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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科醫生告訴你:給你看病的精神科大夫,可能病得比你重 |精神科醫生陳百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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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是陳拙。

      請在3秒內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覺得精神病院的氛圍是什么樣的?

      我打賭會有不少刻板印象和獵奇式的想象。這不奇怪,畢竟不是誰都住過精神病院。

      對精神科醫生陳百憂來說,封閉的精神科病房是一處世外桃源。

      尤其是一個充滿人情味的病房,會給心碎的人一個安全、包容的環境重新生長。

      今天的故事,主人公是陳百憂的同事。

      他既是一個職業的精神科醫生,也是一個背負著來自原生家庭的沉重負擔的普通人。

      老話說“醫者不自醫”,但對他來說,精神科的氛圍讓他可以繼續奇奇怪怪地活下去。


      那天我和酸總吃飯,我看到他左胳膊有一排紅色的瘢痕,整齊得像等待檢閱的花生。

      我知道,酸總又自殘了。

      那些“花生”是他用牙簽戳出來的,我說:“你自殘還弄得怪整齊的。”

      他沒說話,繼續掃蕩桌上的食物。他總是要把食物全部吃完才肯停下來,近乎強迫癥。

      酸總曾經是一名精神科醫生。從精神科辭職以后,我們依然常見面。一起吃飯,交換近況,心里都會特別踏實。

      他是我的親師弟,我們是同一個媽(導師)的孩子。我們一起工作、一起成長,在精神科共同度過了很多快樂時光。

      他是我的同類,是我最好的朋友。

      酸總是個糾結的人。對于一個糾結的人來說:核心往往不是具體糾結的內容,而是糾結本身。如果酸總目前糾結的問題解決了,就會換一個事情繼續糾結。

      多年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糾結喝不喝酒、糾結女朋友、糾結體重、糾結要不要當律師……

      以酸總這種糾結、別扭的程度,他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可能是一個死扣。

      我看著眼前這個瘋狂席卷食物的,體重將近180斤的糾結大男孩,不禁想起十幾年前瘦削、迷茫,行走在飛揚的塵土中的酸總。

      那一天,他做好了成為一名精神科醫生的準備,也踏上了治愈自己的道路。


      2012年春天,導師打電話給我,說酸總想到精神科的封閉病房“看看環境”。

      電話里,導師盛贊酸總是高材生,畢業論文一個字沒改就發表了。那些天我一直期待著這位傳說中的學霸師弟。

      當時病房在郊區,下了公交車還要走被大車壓得坑坑洼洼的小路。幾百米的路上,建筑工地隨處可見,半空中矗立著幾個還沒有開工的塔吊。

      路邊幾棵剛經歷寒冬的樹干還來不及發芽,正在風中打著哆嗦。

      遠遠的,我在一片昏黃的背景中,看見一個清瘦的小伙子從塵土中走了過來。

      我思維奔逸,腦中莫名響起大話西游里經典的主題曲“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酸總聽到我在喊他,大力地向我揮手,快步來到我跟前。風很大,我們裹緊了衣服頂風向前。我問他有沒有走過這么破的路?他說小時候見過,說完自己偷偷地笑了。

      我給他講這條路的故事:曾有個人來醫院辦事,下雨天他舍不得弄臟新鞋,挽著褲腿光腳走進院。

      還是那個人,一次刮大風,他走到醫院后渾身都是土,干脆豎起一只手掌說“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

      我們這地方,最不缺奇奇怪怪的人了。有的人會被嚇跑,有的人你會感受到其中的樂趣。

      酸總聽完故事哈哈大笑:“所以現在我們就走在沙塵暴的中心唄。”

      走到樓前,我拿鑰匙開門。酸總問:“每個人都有鑰匙嗎?”

      我向他顯擺,這是只有大夫才有的鑰匙:“如果鑰匙丟了,那就要換鎖。”

      為了迎接酸總,我們提前收拾了辦公室。我這才發現,越是干凈越無法掩飾房子的破舊。

      老式紅漆木地板已經凹陷,被磨出了木頭本色。有些地方墻皮掉到露出里面的紅磚,窗戶和墻有很大的裂縫,無論屋子里暖氣燒得多熱,都能感到涼風呼呼往里灌。

      我們只好先用布條塞滿,再用透明膠粘住。

      酸總仔細觀察著窗戶上的透明膠,嘖嘖稱奇地夸手藝好。

      看他是這個反應,我突然放心了,覺得酸總會留下來,因為他不反感這個環境。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第一次來醫院的故事。我師姐是坐著男友的車來的,走到路口她男友就說“要不咱們換個工作吧”。

      從求職的角度看,這里確實算不上理想的工作單位。但師姐被一個護士大姐的熱情打動了,堅持留了下來。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飯點,一個護士大姐領著我去食堂打飯。路上她指著遠處一片廢棄的房舍,告訴我那是豬圈。我都快笑岔氣了,想不通醫院里為什么會有豬圈。

      大姐說有幾年鐵路效益特別不好,發不出工資,單位想各種辦法創收。

      大姐父母都是醫院的職工,她在這里長大,上過醫院的幼兒園,吃過醫院豆腐坊的豆腐,醫院生產的雪糕……大姐的話帶著我穿越了時空,我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了,都沒有投第二份簡歷,一畢業直接就過來了。

