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海南餐飲，該吃該喝

今年年初，我在三亞參加一個聚會。不管是去高端宴會廳，還是在大排檔，每頓都有客人攜帶茅臺酒。酒桌的話題很廣泛，有來自北京的朋友透露：北京馬上要執行“新八項規定”，這次禁酒令更廣，覆蓋人群更多。

當時，我思考的一個問題是，

席間有人舉杯向一位老者敬酒：當初您離任時，全城的老百姓含淚相送。即便違規，我們也要用30年的茅臺為您餞行。

這番說辭本就邏輯牽強，夾雜著官場恭維，真偽難辨，姑且當作笑話。

海南剛剛經過蝴蝶臺風，信號燈捆綁路邊，配圖與本文無關

2013年，“八項規定”出臺，規定包括改進調查研究、輕車簡從、改進會風、改進新聞報道、嚴格文稿發表、厲行勤儉節約等。

八項規定之后，商務接待高端酒至少不能擺在臺面，吃喝相對隱蔽了很多，例如公款吃喝從飯店酒樓轉入私人會所、單位食堂，高端酒灌裝在礦泉水瓶中。經常飲酒的人第一口就能在舌尖找到茅臺獨有醬香，請客的用心一目了然，喝者心領神會。當然，有些人“頂風作案”，將其視為投名狀。大家都拴在一條繩上，一個違規的吃喝往往更容易拉近彼此距離。

半年過去了，我才覺得當時這些朋友傳遞的信息“此言不虛”。

2025年5月18日，新修訂后的《黨政機關厲行節約反對浪費條例》明確規定：國內公務接待工作餐不得提供香煙，不得上酒，嚴禁高檔菜肴。這一政策不僅延續了2013年“八項規定”的核心精神，更將“禁酒令”從高端酒水擴展至所有酒類，并首次將禁煙納入公務接待規范。

過去雖明令禁止商務宴請使用高端酒水，但是執行層面很難實現。有些人喝酒有自己獨特的愛好，如果請客吃飯招待不周，領導一句話可能會讓有些單位幾個月的努力白費。因此，招待就不能怠慢，招待能解決的事情，盡量避免節外生枝。既要招待周到，又不違規，這里面就有很多“變通之道”，公款吃喝也就鉆了空子。如今的新規定算是堵住這條漏洞。

新禁酒令推行的初衷是厲行節約，嚴打違規吃喝，管住公款消費這一本賬。當公務接待回歸”四菜一湯”的本真，政治生態才不會以酒為媒介，酒桌為乾坤，讓很多上不了臺面的交易在酒桌達成合作。

然而，事情起了變化，部分單位出現過度執行傾向。

5月21日，茅臺股東大會上用果汁替換了茅臺酒，這是茅臺股東大會首次沒有用茅臺酒。很快，河南為120萬公職人員劃出飲酒界限：工作日不能飲酒，包括節假日值班、參加會議、學習培訓期間不能飲酒。周末特殊情況、特殊工作人員若有內部規定不能飲酒。

很顯然，相關規定在有些地方落地的過程中存在加碼情況。有關單位甚至在餐廳門口設點抽查，抽檢到的相關人員要去派出所抽血查驗酒精濃度。新禁酒令下，很多人連基本的朋友聚會、家庭聚餐都噤若寒蟬。

只有浙江走出了獨立行情：公務人員飲酒“五個不準”“四個不勸”，摒棄“一刀切”。很多人對海南的開放抱有期待，然而海南對新禁酒令并沒有過多解釋，這些都算機械化執行相關政策。

據人社部2023年統計，我國公務員及事業單位在編人員達1.08億，國企正式職工約4300萬，合計形成1.5億龐大體制內群體，占勞動年齡人口28.6%。如此龐大群體如果正常餐飲需求受阻，對餐飲行業行業影響不可估量。

