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歲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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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戎裝照
東荊河源遠流長,歷經百年滄桑。解放初期,洪沔兩縣分設,以東荊河為界,東荊河以南地區(qū)成立洪湖縣。1952年,荊江分洪工程正式啟動。幾十萬民工奮戰(zhàn)70余天,修筑了東荊河大堤(洪湖人稱為隔堤)和洪湖地區(qū)的排水灌溉工程。一期工程完工后的1954年,洪湖地區(qū)經歷了百年難遇的洪水,于是又開始加高加寬東荊河大堤。將東荊河隔堤與沔陽隔堤之間蘆葦蕩里的居民搬遷,形成了從沔陽隔堤到東荊河隔堤(也稱洪湖隔堤)之間的綿延數百里的沼澤地(后來劃分為濕地保護區(qū))。
父親的祖屋也從東荊河外圍的銅盆垸搬遷到了東荊河隔堤內的新臺場。新臺場的大瓦屋(我的老家,以下簡稱瓦屋)是在原大伯母的主持下修建的。瓦屋原是解放前一家地主的住宅,解放后分給了一位叫劉義銀的農戶,當時因年久未修,房屋已經基本損壞,只剩下屋架。后大伯母與其協商,支付了一筆費用,相互交換了房屋。并新翻修了瓦屋,重新換了梁柱、板壁,一色的杉木檁、梁和板材,房屋外圍是大塊的青磚砌成,房屋變成十柱十一檁,變得更加清新高大氣派。瓦屋的前面有塊寬敞平整的沙土地,沙土地的邊緣長著兩棵高大的柳樹(實際上是楓楊樹),遠遠望去就能辨認出整個村莊里高大寬敞的瓦屋。
不知何因,大伯母和大伯父的婚姻走到了盡頭。據說大伯母曾經兩次懷孕,都因為意外導致流產。特別是第二次懷孕期間感染了嚴重的瘧疾(當地稱為打擺子),時冷時熱,久病不起,后服用藥物導致流產,落下不孕不育后遺癥。大伯母曾經將自己娘家的侄女帶在身邊多年,直到離婚才帶著侄女離開瓦屋。
文化大革命爆發(fā)之前,我們家雖然住在低矮的茅草屋里,但是溫馨祥和。那時我們兄弟姊妹還小,父母把全部的愛都給了我們。父親在供銷社上班,母親辭去工作專門在家照顧小孩。那時的夏天,蚊蟲特別多,每天傍晚,父親會用那種老式蚊香把家里的蚊子熏一遍(老式蚊香是用很薄的紙包的鋸末面,鋸末面里放著六六六粉---劇毒農藥,蚊香像一條蛇那樣長),我們兄妹睡在篾席上,父親用扇子給我們解涼,哪怕是睡著了,父親搖扇子的手從來沒有停過。
大約在1964年的春夏之交,父親帶著我送母親去黃家口人民公社大領革丹村去學裁縫。那是一個晴朗的初夏,微風習習。父親騎著自行車,我側身坐在自行車的橫梁上,雙手緊握著自行車龍頭,母親側身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父親騎自行車的技術那是真行!自行車在東荊河護堤楊樹林(實際上是柳樹——粗大的垂柳,家鄉(xiāng)人稱為楊樹)的沙土地上穿行。騎行一段路程,父親會停下自行車休息一下,讓我在地上走走,活動一下腿腳,或者是站在樹邊拉尿。再次上路前,父親把我抱上自行車橫梁,讓我雙手抓緊車龍頭,父親在后面推著走,母親不放心我能否握好自行車方向盤(自行車龍頭),在后面一路慢跑,一邊呼喚“你們爺倆慢一點,小心車子摔倒!”。父親則高興地大聲呼喊“哈哈,我的兒子兩歲就會騎自行車啦!”歡聲笑語在東荊河邊的楊樹林中回蕩。
可能是因為母親去學裁縫,我被送到了家家(音嘎嘎,即外婆)家里。據說大哥小時候也曾經在家家家里待過一年多。那時候總覺得家家家的房子挺大(那是和我家的茅草屋相比較)。房屋是由磚瓦砌成的兩開間房。門前有幾步臺階,一道門檻。邁入門檻就是正屋(我們稱為堂屋),堂屋正對門的墻壁前擺放著一組木制柜臺(我們稱為神柜)。堂屋的地面是黃褐色的泥土,高低不平。堂屋的正中央擺放著一方八仙桌,四條長凳。方桌下墊著幾塊磚保持方桌的平衡,但長凳就不能保證坐上去是平衡的。堂屋的側面是廂房,分前后擺放著兩張老式木床。房屋的后面還有一間灶屋(也就是廚房)。家家是小腳,走起路來晃晃悠悠。