      我給酸總講封閉病房的歷史,從蘇聯援建講到這里變成鐵路領導的療養院,又變成現在的精神科病房。恨不得把這么多年從護士大姐們那里聽到的事兒,全告訴他。

      在偏遠的地方呆久了,會變得對陌生人非常熱情。酸總饒有興致地聽我講,頻頻點頭。

      其實很多人最開始,并不是特別明確地要當精神科醫生。我是本能地對這里感興趣,才留下來的。這一點,酸總和我相似。

      不同的是,當時擺在酸總面前的出路有兩條:按自己的意愿當醫生,聽父親的安排當律師。

      當律師,意味著他不得不向控制欲極強的父親屈服。酸總在父親面前總是像個青春期男孩,叛逆又不敢明著反抗。情緒對抗嚴重的時候,他偶爾會自殘來緩解一下。

      他那無比糾結的性格,主要的成因就來自于家庭。

      后來我才漸漸了解,酸總下了很大的決心留在醫院。選擇冷門的精神科,除了自身的原因,還因為母親有比較嚴重的情緒問題。他的母親犯病的時候,很多天都不吃不喝。

      而且因為常常不吃藥,情況控制得很差。

      所以對酸總來說,遠離父親,成為一名精神科醫生,是他無論如何都要做出的選擇和反抗。


      酸總的父親來過我們科,說想來兒子單位參觀一下。當時給我們的感覺,如同領導視察。

      那天酸總的父親正好在附近辦案,順道來看看。知道了消息的酸總,手一直在抖。

      父親來之前,他不停地看時間,在辦公室里自言自語、走來走去,把我的頭都繞暈了。

      酸總是一個很容易焦慮的人,平時他一焦慮,就會在辦公室里大聲念手頭的病志。

      我們覺得吵,但是也習慣了。這算是在精神科工作的好處之一。大家對很多事情見怪不怪,什么毛病都可以接受。

      那天酸總的父親只是到處轉了轉,說了些客氣話,我卻只能想到一個詞——“蓬蓽生輝”。

      要知道我們主任也不是一般人,整個精神科幾乎是憑他的一己之力建設起來的。但在酸總父親強大氣場的籠罩下,旁邊的主任看起來就像個打雜的。

      參觀事件的后勁很大,酸總好幾天都沒緩過來。

      平時我們說話從來不會掉到地上,實在沒話說就感嘆一句“這一天天的”,他立刻心領神會,找一個話題接上。

      但是那幾天,他總是很沉默,我故意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秘密”,他也完全不接話。師姐都感嘆這幾天咋這么安靜啊。

      通過酸總,我具象地感受到什么叫“活在父親的陰影下”。

      酸總父親一直希望酸總子承父業。對酸總“叛逆”的選擇,他充滿了偏見和挑剔。給酸總買醫院附近的房子,不代表支持,只是因為他有錢給兒子買房而已。

      這種態度其實很打擊人,我想象不出酸總在父親哪兒受到過多少貶低。但他父親來參觀的那天,我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

      以前我一直覺得大家都挺能苦中作樂的,很少對封閉病房產生負面情緒。但那天,我第一次因為破爛的房舍感到了羞愧。

      一想到酸總的父親可能會說“這就是你的理想”?我心里就好難受。

      有一種從根兒上否定一個人的價值感覺。


      酸總的父親以前是法官,后來創業成為律所合伙人級別的大律師,家里有大別墅,而且還在總院附近給酸總買了房。

      酸總已經買房這件事讓我們科的主任感到很放心,學習好,有家底,喜歡精神科,還是個男生,這樣的人不好找。所以主任剛認識酸總的時候,會說他攤上了一個好父親。

      主任對酸總的到來是最高興的,這些年患者鬧騰或者家屬不講理,都由他來當壞人,他一直想有個幫手。

      酸總正式加入精神科的歡迎宴上,主任給他講如何管理科室、如何經營家庭、如何教育孩子……簡直想把一輩子的經驗教訓,都傳授給酸總。

      主任一說話,酸總就站起來回應。主任不讓他站起來,他就坐著彎腰點頭。這種表面順從實則較勁的反應,都快把主任惹急眼了。

      過分的尊敬往往潛藏著深深的敵意和對抗。

      酸總的表現就是總跟年長的男性起沖突,甚至對一些男患者,他都能說著說著就頂起來。

      我意識到酸總和他父親之間一定有很深的沖突、對抗,酸總把對父親的對抗轉移到了一些年長的男性身上。

      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叫“移情”。

      移情可以簡單理解為“情感的轉移”,是將對過去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轉移到具有類似特征的人身上。

      移情是普遍存在的,比如我跟我媽很對抗,但跟我爸關系很好。上學時我特別容易跟女老師對抗,但跟男老師都處得挺好。

      當時幸好有師姐在,她趕忙出來打圓場,給別扭的氣氛降溫。師姐就是我們的保護傘,總在關鍵的時刻幫我們擋掉很多事情。

      主任停止了對酸總的說教模式,端起酒杯開始敬酒。主任是內蒙人,喜歡喝且能喝,喝啤酒都是滿杯直接干掉。他總說“酒品即人品”,很欣賞喝酒豪邁的人。

      主任干一杯,酸總也跟著干一杯,連續的豪飲讓主任對酸總非常滿意。

      借著酒勁,酸總終于不頻繁彎腰了。主任的勁頭上來,替他開瓶蓋問他還能喝幾瓶。

      酸總說最多兩瓶,主任嫌少,讓他慢慢練。就在說話間,酸總正好兩瓶喝完,然后一歪頭,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無論我們喊他還是晃他,都毫無反應。

