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趣事之作

鄉(xiāng)下的夏天總裹著層黏糊糊的熱，蟬鳴從早吵到晚，像給整個村子罩了層透明的紗。我跟著奶奶回老屋那年剛上小學(xué)，村頭的老槐樹還沒被臺風(fēng)刮斷，樹底下總蹲著群搖蒲扇的老頭，褲腰帶上掛著的銅煙袋晃悠悠，里頭裝著講不完的故事。

摸魚的"奇招"
村西頭有條月牙河，河底的淤泥軟得像年糕。三叔公是村里出了名的"摸魚王"，據(jù)說閉著眼睛都能摸出鯽魚和泥鰍的區(qū)別。那天午后，我和二柱子、丫蛋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綰著褲腿往河里走，腳丫子一踩一個坑，泥水順著小腿肚往下淌。
"看好了，"三叔公忽然停住腳，彎腰在泥里摸索，手里不知何時多了根蘆葦桿。他把蘆葦桿往水里一插，屏息聽了會兒，猛地伸手一抓，一條巴掌大的鯽魚就在他手里撲騰。二柱子看得眼睛發(fā)直，等三叔公走遠(yuǎn)了，他立刻學(xué)樣把蘆葦桿插進(jìn)水里，可等了半天，手里只撈上來團(tuán)綠油油的水草。
"得聽動靜，"丫蛋比我們大兩歲，裝作懂行的樣子，"魚在泥里動，水會冒泡。"我們仨趴在河岸邊，瞪著眼睛瞅水面。忽然二柱子大喊一聲"有了"，整個人撲進(jìn)水里，濺起的泥點落了我一臉。等他從泥里鉆出來，手里攥著只大河蚌，蚌殼一合，夾得他嗷嗷叫，逗得我們在岸上直打滾。

雞窩里的"寶藏"

奶奶家的老母雞總愛到處下蛋，有時候藏在柴房的草垛里，有時候躲在菜園的豆角架下。每天清晨，我最期待的事就是挎著竹籃去找雞蛋，奶奶說找到雙黃蛋能換塊水果糖。
那天我在雞窩旁發(fā)現(xiàn)堆碎蛋殼，正心疼沒來得及撿的雞蛋，忽然看見蘆花雞撲棱著翅膀沖進(jìn)了東廂房。東廂房堆著爺爺年輕時編的竹筐，我跟著鉆進(jìn)去，看見蘆花雞正蹲在個破竹籃里孵蛋。竹籃底下鋪著層軟乎乎的舊棉絮，里頭整整齊齊臥著十一個雞蛋，蛋殼上還沾著幾根雞毛。
我踮著腳退出來，打算等雞蛋孵出小雞再告訴奶奶。可到了第三天，就聽見東廂房傳來"嘰嘰嘰"的叫聲。我跑進(jìn)去一看，竹籃里臥著群黃絨絨的小雞仔，蘆花雞正用翅膀護(hù)著它們，看見我來，還警惕地啄了下我的褲腳。最奇的是有只小雞仔總往蘆花雞背上爬，爪子扒著羽毛，像在玩滑梯，逗得我蹲在旁邊看了一下午。

曬谷場的夏夜
村里的曬谷場在打谷機旁，夏夜里總堆著幾堆剛收的麥子，散發(fā)著嗆人的麥香。晚飯過后，各家各戶都搬著竹床到曬谷場乘涼，大人們湊在一起說莊稼事，孩子們就圍著曬谷場跑，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
李大爺總帶著臺老式收音機來，里頭放著咿咿呀呀的評劇，他跟著調(diào)子搖頭晃腦，手里的蒲扇扇得比誰都起勁。有次二柱子偷偷把收音機調(diào)到了搖滾樂頻道，震耳的鼓聲嚇得李大爺一哆嗦，蒲扇都掉在了地上。等看清是二柱子搞的鬼，李大爺抓起蒲扇假裝要打他，二柱子笑著躥進(jìn)麥堆里，結(jié)果滾了滿身麥粒，頭發(fā)里都藏著麥殼，逗得滿場人直笑。
月亮升到樹梢時，奶奶會切開個剛摘的西瓜，紅瓤沙甜，汁水順著胳膊肘往下滴。我們幾個小孩比賽吐西瓜籽，看誰吐得遠(yuǎn)。丫蛋總能贏，她站在麥堆上，瞇著眼睛一吐，西瓜籽能飛過三個竹床。后來我們才發(fā)現(xiàn)，她偷偷在口袋里藏了把瓜子，每次假裝吐籽時，就從口袋里扔出去幾粒。

