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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極簡中國近代史系列的第25篇,感興趣的可以瀏覽前面章節。
美國夢是啥?簡單點說就是極度推崇個人奮斗,相信只要敢想敢干敢拼,就能夠建功立業,實現財富自由,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
美國人是真的信這個,至少以前的美國人是相信的,所以美國從來不缺少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冒險家,今兒要說的這位,絕對算得上是個中翹楚了。他不但賺到了旁人難以想象的金錢,還居然在最排外的大清拿到了中國國籍,甚至死后還被清政府給立了祠堂,實現了多少中國人都難以實現的夢想。
上世紀四十年代,紐約時報駐華首席記者亞朋德寫過一本書,書名叫The God from the West-A Biography of Frederick Townsend Ward。
翻譯過來就是《西方之神——弗雷德里克·湯森德·沃德傳》。
那么這個弗雷德里克·湯森德·沃德究竟何許人也,能被稱為西方之神。其實他還有一個更為中國人所熟知的名字,華爾。
1831年,華爾出生于馬薩諸塞州的塞姆勒城,父親是個船舶商人,看起來與人無害,但是華爾家族的祖上卻是軍人輩出,戰爭血統拉滿,父母兩系均有多人參加過獨立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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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華爾自然養成了不安分守己,好戰的個性。十五歲時就開始朝著成為一名戰爭狂人的終極理想而努力,一門心思想要進入西點軍校深造。
可惜西點有眼不識泰山,沒有錄取這樣一位有著優秀軍人潛質的少年。不過華爾毫不氣餒,當即決定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老子要實踐出真知。
課本上得不到的知識,那我就去戰場上學習。未成年的華爾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要私自逃至墨西哥參加墨西哥戰爭。
只可惜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和小伙伴在翻越美墨邊境時,華爾被熟人攔了下來并送回了塞勒姆。父親深得因材施教的精髓,對這“逆子”倒沒有過度責備,你不是想冒險么,那干脆別去墨西哥,那太近,要去就去遠點。
于是,華爾被父親送到了姑父艾倫任船長的“漢彌爾頓”號上體驗生活,以二副的身份前往中國香港和廣州。這也是他第一次同中國這個遙遠又神秘的國度結緣,誰曾想,若干年后,這里會成為華爾的天命之所。
結束了航船生活返回美國后,華爾考入美國文理軍事學院,學習兵法、軍略、數學和軍事測量,就在一顆美國軍事新星冉冉升起之際,意外發生了,華爾的老爸生意失敗,破產了。
家道中落無力供養學業,于是華爾只能退學,在父親船上當大副,從事運輸。因感單調無聊,又跑到拉美從軍。1851年,他回到舊金山,在一條船上謀得差事,遠航中國。這次,他抵達的是上海。
之后,華爾運載一船中國苦力到墨西哥販賣,在這里他結識了當時著名的國際大盜韋廉·瓦克爾。此人一直試圖用武力占據尼加拉瓜,而且一度幾乎成功(他自封為“總統”)。在這位傳奇人物手下干了一年多,華爾的主要任務是替其訓練士兵。
事后證明,這一年多的練兵經歷對華爾在中國的成功至關重要。所以說,實踐出真知,于工作中學習往往比在學校學習更加高效,更為有用。
1853年,華爾厭倦了在墨西哥的生活,盡管此時他已經在當地小有名氣,墨西哥總統甚至聘請他做墨西哥軍隊的總教官。華爾依然選擇了拒絕,他開始投身商業,不過事實很快證明,華爾是天生的軍人,冒險家,經商不適合他,于是,他再次開始自己的冒險生涯。
而這一次,他的經歷更加讓人眼花繚亂,比如說他參加了克里米亞戰爭,為法軍效力,很快就升到了中尉,然而卻因為不服從上級,跟長官發生口角,從而辭去了法軍職務;