      有人摸了酸總的橈動脈——脈搏均勻而有力量。不是休克只是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

      一桌子人面面相覷,主任盯著兩個空瓶子感慨:“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有這么實在的人。”

      直到飯店打烊,酸總才被強制重啟,主任把他送回家。

      以后聚餐,主任總會專門對他說:“你就少喝點,不喝也沒關系。”

      在東北,酒量小是很丟人的事情。我的解決方式就是一滴不喝,也就沒有人勸我喝了。

      但酸總總覺得別人敬酒,自己不喝不好,所以他還是經常喝多。我說人際交往中,只要你給出一個清晰的邊界,一般人都會尊重的。

      酸總卻總是說:“你當然啦。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啊。”

      因為做不到,酸總只能陷在糾結的境地中,重復“對抗——順從”的循環。


      酸總父親“視察”精神科后,酸總一直很低沉。直到一個新患者來到了病房。

      那個患者說話總會在后面加“……的意思”。

      師姐在辦公室跟患者講話:“你晚上睡眠好嗎?”

      “睡得挺好的意思。”

      師姐又問:“家里都有誰?”

      “家里有姐姐的意思。”

      酸總坐在電腦前,左手捂著嘴,右手握著鼠標,假裝在看病志。其實肩膀已經控制不住抖動了。

      終于等患者進病房了,師姐轉過來讓酸總給一個咳嗽的患者復查肺CT。酸總回答:“沒問題的意思。”

      我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他再也忍不住,肆無忌憚地狂笑起來。我知道酸總再次暫時走出了父親的“陰影”。

      師姐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他,好像在說“可憐的孩子又犯病了”。

      和我一樣,酸總能在精神科找到許多快樂,這里的氣氛能夠讓他得到一些治愈。

      但酸總有他的情況,除了偶爾和一些年長的患者較勁,他還會對一些年輕的患者深度共情。

      一個18歲的精神分裂癥男孩,腦子里有另外一個世界。酸總常常跟男孩聊幾個小時,用自己的話把男孩構想的世界描述出來。

      酸總正好是個科幻迷,曾在我喜歡的《科幻世界》雜志上發表過文章。所以在他的口中,男孩的世界聽起來就像一部科幻大片。

      男孩對腦子里的世界信以為真,認為現實世界里所有人都在迫害他,每天都惶恐不安。甚至為了“自保”,做出很多攻擊性行為。

      酸總離職后,男孩仍然需要常常來復診,每次都會問酸總最近在干嘛。

      男孩依然有系統性的被害妄想,常常提醒我們千萬別用手機,要小心網絡里的“壞人”來傷害我們。

      系統性的妄想通常都是邏輯嚴密的,酸總認為男孩腦子里的世界是自洽的,誰有辦法證明現實世界就是唯一的世界呢?

      其實所有的幻想都不能脫離現實檢驗,如果一個人的社會功能已經嚴重受損,那他就是病人。

      在精神科的治療,應該是幫助病人回歸社會的過程。

      方式方法有很多,酸總常常企圖通過講道理來說服患者吃藥,但患者哪有那么容易配合。

      曾經有一個以軀體癥狀為主的抑郁癥患者,酸總各種擺事實講道理說了半天,患者就說吃藥傷身體,她現在心肝脾肺腎都有毛病,說什么也不愿意吃。

      不知道為什么,酸總突然變得很暴躁,大聲讓患者吃藥。

      患者嚇了一跳,但依然不吃。我過去嚴厲地說:“你成天一堆道理,病好了嗎?你要實在不愿意吃藥就出院吧,別治了。”患者啥也沒說就把藥吃了。

      回到辦公室,酸總說我剛才好兇。我告訴他,患者會不停地試探醫生的邊界。該好好說話當然要好好說,但吃藥是底線。

      酸總不太擅長勸說患者吃藥,同樣的,酸總對他母親不吃藥的問題也沒有辦法。

      他母親曾經接連好幾天不吃東西,都餓出酮癥了,還好酸總及時發現送去急診。但他心太軟了,一直舍不得把母親送去強制治療。因為不犯病的時候,她還是那個愛孩子的母親。

      這一點我跟酸總感同身受,我父親也有類似的問題,作為子女真的很難做出正確的決定。

      漸漸地,我能夠拼湊出關于酸總之所以是酸總的原因。他背負著來自父親的審視、壓力,也無法正確處理母親的疾病和情緒。

      酸總總能講出一些讓人心酸的故事。

      他說小時候特別不愛吃飯,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強迫自己吃一點。他后來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愛吃飯,是母親做的東西實在太難吃了。