在我的記憶里,家家腳上從來沒穿過襪子,腳是用長長的白棉布包裹的。家家很勤勞,屋里屋外打掃得干干凈凈。那時,舅舅在外面上學,家里只有家家、家(音嘎)公和姨媽(我們叫二爺)。我有時候和家家、家公睡一起,有時候和姨媽睡一起。后來,姨媽也出去學裁縫,就剩我和家家、家公在家里。記得那年的初冬,家家、家公都出門做農活去了,外面飄起了雪花,我坐在門檻邊等著家家、家公回家,等著等著就睡著了,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也不知過了多久家家、家公才回家,看到我睡倒在門檻邊,著實嚇了一跳,害怕我生病,再加上我也隨時在告訴家家、家公我想回家。這才把我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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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中學大會上發(fā)言
我小時候身體不是太好,一方面是我吃東西總是狼吞虎咽,經常會半夜時肚子膨脹。而每當這時,父親會用韭菜葉在我肚子上推拿,直到我不再哭喊為止,父親都會整夜不睡陪在我身邊。另一方面,我與生俱來有一種怪病,比如睡覺時會突然像中暑一樣,突然臉色蒼白,口吐白沫,或者是坐在地上喝汽水,突然汽水瓶就掉在地上,人失去了知覺。最嚴重的一次發(fā)生在夏天,我突然倒在地上,全身抽筋,父親把我抱起放在涼席上,我不停地流著鼻血,父親從水井中打來涼水,用毛巾敷在我的額頭上,并請來醫(yī)生用藥才止住流血。據說那次流血量有一滿大碗。
后來,父親帶我到武漢請老中醫(yī)給我看病,并讓我在武漢治病兩個月。父親問醫(yī)生這是什么病,老醫(yī)生也沒有回答個所以然,只是說等我年紀慢慢長大就會好的,父親這才半信半疑地接我回家。還真如老醫(yī)生所言,我12歲以后就再也沒發(fā)過這種病。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溺愛,哪怕是以后我和大哥變成一對“調皮鬼”,做了很多“壞”事,父親也很少打我,挨打的總是大哥。
從家家家里回來,父親給我準備了一個用木塊釘起來的小板凳,把我送到了學校,說是讀一年級。那時教我們的老師是楊老師(后來才知道是我最尊敬的語文老師鄢策老師的愛人),私底下我們叫她“楊婆婆”。我坐在最后面,楊老師不厭其煩地教我們讀寫數字1到10。我寫數字最困難的是數字3,每次寫都把數字3寫成睡倒了。父親每次檢查我的作業(yè)都說數字3“睡著了”,然后手把手教我3字怎么寫。這個數字3我寫了幾個月才把它立起來。我也不清楚我讀了多少個一年級,每次報名都是一年級,而過不了多久剛剛熟悉的那些同學面孔又變得陌生。后來我才知道,我們那時候沒有幼兒園,父親是因為與鄢策老師交好,三歲不到就把我送到學校去“混時間”(據說那時候一學期只要2角錢)。
那時候電影、音樂廣播基本都是“八個樣板戲”。父親專門買了臺收音機每天在家放著“樣板戲”,我每天回家就跟著收音機哼唱樣板戲,不知不覺中我學會了唱樣板戲中的選段,還唱得有板有眼。小時候,我挺怕走夜路,唱京戲就成為我壯膽走夜路最好的辦法。離家很遠我就唱起了“穿林海,跨雪原,氣沖霄漢!……”只要聽到我的歌聲,我的父母親就會知道我要回家了。大約在5歲左右,我第一次登臺表演,父親專門給我做了一件大衣,那時是五月的一天傍晚,我穿著大衣上臺表演楊子榮的“打虎上山”選段,可能是慌臺,出場就全身汗?jié)窳耍_口唱調也起高了,唱到最高處唱不上去了,只能低八度,臺下一陣哄笑,但我并沒有怯臺,還是堅持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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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建華
【作者簡介】劉建華,大學本科畢業(yè),恩施州人民銀行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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