再比如說他作為大副前往印度加爾各答,途中遇到颶風,水手們沒人敢登高收起帆蓬。華爾搬了一個火藥桶,打開桶蓋,高舉火把,大喝:“如果你們不服從命令,我就把船炸掉,大家現在就一起死!”水手們惶恐,無不俯首聽命,終于在他的指揮下收起帆篷,輪船化險為夷。
以上種種無不說明,華爾是一名亡命徒,而且絕不甘居人下,他欠缺的是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很快就將到來。
1859年年初,他在父親設于紐約的船舶掮客事務所工作。一日,仿佛得到了冥冥中命運的召喚,華爾著了魔一般,買了一匹馬,向父親告別,開始向西而行,目的地是舊金山和上海。
這年秋,華爾回到了闊別已久的上海,在一艘名為“孔夫子”號的炮艦上謀得大副差事。“孔夫子”號“由一名叫谷夫(Gough)的美國人統領”,該船屬于上海銀錢業工會,主要是當地的一些華人富商用來保護自己的生意,同江面或者海上各種盜匪作戰的。
在此期間,華爾結識了一位對他一生至關重要的中國人,“泰記錢莊”的經理楊啟堂(楊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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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時光的輪盤開始緩緩轉動,時間來到了1860年,沒錯,就是這個神奇的年度。
讀過上一篇文章的讀者應該都還記得,這一年在中國近代史上有著特殊的地位,在這一年里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這一年,英法聯軍受不了清政府的出爾反爾,率兵攻入北京城,火燒圓明園,成為國人難以磨滅的疼;
也是這一年,太平天國攻破江南大營,形勢一片大好,趁著清政府苦苦支撐洋人之際,率軍東進,先后占領杭州蘇州等大城市,兵臨上海。
“長毛要進城了;長毛要沒收所有私人財產;長毛逢人就殺,見東西就搶!”
一時間,關于太平軍的流言紛起,甭管這里面多少真多少假,上海城里那些中國最早的資本家們可是慌了神。
城中的英法等洋人態度很是曖昧,他們正在出兵攻占北京,沒有太多的精力更沒有義務幫助清政府抵抗外敵,因此只留了少量兵力駐守上海進行防守,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只要太平軍不進城就好。
然而這并不能讓上海的官員和有錢大老爺們滿意,長毛進城未必會殺洋人,但一定饒不了他們這些留著長辮子的“清妖”,命運需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里就得提到剛才說的“泰記錢莊”的經理楊坊,要說此人也真算個人物,絕境中愣是讓他找到了一條生路。長毛不是能打么?中國人打不過,那我就找外國人。怎么說服這些老外給自己賣命呢?撒錢唄,只要錢到位,這世上就沒有不好的員工。
有錢能使磨推鬼,楊坊拉上上海商民以及道臺吳煦、縣令劉郇膏,共同出資組建一支洋人軍隊,至于由誰帶領,楊坊早就想好了,就用自己的老相識,華爾。
勞資雙方一邊愿給錢,一邊不要命,可謂一拍即合,很快就談攏了。
在得到了時任江蘇巡撫薛煥的準許后,華爾開始著手成立“洋槍隊”。此時的他年方二十九,正處于體力和雄心的頂峰,這支軍隊成了他實現自己理想和抱負的最好載體,他也把全部的精力傾注在軍隊的構建上。
鑒于當時清朝軍民普遍吸食鴉片,骨瘦如柴,手無縛雞之力的現狀,再加上清軍在對外作戰中的拙劣表現,華爾定下的第一原則就是堅決不用中國人。
“洋槍隊”最初的規模只有三百多人,但是清一色的洋人,這些人里有舊軍人、水手、洋艦上現役的逃兵、各國的碼頭流氓,可謂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當然,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要錢不要命。
華爾出得起高薪,自然也就能招攬來亡命徒,至于為誰效命,跟誰打仗,這些人均不在乎,他們的眼中沒有道德、禮義廉恥,只有利益。
那么薪水到底有多高呢?按照華爾同楊坊達成的協議,士兵每月一百美元,軍官六百美元,當然這只是月薪。占大頭的是績效獎,根據所攻下城池的大小不同,還可以得到從四萬五千美元到十三萬多美元不等的“賞金”。