      酸總的母親特別關注健康,做菜不愛放油和鹽,又擔心煮的時間短了不熟,所有東西煮出來的味道都爛乎成了一鍋,光是想都知道肯定不好吃。

      但是她本人似乎從來不知道自己做飯難吃。

      她經常去寺廟幫忙,有一次發現和尚們寧愿吃剩菜,都不吃她做的菜。但和尚們心善,解釋說出家人舍不得浪費。

      知道了和尚也不喜歡吃,酸總特別開心,好像總算有人理解自己的感受了。

      酸總總是得意洋洋地說,吃她母親做的飯也有好處,這樣自己在外面無論吃什么,都會覺得特別好吃。

      他把這些當成笑話講給我們聽。

      我們聽得心酸,就爭著給他帶吃的。他總是等大家都不吃了,再把剩下的東西全部吃完。帶的人以為不夠吃,下次帶更多來。

      酸總不想辜負好意,無論多少都全部吃完,結果越吃越多,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胖。

      他雖然是個精神科醫生,對自己的心結卻毫無辦法。


      按照醫院的規定,酸總在當總住院之前需要出去輪轉幾個月。酸總輪轉期間,護士大白來了。

      我曾經覺得,大白是能夠幫助酸總的人,就算解不開他的心結,也可以讓他不會那么糾結。

      酸總和大白,從性格到做事方式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除了成績好啥都別扭,一個除了成績不好啥都好。

      如果說酸總來精神科,是因為他需要這里。那么大白則是反過來,精神科需要大白。

      大白真的太適合在精神科工作了。她會哄人:“我一個小屁孩兒,你跟我計較啥啊。”很多氣呼呼的大爺大媽都能被她哄好。有些患者不愛吃飯,她就去勸:“你看我多能吃,長得白白胖胖的多喜慶。”

      無論多么難溝通的患者,大白都能輕松搞定。而酸總則只能努力地一遍一遍給患者講道理,還不一定得到對方的認同。

      這兩個人待人處事的方法也是反過來的。

      酸總第一次見到主任,立刻鞠躬問好。主任剛查完房回來,剛要坐下就趕緊站了起來,讓他別這么客氣。

      酸總是真不客氣,又鞠了個躬。隆重的禮節給主任整不會了。

      他還給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師姐鞠躬,管人家叫阿姨。我糾正了好幾遍他也不改,嘿嘿一樂說要尊敬長輩。我不也是他師姐嗎?為什么不“尊敬尊敬”我呢?

      酸總行完“大禮”,大家都被他整得有點尷尬。

      到現在我們認識十幾年了,我也搞不清楚他什么時候是認真的,什么時候忽然就想抬杠。

      大白上班第一天自我介紹,讓我見識到了原來還有這么外向的人。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從我的外表就可以看出我的特點,高大肥美白。我身高一米七,體重一百七,膚白貌美大粗腿,大家可以叫我大白。”

      大白皮膚少見的白皙,又很會打扮,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舒服。體重一百七是她在夸張,她喜歡開自己玩笑。

      她還心靈手巧,下午沒事的時候幫我師姐盤頭發,師姐立刻變成當時最受歡迎的宋慧喬。后來頭發松了,護士大姐幫忙緊一緊,師姐立刻就成了村里的二丫。特別神奇。

      大白來精神科時才20出頭,剛從護校畢業,來了不久就把整個醫院的人都認全了。她嘴還甜,成天叔叔阿姨的叫,誰都會給她幾分面子。

      我想不通一個人怎么能這么快就把一百來號人認全,我來了兩年多還經常認錯。師姐白了我一眼說:“也就是你不認識人家,人家全都認識你。”

      剛來時師姐領著我到處科室介紹,沒想到遇到我這個重度臉盲癥,怎么都記不住。

      大白說:“正常,醫學書上那些知識,也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要不能考專科啊!”

      師姐當時為了孩子學習的事情非常發愁,總覺得如果學習不好天就塌了,看到了大白就好像看到了希望,覺得學習不好也沒那么可怕了。

      師姐忍不住拿酸總和大白對比,雖然酸總成績那么好,但師姐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像大白。

      不夸張地說,一個精神科醫生的焦慮,讓大白在無形中化解了。

      要說精神科里誰是最需要、最依賴大白的人,我覺得肯定就是酸總。


      酸總結束輪轉回到精神科,立刻就接了我的班,當上了總住院。

      酸總就算再怪,也不是例外。大白很快就跟酸總混熟了,當然也由不得他不熟。總住院周一到周五都住在醫院,整天和大白低頭不見抬頭見。

      大家習慣叫總住院為“姓+總”。一天交班時,辦公室飄蕩著一股酸酸的味道,大白挨個聞了半天才發現是酸總身上發出的。

      大白說:“你可真酸,就叫‘酸總’吧。”

      酸總還想爭辯一下,大白說:“沒人和你商量,酸總。”

      酸總只好欣然接受這個名字,我們就更能接受了。

      別看大白對酸總這樣,她對酸總而言,簡直是救星一般的存在。

      酸總沒當幾天總住院,就跟別人起了沖突。一天晚上有個患者發燒了,酸總急檢血常規——這是常規操作。化驗室值班的人打電話抱怨說大半夜折騰人。

      其實人家已經給驗了,只是想聽幾句軟話。在小地方,人情往往比規矩大。但酸總一下子就火了,說不想干就別干了。

      那個人在醫院干了很多年了,院長都要給面子,哪能聽這樣的話。半夜專門跑來罵酸總,差點打起來。

      第二天早會,主任教訓酸總做人要圓滑一點,該低頭就低頭。沒想到一向對主任十分尊敬的酸總據理力爭。

      主任板著臉說:“我告訴你,你要這樣,啥事兒都辦不成。”

