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征關稅能否確保財政保持持續盈余？

（學之智經濟原創）

2025年6月美國聯邦政府獲得盈余270億美元，這與5月高達3160億美元的財政赤字形成鮮明對比，似乎財政收支顯著改善。有不少文章認為，美國獲得財政盈余的主要原因是關稅收入增加。的確，6月美國關稅收入同比激增301%，達到270億美元，正好為當月的財政盈余規模。

自今年4月起，美國對所有進口商品征收10%的統一關稅，并對部分國家實施“對等關稅”，帶來關稅收入的大幅增加。本財年前九個月美國關稅總收入已達1130億美元，同比大幅增長86%。根據美國財政部預測，全財年關稅收入可能遠超3000億美元。

在4月初美國宣布加征10%基礎性統一關稅的同時，還對近60個貿易伙伴公布了不等的超額“對等關稅”，根據談判結果計劃從7月8日開始征收。幾個月以來，美國僅與英國、越南、印尼達成貿易協議，并且諸多細節仍待敲定；與中國共同發布了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然后在倫敦進行了磋商，并且美國總統特朗普還計劃訪華，但目前仍未達成正式貿易協議；而與歐盟、日本、韓國、印度等大部分國家和地區的談判進展艱難。為此，7月7日美國將“對等關稅”暫緩期延長至8月1日（中國為此前敲定的8月12日）。

鑒于前期美國加征關稅帶來財政改善，如果暫緩期結束后大部分國家仍沒有與美國談判完成，8月起美國就會大幅加征新關稅，勢必將帶促進美國關稅收入進一步增加。那么，“關稅紅利”是否具有可持續性？能確保美國財政繼續保持盈余嗎？

意圖：加征關稅改善財政狀況。

美國加征關稅主要有三個目的：一是減少貿易逆差，改善國際收支；二是保護國內產業，尤其是重振制造業以及創造就業；三是增加財政收入，改善政府財務狀況。此外，特朗普政府還將關稅作為談判的籌碼。這里重點分析加征關稅對財政的影響，其他幾個意圖不在本文分析范疇。

長久以來，美國政府面臨著巨大的財政壓力，債務規模不斷攀升。截至2024年末，美國國債總額達到36.2萬億美元；截至2022年末，美國州和地方政府債務余額3.2萬億美元。中央和地方政府債務合計約40萬億美元，2024年GDP為29.2億美元。持續的財政赤字、政府債務規模攀升，引發美國許多經濟學家、政客的擔憂和批評。

加征關稅改善貿易狀況，被認為是改善政府財政狀況的有效途徑。這個很好理解，加征關稅可以為政府帶來額外的財政收入，有助于緩解財政緊張狀況。關稅收入作為政府財政收入的一部分，可以用于增加公共支出、償還債務或進行其他投資。

往更深層次分析，從國際經濟的角度而言，加征關稅實際上是為了改善國際收支狀況的一種手段，也是增強政府負債能力的一種做法。根據宏觀部門資金流量守恒原則，只有國際收支得到改善甚至產生盈余，即國外部門赤字、國內部門盈余，才能夠改變政府部門的逆差狀態，政府債務壓力才能得到緩解。

如何理解這個問題？由于資金流入量和流出量必然相等，那么各部門的收支結余之和必定為0。可以得到以下公式：

政府部門收支結余+市場部門收支結余+國外部門收支結余=0。

根據這個恒等式，當國外部門收支結余增加，即便政府部門財政赤字擴大，只要赤字規模小于國外部門結余，也能夠確保市場部門盈余，那么經濟就能夠平穩運行。（本公眾號之前多篇文章對此有詳細論述，今年將出版一本書籍對此更為全面的分析）。這就意味著，只要國際收支盈余能夠增加，就可用承擔一定程度的政府部門債務增長。

現實：美國6月財政盈余真的是關稅收入帶來的嗎？

表面上看，財政盈余和關稅收入都是270億美元，似乎關稅真的是財政盈余的來源，以至于很多媒體大勢宣傳。甚至有不少媒體轉發這是美國自2017年以來的首次財政盈余這樣的錯誤信息！真是匪夷所思。