請注意,這可是1860年的美元,有玩過《荒野大鏢客救贖》的兄弟們么?故事設定為1899年的美國,對一位窮兇極惡犯人的懸賞,也不過就是25美元或者5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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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當時的美國普通工人,年薪更是只有300到400美元不等。
可見楊坊為首的上海商人們,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也真是下了血本。
為了順利拿到績效獎,華爾使出在當年在墨西哥訓練軍隊的本事,在上海西郊對部隊展開了集訓。想把一幫不知規矩紀律為何物的亡命徒捏合成一支有戰斗力的部隊,那可不是一件易事。
按照華爾的想法,怎么著也要訓練上三個月,才初步具備作戰的能力。然而甲方等不及了,老子出這么多錢,難不成還給你們個試用期?這誰受得了啊,必須立刻,馬上,給我出戰。
本著誰出錢誰是爺的原則,再加上本來就看不起中國人的戰斗力,洋槍隊僅僅訓練了三周,就開始了自己的首秀,進攻松江。
此戰,華爾和他的洋槍隊一戰成名,當然,如果慘敗也能算出名的話。
一代目的洋槍隊干脆利索的交出了自己的成績單,死九十,傷一百多,減員達到三分之二,可憐這些死者,還沒有機會領到自己第一個月的薪水。
痛定思痛,華爾總結經驗教訓,馬不停蹄的又開始組建二代目洋槍隊,這一次他擴大了隊伍規模,將人數擴充為五百多人,同時也不再局限于只用西方白種人,而是加入了二百名菲律賓水手,讓這些更不怕死的“呂宋夷勇”帶頭沖鋒,充當炮灰。
同時他還購置了很多新式裝備,比如一種威力很大的“臭瓦罐”,類似于手榴彈,扔出去爆炸可以散發出濃厚的煤氣煙霧,這些武器的運用也極大地增加了洋槍隊的戰斗力。
1860年7月16日,本著在哪跌倒就在那爬起來的精神,華爾率領洋槍隊第二次進攻松江,最終以死掉七十多名打頭的菲律賓人為代價,打死近五百名太平軍并攻克松江,可謂一場大勝。
這一戰震驚了所有人,連上海灘之前看華爾笑話的那些外國商人都閉上了嘴,楊坊等人更是喜出望外,當即使出了撒錢神技,大賞華爾白銀三萬兩。給士兵和將官按照等級分配后,華爾一人所得的白銀價值,相當于十三萬多美金。
一夜暴富的華爾和洋槍隊成員被金錢和欲望刺激的忘乎所以,當即決定做大做強,再創輝煌,下一個目標,青浦!
這里可遠非松江能比,太平軍在青浦駐扎著一萬多人,而且指揮太平軍守城的,也是一位洋人——英國人薩維治,此人曾為英國皇家步兵團上尉,現加入太平軍。
在中國的地盤上,兩個外國人各為其主,以命相搏。正義,尊嚴,誰對誰錯在此時已并不重要,充斥其中的只有赤裸裸的金錢和利益。
很快,薩維治就給了華爾一個下馬威,太平軍埋伏洋槍隊,幾分鐘內,洋槍隊傷亡就超過三分之一,華爾本人也是身受重傷,一彈自其左下顎打入從右頰穿出,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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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言語的他改用紙條傳令,才成功帶領殘部退守松江城。此時的華爾再現自己不要命的勇猛本色,只休息了一周,就重整殘部再次攻打青浦,然而這次又是慘敗。
華爾的不斷挑釁激怒了薩維治,這名前英國軍官深得趁你病,要你命的兵法精髓,很快就反守為攻,尾隨而至,包圍松江。
不過命運之神這一次選擇了華爾,在進攻松江時,薩維奇居然掛了,太平軍群龍無首,只得撤回青浦。戰場上呈現了相持之態。
從1860年12月到1861年5月,華爾忽然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去向不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許,他是去歐洲找尋名醫療傷,也許,他只是回到家里看看離別已久的老父親。
然而在華爾離開的這段時間,上海灘風云突變。英國人從自身利益出發,不希望同太平天國關系搞得太僵,想要同李秀成談一談,雙方和為貴。
為了不激怒太平軍,確保和談成功,華爾和他的洋槍隊自然就成了英國人的眼中釘。1861年5月,華爾剛一現身上海,就被英國人捉了起來,以華爾收留英國逃兵為由,將他送到美國領事館受審。
這一奇特的變故誰都沒有想到,別說華爾一臉懵逼,連清政府都被搞蒙了。
一名美國人,因為幫助英國的敵人清政府,而被英國人捉住送給美國人審判,理由居然是,破壞和平!