      我很少看到主任生氣,但酸總依然梗著脖子不服氣,師姐用眼神示意我把他帶走。

      我也很反感做事情不看規章制度只依賴人情世故。但我理解主任,每個人都是環境的產物,如果不能主動適應環境,真的會寸步難行。

      我不想內耗,也不想外耗。大多數時候,我躲在師姐身后,實在躲不過去我也可以開口求人。

      但酸總沒辦法像我那樣混過去,過了好久還氣哼哼的。化驗室的那個人到處說酸總做人不行,讓不了解酸總的人信以為真。

      幸好有大白出面,給酸總說了不少好話,不然他在院里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

      漸漸地,大白主動承擔了酸總對外溝通的事務。每次幫他搞定一件事,大白回來后都會一臉嫌棄地說酸總情商太低。她說酸總的時候,總會順便捎上我,說我情商也不高。

      大白比酸總小好幾歲,但對酸總有一種老母親般的擔憂,總擔心他出去了會被人欺負。

      大白的熱情洋溢讓酸總手忙腳亂,只要大白看到酸總,總能指出他正在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即使是酸總寫病志,大白也會吐槽酸總敲鍵盤的聲音太響。

      大白就好像不停幫孩子收拾爛攤子的母親,一方面酸總很依賴她,常常給大白買很多零食表示感謝。

      另一方面大白也容易讓酸總感到緊張。


      酸總的生活能力一般,經常頭癢了才想起來洗頭。有一天他沖了半天水,后腦勺還滿是泡沫,大白看見了就幫他澆水。

      這一幕正好被護工看到了。封閉病房的小院完全沒有秘密,第二天就有人傳他倆在一起了。

      大白聽見了,就對傳閑話的人說:“人家看不上咱。”

      酸總聽到了,不好意思地說:“哪有?”

      大白立刻問:“那哥哥你能看上我不?咱倆處對象啊?”

      “話也不能這樣說。”酸總不知道怎么回答,說話變得結結巴巴。

      大白總有這種本事,幾句話就把酸總噎住。

      我也搞不清楚大白喜不喜歡酸總,反正有人問他倆的事,大白就說“人家看不上咱”。

      酸總聽了賊內疚,就去買更多好吃的討好大白。

      大白總說自己的嘴是租的,“得使勁用,不然賠了”。她成天不是在說話,就是在吃東西。有好吃的她就滿足了。

      反正這些年來,我和同事們最唏噓和遺憾的,就是酸總和大白之間糾結的關系。

      有一天吃飯,酸總無意間說商業街開了家新店。大白突然抬頭問他:“搞對象啦?”

      酸總一下子就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算是吧。”

      “進展到哪一步了?”大白又說。

      我總是無比佩服大白敏銳的觀察力和比城墻還厚的臉皮。

      酸總顯然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但是大白揪著不放,酸總索性就承認了。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的自卑。他覺得女方非常優秀,自己配不上人家。

      聽到女生很優秀,大白主動繞開了話題。

      大白不光情商很高,人也很善良。她看見誰不高興,就主動過去說:“你抱抱我吧。我胖乎乎的,抱著我你就開心了。”

      我和師姐有時候也會討論,大白跟酸總在一起是不是也挺好?

      提起這個,大白總是嫌棄地說酸總走路都跌跌撞撞,跟他一起操不起那個心。

      談了戀愛的酸總和平時也沒有什么區別,每天跟我一起“犯病”,跟大白斗嘴,求大白幫忙處理外面的事情,又用零食報答她。

      別人當總住院都是當一年,酸總之后又好幾年都沒有新的人來,當然也沒有人替換,他只好一年一年的當下去。

      主任很內疚,擔心酸總沒時間約會,就向單位申請總住院不用“住院”,只完成事務性的工作,可以每天坐班車上下班。主任的安排也讓我少了很多內疚,因為他不當就得我和他輪。

      后來精神科搬回了市里,病房變成了開放式的。我們沒有那串象征權力的鑰匙了,也失去了和封閉病房的患者朝夕相處的時光。患者周轉很快,經常還沒等我記住名字,人就出院了。

      我們每天都很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酸總常常呆在總住院室不出來。我們聊天的時間很少,大白也開始倒班,一周也見不了兩次。

      但每次大白白班,我們中午還是會一起吃飯。不忙的時候,我們會去醫院附近吃火鍋。

      常常是師姐剛放了一片菜葉就不知道被誰吃了,再放一片又沒有了。后來師姐感嘆,跟你們吃火鍋,想吃一片煮熟的菜葉都不可能。

      只要有酸總和大白在,無論吃什么都很香,大家搶著吃,體重的事情也不管了。

      有一天吃飯,大白看著酸總突然問:“咋分的啊?”

      酸總一愣,張口結舌半天才說:“你算命的啊?”