我有幾個朋友很快就跟單位簽訂了責任書，再叫他們出來喝酒，他們連忙擺手。單位對違規吃喝零容忍，生怕誤踩紅線。

前幾日，參加一個朋友聚會，一位投資人拿出一瓶2016年茅臺酒，喝酒的只有兩位，很多人礙于自身身份，再好的酒都不碰。

當前餐飲消費整體低迷的背景下，部分地區和國企對違規吃喝“層層加碼”、“一刀切 ”的政策，猶如懸在餐飲行業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這對本就脆弱的海南餐飲市場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

蝴蝶臺風期間，海口修剪樹木，配圖與本文無關

2024年，海南知名餐飲企業海南龍泉集團發布公開信，“企業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保命時刻。我們必須做出保命方案并快速行動。……我們必須快速行動，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此舉揭開疫情之后海南餐飲難做的事實。傳統海南菜館因裝修老舊、服務模式傳統，難以吸引年輕消費者，部分老店被迫關門或轉型。由于缺乏差異化競爭，大量新餐廳扎堆涌入椰子雞、糟粕醋火鍋等同質化賽道，導致市場嚴重飽和，倒閉率極高。

海南餐飲面臨雙重壓力：外地食材受物流影響價格不穩定，而本地海鮮、熱帶水果因天氣、禁漁期等因素價格波動劇烈。很多餐飲店都在不同商業體開店，商業體本身缺乏流量，這些餐飲店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很多門店裝修沒多久就閉店，無非縮減開支，降低成本。海南餐飲在有限的市場體量下如履薄冰，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

6月16日，人民網對“禁酒令”進行了點評，表示各地應嚴格區分違規吃喝與正當的餐飲需求，既要錨定“腐敗零容忍”的鐵規矩，又要守住“煙火不熄滅”的民生線。新華社評論，整治違規吃喝的核心是“違規”，而非吃喝本身。公職人員24小時禁酒，聚餐控制三人以內，餐費必須AA……都是對整治違規吃喝的歪曲解讀。

正當市場陷入恐慌之際，央媒的評論一錘定音讓很多人松了一口氣。新禁酒令，只是為了管住公款吃喝，違規接待這一條紅線，而為正常消費亮綠燈，大家依然品嘗美味。城市離不開煙火氣，失去煙火氣的城市終將喪失人情味。

過去，我們常常討論官員的異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每個人都有正常飲酒的權利，只要他們在不影響工作、不使用公款、不存在行賄受賄等利益交換的前提下，工作之余與家人相聚時飲酒放松，或在家庭聚會等必要場合飲酒，應屬正常行為，不應過度限制。否則，剝奪他們基本的社交需求，只會異化他們成為不近人情，脫離大眾的怪胎。

而我的朋友也開始喝酒了，他們平時工作挺忙，周末邀上三五好友，喝點小酒舒緩心情，這便是他們的生活方式。

湖北監利早酒文化最近幾年火出圈。監利早酒文化可追溯至明清漕運時期，這源于碼頭搬運的工人，他們辛苦工作一個晚上，早餐喝點酒，身體暖和一點，方便休息恢復體力。當地現存早酒攤位逾200家，年產值超過2億元，帶動就業3000余人。

中國有三千年的酒文化，每一個地方喝酒的文化都不一樣，而酒文化背后聯動更廣闊的產業鏈，“一刀切”會造成更多傷及無辜。

有人戲言“四兩茅臺下肚，能上山打虎”，但次日酒后一樣疲軟，擼鐵無力。這是身體長期未接觸酒精的適應性反應，本質就是人體機能對酒精排斥。酒不是好東西，有些人喝酒，只是精神層面需要酒精刺激。經常喝的人另當別論。

茅臺官方對禁酒令持歡迎態度，他們認為這會讓白酒回歸消費。一件商品被權力異化之后，它自然要接受市場的考驗。

蝴蝶臺風期間，海口修剪樹木，目前只要有臺風，不敢大意，配圖與本文無關

（應先生，潮海南特邀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