這魔幻的情節,小說都不敢這樣寫吧,可他就在十九世紀的中國,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但這只是開始,后面的情節更為離奇。在法庭上,華爾承認了對自己的所有指控,但他同時指出,自己早已加入大清國籍,不再受美國法律的約束。
而中方也確實送來了文件,里面清清楚楚的顯示,華爾加入中國國籍一事,已經得到了皇帝的批準。
作為一名中國人,用腳想想都知道是假的,雖然之后華爾確實加入了中國國籍,但此時的華爾,絕對是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美國人。
美國人不知道,晚清的官場,圣旨都敢偽造,皇上的命令都可以矯詔,何況區區一國籍乎。
華爾的這一出,弄得英美當局也不知道怎么辦,就算派人去北京取證,那也需要時間。于是只好把華爾先關押在英國的軍艦上。
接下來,讓英美大老爺們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幾天后的一個夜晚,華爾縱身一躍,跳入黃浦江。這可不是他想不開,而且一場早有預謀,且策劃周密的越獄行動。
江面上,楊坊雇的三十多艘舢板很快就發現了華爾并將他救起送到楊坊家。逃出來的華爾緊接著就給英國侵華海軍司令何伯寫了一封信,表示老子自由了,以前是我年少輕狂不懂事,以后不再收留英國逃兵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大家向前看就好。
不得不說命運之神是真的垂青華爾,此時的大形勢已悄然發生了變化。李秀成并沒有接受英國人的和談條件,執意要進攻上海。
眼看談不成,秉持著最好的防守是進攻的理念,英法決定不再恪守中立立場,將主動對太平軍發起攻擊,而華爾自然成了最佳的人選。
得到了官方認證的華爾,終于去掉了頭上的緊箍咒,不再偷偷摸摸,開始大張旗鼓的擴充洋槍隊,就這樣,三代目的洋槍隊閃亮登場。
首先,在跟太平軍的作戰中,他看到了中國士兵的勇猛善戰,從而拋下了過往的成見,開始大量招收中國士兵,,新的“洋槍隊”將由華勇一千名、華人下士二百名、菲律賓士兵二百名、歐美軍官一百名構成。
在他看來,一名太平軍士兵,可抵綠營二、三名;而經過他親自訓練,手下千名華勇,可抵太平軍五千名,戰斗力至少超過一支萬人以上的綠營部隊。他相信,在餉銀多、領導好、營養足、裝備佳的情況下,中國人絕非不能打仗。
事實上,1862年初,訓練而成的全新“洋槍隊”遠非一千多名,而達三千人規模。數月后,鑒于戰功出色,薛煥又“許其添勇教練……未幾,集勇四千五百余名并添雇外國兵官晝夜教練。三代目的“洋槍隊”儼然一支勁旅,步入全盛期,戰斗力遠非一代和二代可比。
何伯對華爾這個年輕人的態度,也從敵視轉為欣賞,他應華爾要求,從香港的英國兵工廠替洋槍隊購進一千支新型來復槍、五千支在當時最先進的短槍以及兩批野戰炮。所有這些槍支彈藥,完全按成本價賣給華爾。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都戰在了華爾這一邊,華爾也即將迎來自己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1862年2月,他親率一千多洋槍隊員,在凌晨時分進襲上海附近的廣富林太平軍堡壘據點,打死近一千太平軍,迫使其余七千多人逃往青浦。洋槍隊方面,只損失十八名士兵,傷四十二人。
緊接著,2月24日,華爾攻陷浦東高橋。
3月13日,于松江泗涇鎮大破李秀成義子“忠二殿下”李士貴部。
5月1日,華爾克復嘉定。
5月12日,“洋槍隊”會同英、法軍及清軍占領青浦。
5月17日,奪取奉賢南橋鎮。
一連串的大捷讓清廷喜出望外,很快華爾就被賞四品頂戴、“洋槍隊”正式獲名“常勝軍”。
僅隔半個來月,泗涇之戰后經薛煥奏請,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于4月3日又再次加封華爾三品頂戴、授其副將銜;