      原來酸總已經分手一段時間了,同時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他成天呆在總住院室就是在為他的那個重大決定做準備呢。


      酸總的重大決定和分手有關。

      酸總的女朋友家庭條件也很好,逛街時看上的衣服都很貴。雖然女朋友總是付賬,但酸總自卑,覺得配不上人家所以分手了。

      精神科醫生的前景肉眼可見,即使主任的收入也買不了幾條高級裙子。酸總的父親收入很可觀,常常勸酸總跟自己干。

      加上當時政策有變,跨專業法考馬上就要停止,可能在很多的夜晚,酸總經過了很多的思考,最后決定去投奔父親。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酸總選擇當精神科醫生,有他母親的因素在。但這些年下來,酸總發現即使自己掌握了最先進的臨床技能,他依然無法改善母親的問題。

      酸總努力了,也放下了。

      他把自己關在總住院室,就是為法考做準備。大家其實都知道酸總在備考,但是沒有人說出來。

      高材生的血脈被喚醒,幾個月的跨專業自學,酸總一次性就考過了通過率不到15%的法考。我還記得那天下午,在醫院走廊里,他說要辭職了。

      酸總補充了一句:“走了還是會回來幫忙干活的。”

      走廊的燈光很暗,我的內心很悶。我想開個玩笑,但失敗了。

      我說他都不當醫生了,還能在醫院干什么活?師姐提醒我,酸總是好意,“你這樣說太討厭了”。主任總是很現實,說當律師賺得多,不能攔著人家奔前程。

      我有時候會意識不到自己的尖酸刻薄,話已經說出來了我也不想挽回,直接就走掉了。

      酸總很快離開了,他走后,他的活全部都得由我來做。我不怕干活,只是當我說“這一天天的”時,沒有人會往下接“吃點啥的意思”了。

      心里就空蕩蕩的。

      酸總確實說到做到了。不忙的時候,他會來給我們送吃的,順便幫忙粘化驗單。

      雖然他如同他父親期望的那樣子承父業了,但他父親仍然經常挑毛病。其實他爸已經很久沒有親自辦案了,熟悉的法律條文很多都改了。

      酸總會和父親爭執,最后證明是他父親錯了。酸總說這些的時候,總是得意洋洋的,好像兒子終于戰勝了父親。

      但姜還是老的辣,他父親換了策略,不跟他爭法律條文,開始在生活上指手畫腳。平常開車用個導航,他父親就堅持百度比高德更好用。

      這在乎的是導航嗎?在乎的是一個父親的權威。


      酸總很聰明,但他總是看不透這一點。

      每次跟父親吵完,他都很糾結。想反抗父親,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他接受了父親買的房子,現在還在父親手底下干活。

      所以他拿自己出氣,用牙簽戳出一個個花生一樣的瘢痕,緩解內心的痛苦。


      當了幾年律師之后,酸總又考了法律專業的研究生,秉承著一貫的學霸作風,他在全專業一百多個同學里排名前10。做一件事情,就要盡可能的做好,這是這個高材生的原則。

      有一天早上,我迎面差點撞到酸總。他說昨天晚上拉肚子拉到休克,醒來自己打了120。在急診剛掛完水,要趕去學校上課。

      我說這個課非上不可嗎?他說自己是老師的捧哏,老師等著他去回答問題,沒有他,課都不知道是給誰講的。

      我想起當初導師打電話盛贊酸總,他真的是老師們都喜歡的好學生啊。

      我還是擔心他的身體。他只說用了藥,情況差不多好了,然后著急打車就走。我快下班的時候,他又打車回醫院,整個人在發抖。

      在急診輸液的時候,他一直在冒虛汗,膠布都粘不住只好用手扶著。

      我讓他給女朋友打電話,他沒吱聲。我又讓他給他父親打電話,他不同意。

      最后連他的住院簽字,都是我簽的。

      他說等好了再給他父親打電話。我在想,如果他父親知道他生病了,關心的方式應該就是責罵。

      我曾經有個吃藥自殺的患者,醒過來后他爸第一句話就是:“你知道這些藥多少錢?你一下子就吃掉了。”

      我問酸總,當了律師后他父親開心了嗎?

      酸總顧左右而言他:“我爸還是覺得百度地圖更好用。”

      我告訴酸總以前我媽上我的車就各種指揮,錯過一個路口她要罵半天。有一天我把車停到一邊,干脆讓她下車。

      酸總聽了之后就特別擔心:“你把你媽趕下車了,她生氣了咋辦呢?”

      我說自己當時腦子里都想跟她同歸于盡了,“哪顧得上她生不生氣”。可能是我堅決的態度讓她害怕了,后來我媽再坐我的車,就主動坐后座了。

      對于強勢的家長,一味的順從很難讓他們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更不可能主動自省去改變。

      這些年來,我雖然一直在講我如何跟我媽斗爭,但結果就是我跟我媽的關系越來越好了。我媽開始尊重我的意見,而且她發現在有些事情,我的觀點確實比她的更好。

      反抗不代表否定。

      酸總說每次見了我,心里都會輕松一些。他雖然還做不到反抗他父親,但聽我講講如何反抗我媽,他內心都會更有力量一點。他覺得聽我的故事可以緩解自己的內耗。

      酸總說他不敢把他爸趕下車,但只要他爸坐他的車,他就用高德導航。

      他還找到了一個新的辦法緩解情緒——每次處在情緒沖突之中,就做一件事情來討好自己。

      那些事情明明很奇怪,但是發生在他身上又那么自然而然、絲滑無比。有一次他花了很貴的價錢,買了一個可以放到微波爐里面拍攝的攝像頭。

      他說這些的時候總是很興奮。看著他眼睛放光的樣子,我就覺得他的錢花得很值。

      有一段時間他研究KTV系統。中國常用的有三個系統,反正我一個都沒記住。他說疫情期間,KTV都好便宜,省了很多錢。

      “你喜歡唱KTV嗎?”

