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看到有網友說,所有末世、囤貨、天災文的鼻祖,本質上都是魯濱遜漂流記。
的確,所有流行的囤貨文、末世文、基建文、種田文、美食經營文,都具有一種同類型的相似性——講述一個“被拋入荒原”的人,如何在困境中重建生活,從無到有地搭建自己的安全屋。而這正是笛福在1719年的《魯濱遜漂流記》中,為后世小說構建的最早的“安全敘事”母體。
笛福寫《魯濱遜漂流記》時,正處于一個極端的、不確定的時代。17世紀末的英國,剛剛經歷了內戰、政變、瘟疫與火災。而丹尼爾·笛福本人,則是一個擁有著多重身份的作家,他既是商人、傳教士,也是政論家,親歷了倫敦大瘟疫與多次金融崩盤。破過產,甚至坐過牢。在頻繁的社會劇變中,笛福一再體會著“所有秩序瞬間崩塌”的無力與恐懼瞬間。
于是,“魯濱遜”應運而生。一個落單的中產,在荒島上孤身一人,用勤勞、智慧與理性建構出一座屬于自己的“理性堡壘”。
開局,魯濱遜落難荒島,第一時間便開始撿拾物資、分類囤貨、清點資源。他在暴風雨后反復登陸殘破的船只,把能用的工具和食物都搬運上岸,開始構筑自己的安全屋。因為知道自己可能會困在這座孤島上很久,所以盡可能用秩序對抗混亂——把食物曬干,挖洞儲水,搭建遮風避雨的庇護所。
他記日記、修圍墻、馴養牲畜、種植農作物、修復工具。雖然沒有“異能”,也沒有“系統”,但與后世的“末世天災囤貨文”所相似的是,他們都擁有的對「確定性」的渴望。
今天的我們,太熟悉這種劇情了。主角穿越到一個荒蕪的世界,靠自己一點點采集、建設、囤積、創造,最終搭建起僅屬于自己一人的“安全屋”。
這種“安全屋情結”背后,其實投射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集體心理。馬斯洛需求提出,在人類所有的需求中,最底層的兩級是“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在資源緊缺、秩序紊亂的環境下,人對“可控性”“可預測性”的追求,會變得極為強烈。
而經營文、基建文、囤貨文的最大魅力,就在于它們用一磚一瓦、一鋤一草的方式,呈現了一個自下而上的“安全建構”過程。我擁有火種,我擁有固定的食物來源,我在這片平地上搭起屋頂、修建籬笆,我在無序的世界里造出了獨屬于我一人的穩定的秩序。
某種程度上說,這其實是一種“創世”。正如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往往需要構建一套“自我理論”,以此理解世界與建立自我的邊界。而閱讀《魯濱遜漂流記》與閱讀末世天災囤貨文的過程中,能夠讓我們感到“舒適”與“愉悅”的,恰恰就是這種可反復體驗的“與世界重建邊界”的儀式感。
而這種儀式,也恰恰回應了當下時代的情緒底色。
過去幾年,我們對“失控”“斷裂”的體驗前所未有。在這種背景下,回看《魯濱遜漂流記》,你會意識到,它并不只是一個“主角開掛荒島求生”的故事,這種情緒的背后,其實是一種更深層的“社會剝離后的個體重建”。
現代人之所以癡迷這類敘事,不僅是因為這類敘事“爽”,更重要的是,因為它能夠安撫我們的焦慮——那種無力對抗系統的情緒,在逐漸充盈的糧倉、逐步穩固的安全屋中一點一點被撫平。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就像嬰兒離開母親時,需要一個“安全毯”作為過渡對象,而經營文、囤貨文,某種意義上就是我們的“集體安全毯”。我們所幻想的“安全屋”與“生存技能”,本質上與魯濱遜在記事本上劃下每一個“今天還活著”的正字,是極為相似的。
我們太需要一個“可控的世界”了。哪怕它只存在于小說中。在閱讀這類故事的時刻,會讓讀者短暫地停留在一個能自給自足且建立固定秩序的世界里。周遭的世界愈下沉,手中的“安全毯”則愈重要。
因為那是一種在當下極度稀缺的感受——可控的、源源不斷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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