣二百五十余人重申“濮議論”,抨擊張璁、桂萼狂妄,“故繼主于大義,所生存乎至情”。嘉靖皇帝不予理會,反而命張璁等人盡快進京,以便商議“大禮”。
綜合嘉靖皇帝的舉動及前后種種跡象,嘉靖皇帝非爭“大禮”不可的意圖顯現。不久后(三月一日),嘉靖皇帝便以孝心未盡為由,重議“大禮”,要求禮部加稱尊號,“興獻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興國太后為本生母章圣皇太后”,并命宦官前往安陸興藩,迎興獻帝神主,欲在皇宮內院的奉先殿側建觀德殿,充當家廟,以便祭祀。這項命令一出,朝議嘩然,眾臣紛紛上諫勸誡。但嘉靖皇帝皆不理會,將上諫者停俸,同時也下令禮部,改興獻帝陵墓為“顯陵”,祭祀儀制抬高為天子之祭。
禮部尚書汪俊為維護“濮議論”的基本立場,又見嘉靖皇帝將重議“大禮”,因而召集群臣,請與嘉靖皇帝妥協,讓興獻帝尊號加稱“皇”字,希望能滿足嘉靖皇帝,不再堅持稱興獻帝為“本生皇考”。嘉靖皇帝本想作罷,不再多生事端,但此時又接獲張璁的奏疏,疏中分析“加稱不在皇不皇,實在考與不考”,表示不與“濮議論”妥協的立場,力勸嘉靖皇帝拒絕禮部的方案。對此,嘉靖皇帝深以為然,立刻表明不愿接受汪俊的提議,直接下詔決定“興獻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興國太后為本生母章圣皇太后”。張璁、桂萼又上疏,請去“本生”字樣:興獻帝的尊稱雖有“本生皇考”,但仍無法表明興獻帝的身份,“曾有一人兩考之禮乎”。若不去掉“本生”二字,興獻帝仍會被視為“皇叔”,而非“皇考”。禮部尚書汪俊受挫后,便因反對觀德殿的興建遭到罷免,使主張“濮議論”的一方元氣大傷。
尤有甚者,嘉靖皇帝不理會吏部的廷推結果,特旨授命南京兵部右侍郎席書擔任禮部尚書,使主張“人情論”的一派實力大增,可以左右禮部廷議的結果。盡管如此,持“濮議論”的人士,如吏部尚書喬宇、九卿與言官群體,批評張璁、桂萼等人的攻勢仍舊猛烈,頻頻上疏論辯,并會同群臣上奏《建室議》,反對建觀德殿,要求懲處張璁等人。面對眾多朝臣的反對意見,嘉靖皇帝先是婉轉述說自己只是想盡孝道,請言官們不要為難。但言官仍不為所動,繼續彈劾張璁等人,讓嘉靖皇帝越來越無法忍受,君臣關系惡化,沖突日益尖銳。
到了五月,首輔蔣冕以老病乞休為由,試圖勸阻“大禮”之議。嘉靖皇帝大怒,立刻罷免蔣冕,還責罵他多次乞休的行為“非大臣事君之義”。又親下手詔,破格任命張璁、桂萼為翰林學士,方獻夫為侍講學士。這項特殊的任命,引起翰林院諸臣極度不滿。特別是楊廷和之子、翰林院修撰楊慎更為憤怒,于是鼓動三十六名翰林學士,聯名上奏,表示翰林院眾官羞于與張、桂等人為伍,愿請辭官回鄉。同時,翰林院修撰呂柟(1479—1542)、編修鄒守益(1491—1562)亦上疏力諫,請罷興獻帝稱考與大內立廟二事。嘉靖皇帝十分氣憤,令錦衣衛逮捕呂柟與鄒守益二人,嚴刑拷打,謫降邊地。
吏科都給事中李學曾(弘治十五年進士)等二十九人、河南道監察御史吉棠(正德九年進士)等四十五人則代表言官意志,聯合上疏“萼等皆曲學偏見,紊亂典章”,請求嘉靖皇帝予以懲罰。御史段續(嘉靖二年進士)、陳相(正德十二年進士)“極論席書及萼等罪狀,請正典刑”。面對雪片般涌入的彈劾奏疏,嘉靖皇帝不再容忍,怒責言官,命他們申辯己罪,還以欺罔妒賢的名義,逮捕段續與陳相二人,交由北鎮撫司拷問。吏部員外郎薛蕙(正德九年進士)更為激烈,上《為人后解》二篇,明言大宗小宗之別,再作《為人后辯》一篇,說明“大宗不可絕”的理由——“繼祖體而承適統,合于為人后之義,坦然明白”,規勸嘉靖皇帝接受自己的嗣子身份,不要再議“大禮”,破壞國家禮法。后又有鴻臚寺右少卿胡侍(正德十二年進士)等人彈劾張璁為奸邪小人,必須罷劾。嘉靖皇帝不聽,反而處罰這些言官,皆予謫官奪俸。
從這一連串的沖突來看,可知嘉靖皇帝的態度日益固執,張璁、桂萼等人與“濮議論”的支持者之間,對立也越來越分明,讓“大禮”日趨激烈,進而升級為君臣間的政治斗爭。到了七月,“大禮議”已達白熱化,進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史稱為左順門事件。