      他說:“也沒有。”

      他就是去看看人家用的什么系統。然后再次對我強調:“很便宜。”

      這是他跟自己和解的方式,用專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轉移情緒的痛苦。哪怕這件事情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


      我認為孩子“叛逆”是對人生最好的練習,能夠從“叛逆”中完成自我成長。

      所以有的時候,要允許人有“怪癖”,而且最好的治療就是不治療。

      而我們精神科當時的氛圍,正好給酸總提供了成長的環境。

      我第一次發現酸總自言自語的時候,居然覺得很親切。不愧是親師弟,毛病都類似。

      我知道,類似的毛病很可能源自相同的經歷,因為我們小時候都在長期獨處中,發展出了自己跟自己商量的習慣。

      師姐就發現了我和酸總的情況,往往我倆說得很熱鬧,仔細聽卻不是在聊天,都在自言自語。

      自從遇到酸總就放飛自我了。以前我意識到自言自語了會停下來,而現在被發現了反而會故意說得更大聲。

      酸總也一樣毫無顧忌。

      有一次我把他說急了,他走過來威脅我。我正準備站起來,結果和他撞到,一起摔在地上。我倆覺得,反正都被誤會了,就干脆打一架吧,打到扣子都扯掉了。

      當時正好是患者外出結束回病房,圍在辦公室門口站了一圈看我和酸總打架。主任他們都有點懵,半天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我們打完了主任才調侃:“你們打架沒事,別把我的患者給嚇著了就行。”

      我倆洗完臉,換了衣服,就一起去食堂吃飯了。

      這種感覺特別像小時候在姥姥家,我和表弟打架。都不用勸,打完立刻就和好。

      隔了好幾年,有一次酸總突然提起我跟他打架的事情。我問他當時為什么打架?他見我真的沒什么印象了,就說他也想不起來了。無論我怎么問,他都說自己也忘了。

      我突然有點內疚,感覺自己一直在欺負他,他只是在配合我。


      我很懷念和酸總一起“犯病”的時光。

      在郊區的那幾年伙食不太好,酸總常吃“百家飯”。回到市里之后,他就常常給大家訂吃的。

      我和大白吃披薩會把邊邊剩下,他舍不得扔,都自己吃掉。但披薩邊邊太難吃了,他就開始訂“芝士邊”披薩。他自我安慰,總得想辦法讓日子過得好一點。

      加了芝士的披薩邊讓酸總的體重蹭蹭上漲,他宣布自己要減肥。大白很鄙視他這個說法,用自己舉例子說胖乎乎的多好。

      酸總開始研究長不胖的東西,但他真的劍走偏鋒,買了一罐鯡魚罐頭回來。我們趁著午休在辦公樓外面開罐頭,在路人的圍觀下硬著頭皮吃,還分給周圍的人。

      我真的覺得他太有病了,但就是忍不住想參與。

      我倆還一起挨過病人的罵。那個等不及的躁狂患者闖進辦公室就喊:“誰是陳百憂,我要把他斃了!陳百憂為什么沒有去給我會診!”

      患者又看到酸總,然后調轉炮口:“上次是這個大夫給我看的。你比從前胖了!”

      患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罵完人掉頭就走了,和突然闖來時一樣毫無預兆。我和酸總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同時開始狂笑。

      他說:“我要把你斃了”。

      我說:“你比從前胖了”。

      “來吧,互相傷害吧!”我們笑到幾乎趴在地上起不來。

      我也經常懷念那個郊區的醫院。

      2015年秋天,醫院決定關閉郊區的院區,冬天來暖氣之前必須搬家。

      酸總把很多東西都打包扔掉了,沒想到他扔掉的東西又赫然出現在了新病房。他感覺像鬧鬼了。

      其實是科里的護士大姐們在垃圾堆里看到他的東西,以為扔錯了,又都給撿了回來。酸總不好意思違背人家的好意,就繼續穿著本打算扔掉的鞋子、衣服,繼續當他的總住院。

      科室還是原班人馬,我們快速適應了新的生活。酸總有了自己獨立的總住院室,但他很少在里面,還是成天在辦公室混。

      不過,有一些樂趣已經很難再找回來了。

      一到冬天,院區外面那條坑坑洼洼的土路就會有車陷進坑里。司機跑到醫院求助,護工會組織患者們一起推車。雖然只是短暫地走出醫院大門,但大家都高興的不得了。司機如果再給他們每人發顆煙,簡直不要太幸福。

      酸總來的第一天,就被一樓的女患者們圍觀了。尤其是孫艷玲,更是一圈一圈地圍著酸總轉,把他看得臉都紅了。我開心地看著酸總窘迫的樣子,師姐則善良地幫他解圍。

      那是酸總第一次學會孫艷玲魔性的口頭禪“這一天天的”,他快樂地重復了好幾遍。我警告過他再學會上癮,但此后每當我倆想沒話找話地聊會兒天,都會說上一句“這一天天的”。

      按理說那時應該是比較艱苦的,當總住院連專門的屋子都沒有,晚上得鋪床;吃的也不好,想吃點可口的飯菜得從家里帶;沒有洗澡的地方,不然酸總為什么會酸啊……

      現在想來,沒點苦中作樂的精神,在那里是呆不下去的。所以當年我留校面試的時候,院領導只關心一個問題:“你去看過環境嗎?”