從關稅占美國財政收入來看，占比是很低的。6月份美國財政收入5264.5億美元，而關稅收入是270億美元，關稅占財政收入的比重只有5.1%，關稅對美國財政收入的貢獻并不強。5月份美國財政收入3712.3億美元，意味著6月份美國財政收入環比大幅增加了1552.2億美元，增加的財政收入是關稅收入的5.7倍，怎么能夠得出關稅的增加是財政改善的主要原因？！非關稅性財政收入增加更多，才是支撐當月財政改善的重要原因。

從財政支出狀況來看，財政支出的大幅下降是促進6月美國財政盈余的另一個重要原因。6月份美國財政支出4994.4億美元，比5月份大幅減少了1874.5億美元，比去年同期減少了377.9億美元。在財政收入增加、財政支出減少的共同作用下，才形成了財政盈余。

就財政盈余本身而言，6月份美國財政盈余為月度性盈余，并非2017年以來的首次盈余。實際上，今年4月、去年4月和9月都出現了月度盈余。今年4月盈余規模達到2584億美元，遠超今年6月盈余，為9.6倍；而4月份關稅收入才156億美元，只占財政盈余的6%。由此可見，財政盈余并非關稅的功勞。

展望：財政逆差狀況不會因為加征關稅而明顯改變。

從年度數據來看，2024年美國關稅收入770.4億美元，財政收入49181億美元，關稅僅占財政收入的1.6%。按照美國財政部測算的數據來計算，如果2025年關稅收入增長到3000億美元，增長了3.9倍，那么關稅占全年的財政收入比重也只有6%左右。2024年美國財政赤字1.8萬億元，哪怕關稅收入增加到3000億美元，也只占年度財政赤字的16.7%，不可能實現年度財政盈余。也就意味著財政逆差狀況不會因為增加關稅而明顯改變。

并且，不但加征關稅對財政收入的帶動作用有限，而且還會對財政收入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

首先，加征關稅相當于提升了進口成本，將導致進口規模減小，使得，征收關稅的稅基下降。按照學術一點的話語來說，提升關稅稅率對增加關稅的作用呈邊際遞減效應。普遍認為，當關稅稅率高于60%以上，就會引起越來越多產品0交易，那么獲得的關稅也就會急劇減少。如果美國繼續提升進口關稅稅率，最后獲得的關稅收入必定低于預期值。

其次，加征關稅還會導致其他稅收減少，形成顯著的“擠出效應”。例如，隨著進口商品價格的上升，消費者的購買力會受到抑制。對于某些必需品或高消費頻率的商品，這種影響更加顯著。消費者可能會選擇減少購買量，那么消費稅的收入也會相應減少。

再次，高關稅引起貿易伙伴報復性反制，還會影響更廣泛的稅收收入下降。在美國公布顯著提高關稅之后，來自中國、歐盟等國家和地區對美國對等加征關稅，積極采取反制措施。這種反制措施會直接沖擊美國的出口行業，美國出口商品在這些市場的競爭力將下降，銷售額減少。受此影響，企業所得稅也會相應下降，甚至需要裁員、縮減投資以應對困境。這會進一步導致個人所得稅的收入減少，并沖擊消費者購買力的下降，產生廣泛的連鎖反應。

歷史上，1930年實施了《斯姆特-霍利關稅法》，這可以作為前車之鑒。當時的許多人認為，《斯姆特-霍利關稅法》能夠保護美國農業和制造業的利益，有效解決困擾美國的產能過剩問題。然而，平均稅率飆升至60%左右之后，國際貿易大幅萎縮，經濟蕭條和衰退就出現了。在全球化的今天，高關稅帶來的危害性極大。基于《斯姆特-霍利關稅法》的教訓，預計當前美國加征高關稅的政策措施很難長久持續。不過，對全球加征10%的基礎性關稅，以及對部分行業加征點狀關稅，可能將是難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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