七月十二日(乙亥),嘉靖皇帝下諭禮部:“本生圣母章圣皇太后更定尊號,曰圣母章圣皇太后,于七月十六日恭上冊文遣官祭告天地、宗廟、社稷。”內閣大學士毛紀、費宏接到詔令后,大驚失色,紛紛表示反對,并向皇帝諫言,“本生二字,上干宗廟,內干宮闈,事體重大”,希望嘉靖皇帝收回詔令。朝廷官員也紛紛上疏,勸阻皇帝,甚至表示不愿參加冊封典禮,堅持去“本生”二字。但張璁和桂萼兩人卻一同上疏,列舉禮官欺罔十三事,批評支持“濮議論”的朝臣是朋黨、是小人,應予以治罪。嘉靖皇帝不愿意引起朝政動蕩,留中所有的奏疏。
七月十五日(戊寅),按例于奉天門召開早朝。吏部左侍郎何孟春(1474—1536)見嘉靖皇帝留中所有奏疏,惶惶不安,欲趁早朝議事的機會,襲用成化朝的故事,制造輿論壓力,讓嘉靖皇帝收回旨意。于是翰林院檢討王元正(正德六年進士)及張翀(正德六年進士)等人在金水橋攔住剛下早朝的官員們,振臂大喊:“萬世瞻仰,在此一舉,今日有不力爭者,當共擊之。”素有清望的楊慎也呼吁:“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在楊慎等人的鼓動下,共召集了二百二十多位大臣伏跪左順門外,欲行哭諫,甚至還高呼“高皇帝”“孝宗皇帝”的名號,群情激動。嘉靖皇帝不得不軟化態度,數次派出司禮監太監安撫伏闕諸臣的情緒,命他們先行退去,否則將處違反朝儀之罪。可是伏闕諸臣不聽,還要求閣臣毛紀等人一同在左順門跪伏。內閣首輔毛紀聽到消息后,便帶頭跪伏,試圖挽回皇帝的心意。直到中午,整個跪伏行動持續擴大,氣氛更為昂揚,反而聚集了更多的官員。
被群臣拒絕的嘉靖皇帝感到非常難堪,認為朝臣的集體跪伏是要挾手段,也是對皇帝權威的反抗,于是改采強行鎮壓的手段。先命司禮監太監記下伏闕諸臣的姓名,再派遣錦衣衛逮捕伏闕行動的首謀者,翰林學士豐熙(弘治十二年進士),給事中張翀,御史余翱(正德六年進士),郎中余寬(正德六年進士)、黃待顯、陶滋(正德九年進士)、相世芳(正德九年進士)及大理寺正毋德純(正德十二年進士)等八人皆收押入獄。楊慎等人見狀,十分憤慨,不禁用力拍打左順門的大門,放聲大哭,哭聲竟震動宮廷,場面失去控制。嘉靖皇帝聽到楊慎等人的哭喊聲,更加震怒,再命錦衣衛強制驅離左順門的群臣,并逮捕馬理等一百三十四人,將之下獄,勒令四品以上的八十六名官員在家待罪、聽候發落。
面對嘉靖皇帝的雷霆之怒,吏部左侍郎何孟春仍想挽回劣勢,借助通政司官員的協助,再度上疏反駁張璁的《正典禮第七》,辨明自己和伏闕諸臣并非朋黨,請嘉靖皇帝勿信讒言。何孟春求助通政司的舉動,不只犯下偷窺奏疏之罪,也讓嘉靖皇帝怒責何孟春:“結眾口為朋儔,因私忿而傷大體,豈大臣事君之道。”他更懷疑伏闕諸臣的動機,認為朝廷之內必有朋黨,企圖干預皇權的獨斷。并申誡通政司,不得再讓他人窺探奏疏,違者嚴懲不貸。經過這次事件,嘉靖皇帝外放何孟春為南京工部左侍郎,切斷其人事紐帶,淪為贅員,使其不得再爭論“大禮”。七月二十日(癸未),嘉靖皇帝讓錦衣衛立即審訊,指責伏闕諸臣“以忠愛為由,實為欺黨,私朕沖年,任意妄為”,并流放豐熙等八名伏闕領袖,四品以上官員停薪,其余一百八十多位官員遭杖刑,翰林修撰王相(正德三年進士)、王思(正德六年進士)等十七人慘遭杖死。嘉靖皇帝仍沒有消氣,特別下令將楊慎、王元正及給事中劉濟流放充軍,安盤等人俱削籍為民,主張“濮議論”的骨干成員幾乎被罷斥殆盡,奠下“人情論”獲勝之基礎。
無心鏡說:
明朝有兩個轉折,一是英宗時期代表明王朝強盛時代的結束,二是嘉靖時期整個王朝趨于衰弱。
可以說,嘉靖時期是明王朝一個重要的轉折時代。
所以說:不讀嘉靖則不知明朝。
但嘉靖帝一即位,首先面對的就是一場“爭大禮”的斗爭,說白了,其核心就是嘉靖帝認誰為父親。嘉靖前期,朝廷的政治核心即在此,而且“大禮議”影響著整個嘉靖一朝。
所以說:不讀大禮議則不懂嘉靖。
國內關于“大禮議”的專著并不多,究其原因還是因為這個問題牽涉太廣,要把這件事講清楚,并非易事。而尤淑君的《大禮議》恰好填補了這一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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