      后來我們經常說,“連患者在內,能留下的都是真愛”。

      我的回憶里充滿了快樂,在師姐和大白的影響下,我和酸總也越來越通人性了。

      我常常能感受到身體里充滿了一種暖暖的能量。更神奇的是我的臉盲癥好了,我很容易就可以辨認出院里的人,并且主動跟他們打招呼。

      酸總大概會和我有相同的感受。

      精神科給他的內心提供了安全感,給了他足夠寬松的環境來重新認識自己,思考出路,做出真正的決定。

      直到現在,我依然堅定地覺得,那里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所以后來他去當律師,不完全是被父親掌控。當酸總不糾結、不恨父親的時候,他內心中認同父親的部分就出來了。他在完成屬于自己的成長。


      一轉眼酸總都辭職七年多了。自從他走了以后,我很快就“逃入健康”,看起來正常多了。

      今年7月,他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從法律系畢業,成了一個“科班出身”的律師。他說疫情以后消費降級,案子少了很多。

      他平時在外面,看到精神病患者總是格外親切,尤其是那種在公眾場合犯病的患者,他都會拍下來跟我們分享。

      我說那你還是回來當精神科醫生吧。他說:“選都選了,就別后悔了。”

      我突然覺得,他之所以糾結,是因為還沒有做出選擇。當他做出選擇之后,他是不后悔的。

      比如機關大姐想給酸總介紹對象,專門到科里來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孩。長相、學歷、家庭條件……問得可細了。

      他卻說只有遇到了喜歡的人,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

      大姐愣了,說酸總條件這么好,能給他挑個好的。酸總反問大姐:“為什么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你沒有其他事情要做了嗎?”

      大姐沒想到碰了個釘子,悻悻地離開了。以后再也沒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了。

      酸總當律師后,有一陣工作特別忙。他沒時間來科里幫忙干活了,但還是常常中午一起在醫院附近吃飯,他會請我們吃很貴的東西。

      有一天該走時,還有不少東西沒吃完。酸總說他找到了對自己好的方式,就是允許自己不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

      這對他是很大的進步。之前每次他都是一邊嫌棄自己胖,一邊把所有東西吃完。

      “搞對象了吧?”大白一語道破天機。

      酸總一下子臉就紅了。

      后來酸總叫過他新交的女朋友一起來吃飯。因為女朋友遲到了一個多小時,酸總很尷尬,多點了很多東西。

      酸總給我講過,他母親做事情總是很慢很慢,常常好幾個小時都做不好一頓飯。

      他找的這個女朋友,年齡比他小很多。我猜測,酸總可能更需要的滿足是照顧別人,而非被別人照顧。

      我發現酸總不是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當他明確知道自己喜歡什么的時候,他是不糾結的。

      只是他要想弄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然后做出決定,往往需要很長時間。

      我們還是會經常一起吃飯。好幾次,大白第一句話就問:“啥前兒(時候)結婚啊?”

      “這些問題是可以直接問的嗎?”每次大白問問題,酸總都特別尷尬,嘴巴張好幾次才能講出話。

      大白總是說:“別人不能,我能。”然后再問一遍:“最近和對象處得咋樣啊?啥前兒結婚?”

      酸總結結巴巴,半天不知道說什么。

      酸總最近和女朋友分手了,約飯時他問我大白來不?

      我問他希望大白來嗎?

      大白火眼金睛,總能讓酸總無處遁形,酸總干脆躲著不見面。正好大白換到其他科室了,要見面時間上也經常碰不上。

      “她總問我回答不了的問題。”酸總依然在糾結,他這個“毛病”大概很難真正消失。

      或者說,等酸總弄清楚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然后做出新的決定,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昨天陳百憂和酸總吃了一頓飯,快過年了,酸總要去三亞,他父母也在那邊。他的父親已經退休,徹底不管他了。這顯然會給酸總的內心減負。

      和上次見面時相比,酸總瘦了20多斤。他沒有刻意減肥,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必須把桌上的東西都吃完了。

      陳百憂說自己不是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并不想美化或神話什么。她關注的這些人們所展示出的怪異、癲狂,有時恰恰是隱藏在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東西。

      無論一個人是否生病,他們都需要包容和陪伴,當然還有這個世界更溫柔地對待。

      陳百憂說:“我們是一家修理廠,車拋錨了就回來修,修好了之后,去爬山還是去沙漠我們不管。但它會帶著故事回來,跟我講經歷了這些那些,有時候我會為此高興,有時候會為此難過。”

      而酸總的故事可能就是在告訴我們,這樣活過一生,也是可以的。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編輯:腰不疼 小旋風

      插圖:大五花

      本篇 14132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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