雖然老太婆聽說前次賞四品頂戴后華爾并沒有剃發留辮子,很是不爽。但猶豫片刻還是下達了這一上諭以示嘉獎。
不光職場混的風生水起,連情場都開始意氣風發,眼看華爾是一只潛力股,楊坊更是把女兒嫁給了這位“大清”名將,華爾一下子成為中國女婿。
依據從前與清朝政府、上海地方商會的約定,華爾一個人獲得的賞銀就高達近百萬兩白銀,他都存放于岳父楊坊的泰記錢莊中。
由于華爾表現出眾,何伯甚至下令把一千多英國大兵調給華爾這個從前他心目中的“流氓”指揮。
然而物極必反,月盈則虧,命運不可能始終垂青一個人,華爾亦不例外。
沒多久,常勝軍接到了新任蘇州巡撫李鴻章的調令,命其援助寧波。雖然掏錢大佬楊坊等人一萬個不愿意,但是商不與官斗,畢竟是不敢違抗李鴻章的軍令,9月20日,華爾率部抵達慈溪,并立即投入攻城戰斗。
大概是近幾個月來勝利來的太過唾手可得,華爾儼然已經忘記了戰爭的殘酷,在慈溪城外,不顧槍林彈雨,他悠閑站立,口中叼著一支呂宋煙,手舞藤杖,指揮士兵進攻。
忽然之間,華爾高叫一聲:“我被打中了!”掙扎幾下,摔倒在地。有關他的受傷,記述很多,有的說他是被子彈所傷,有的說他是被槍霰彈炸出的鉛塊所傷。
華爾受重傷消息傳出,常勝軍“化悲痛為力量”,奮不顧身,肉搏攻城,最終殺掉慈溪城內所有的七千多太平軍。
華爾為自己因“常勝”而輕敵,付出了代價。他被抬上擔架送至“勇敢”號,可是,戰果無法挽回華爾嚴重的傷勢。他被緊急送往寧波的教會醫院,醫生檢查發現,子彈自小腹穿入,深深嵌入脊背。經過手術,子彈取出,情況卻未見好轉,華爾時而昏迷時而譫妄,死神狠狠地糾纏上了他。當天夜里,他死于醫生家中,享年三十有一。
彌留之際,華爾沒有忘記自己玩命賺來的巨額財富,他掙扎著立下遺囑,交代名下近二十萬兩銀子的分配:五萬給他的中國妻子楊章妹,其余的由他的弟弟妹妹平分。痛苦掙扎了十幾個小時,這位美國冒險家終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氣,結束了一個“東方傳奇”。
華爾的遺體運回松江時,全城商店停業,為其默哀。吳煦、何伯等中外官員親臨吊唁,炮兵鳴炮志哀,全體“常勝軍”服喪三個月。嗣后,他被暫時安葬在孔廟附近一塊空地上。
10月11日,上諭傳來,準請李鴻章所奏,在寧波松江兩府為華爾建立專祠。祠堂有一副木制楹聯:
海外奇男,萬里勛名留碧血
云間福地,千秋廟貌表丹心
一項無數中國人求而不得的絕頂殊榮,居然被一個美國人得到了,有一點諷刺,但又有一點無奈。
華爾死后,關于他的遺產又掀起了無數波瀾,清政府和他的老丈人楊坊的泰記均不承認欠款和存款。而華爾曾經下大氣力用重金從太平軍手中贖回的副手福瑞斯特,盜走了他軍裝口袋中的私人賬本,以此向泰記勒索了幾萬兩銀子塞進自己的腰包。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無過于此。
一直到1894年,李鴻章訪問紐約,華爾的弟媳還找到了李中堂,索要當初的欠賬。為了清廷所謂的面子,李鴻章答應了此事,并陸續支付了三十余萬美元的巨款給華爾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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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唏噓的是,華爾死后,他的父親、妻子和弟弟都先后去世,最終得到他最大遺產的,居然是弟媳,而他的弟媳,此時早已嫁人,不再是華爾夫人,而是亞密登夫人。
奮斗了一輩子的華爾,最終的受益人居然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亞密登。
人生最大的諷刺,莫過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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