菜園里的"戰(zhàn)爭"
奶奶的菜園子總遭偷，不是少了根黃瓜，就是丟了串葡萄。爺爺在籬笆上扎了幾個稻草人，可照樣擋不住饞嘴的刺猬。那天傍晚，我看見籬笆底下有個圓滾滾的東西在動，走近一看，是只大刺猬正抱著個西紅柿啃，紅汁順著它的尖嘴往下淌。
我屏住呼吸蹲在旁邊看，刺猬的刺上還掛著片白菜葉，像穿了件花衣裳。等它把西紅柿啃得只剩個蒂，就蜷成個刺球，滾進(jìn)了籬笆縫里。我趕緊喊爺爺，爺爺拿來個竹筐，在筐底鋪了層青草，又放上塊饅頭。我們把竹筐扣在籬笆旁，用根小木棍支著，木棍上拴了根繩子，我牽著繩子躲在柴房里等。
半夜里，我聽見竹筐"哐當(dāng)"一聲響，沖出去一看，刺猬果然被扣在了筐里。它在筐里滾來滾去，刺把竹筐扎得咯吱響。爺爺說刺猬是益獸，不能傷害，第二天一早，我們把它送到了村后的樹林里。可沒過三天，菜園里又少了兩個茄子，爺爺摸著胡子笑："這小東西，倒成了咱家的常客。"

雨天的"探險"
鄉(xiāng)下的雨來得急，前一秒還大太陽，后一秒就烏云壓頂。那天我和二柱子在河對岸的瓜地看瓜，忽然看見西邊的天空黑得像墨，風(fēng)卷著樹葉往臉上拍。二柱子說："快跑，要下大雨了！"
我們剛鉆進(jìn)瓜棚，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砸在瓜葉上噼啪響。河水很快漲了起來，原本能踩著石頭過河的地方，現(xiàn)在成了條黃滾滾的激流。二柱子指著河中央喊："快看！"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個圓乎乎的東西在水里漂，近了才看清是只老南瓜，被雨水沖得打著轉(zhuǎn)，像個黃色的皮球。
雨停時，天邊掛著道彩虹，河里漂著好多東西：有掉了漆的木盆，有順?biāo)碌臉渲Γ€有只倒扣的草帽。二柱子忽然跳起來："咱們撈東西去！"我們找了根長竹竿，在河邊撈起不少"寶貝"：半袋被水泡脹的玉米，一個沒底的陶罐，還有只紅塑料涼鞋。最稀奇的是撈上來只小烏龜，背甲上還沾著片柳葉，縮在殼里半天不肯出來。
后來奶奶把那只小烏龜養(yǎng)在水缸里，每天喂它碎饅頭。它總愛趴在水缸沿上曬太陽，伸著脖子看院子里的雞。有天我放學(xué)回家，發(fā)現(xiàn)小烏龜不見了，找了半天，才看見它正趴在老母雞的窩里，縮在雞蛋旁邊，像是要跟小雞仔做伴。
鄉(xiāng)下的日子過得慢，像老槐樹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些藏在泥里的魚，躲在竹筐里的雞仔，還有雨夜里撈到的小烏龜，像撒在時光里的星星，亮晶晶的，總在記憶里閃。如今再回村子，老槐樹新抽了枝，曬谷場蓋成了文化廣場，可那些趣事就像埋在土里的土豆，挖出來時，還帶著新鮮的泥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