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和謀殺，不該躲在「家暴」的陰影中

我挺煩“家暴”“婚內強奸”這類說法。暴力就是暴力，強奸就是強奸，憑什么有個婚姻關系，就顯得“溫情”起來，甚至在判決時也會減輕刑責。

近日，河北滄州孟縣一名25歲的女子，遭到丈夫暴力毆打致死。女孩家屬最初得到的醫院死亡證明中居然寫著“心梗死亡”，家屬知道她的丈夫金某有家暴的行為，強烈要求尸檢，發現死者腦部有出血、腫塊，肺部挫傷，腰部骨折以及全身多處外傷，死亡原因為“鈍性外力作用致顱腦損傷死亡”。用大白話說，她是被活活打死的。

她的故事，簡直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翻版，丈夫屢次毆打，她都選擇屈從，尤其生下孩子后，為了有個所謂“完整的家”，加上丈夫一次次道歉懺悔，她最終沒能逃出來。

可怕的是，丈夫一家竟然跟醫院串通，出具“心梗死亡”的證明，以此掩蓋殺人事實。金某的父親據說在醫院工作，那就涉嫌職務犯罪，而那些醫生看著滿身傷痕的遺體，寫下“心梗死亡”的時候，不知是什么心情，也許他們覺得，家里打死人，沒那么嚴重？

河北的案件還不知道怎樣判決，不久前廣東佛山殺妻案的判決讓人心情復雜。

佛山一26歲女子要跟丈夫離婚，結果被丈夫楊某強行帶上車，從佛山帶到東莞，兩人在車上發生爭吵和打斗，楊某用磚頭拍打女子頭部。她下車求救，反遭楊某三次開車撞擊，捅刺頸部、胸腹部和四肢等處多刀。而且，案發前楊某還在網絡上搜索殺人方法，網購刀具。

最終一審判決楊某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并民事賠償陳某某家屬73382元。女方家屬申訴，認為應該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但檢察院拒絕抗訴，并出具《不抗訴理由說明書》，一方面承認定性，“被告人事前有預謀、事中作案手段特別殘忍，后果特別嚴重，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險性極大，進行全面否定評價。”

在定案證據中，檢方重點強調了法院的幾點量刑依據：

1、認定楊某有抑郁癥，采信了“被告人作案期間實質性辨認能力及控制能力削弱，但未達完全喪失的程度；

2、被告人歸案后，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另外，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矛盾引發，根據有關刑事政策，應慎用死刑立即執行；

3、被告人親屬自愿簽署代為賠償確認書，并已繳納20萬元賠償款，存于?審法院代管款賬戶中，同意案件生效后全額支付給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

抑郁癥是否為限定刑事責任能力，我不敢說，但在一個焦慮抑郁普遍高發的時代，得個抑郁癥并不算難，我做過好幾次量表，基本都達到中度以上抑郁，不知我是否也是“限定刑事責任能力人”。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家屬自愿簽署代為賠償確認書，好吧，就算是吧。

但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句：“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矛盾引發，根據有關刑事政策，應慎用死刑立即執行”。如何認定“婚姻家庭矛盾引發”？婚姻中兩口子的一切矛盾都可以歸結于此，那是否可以認為，夫妻之間的謀殺，就可以天然豁免“死刑立即執行”。我不明白。

按照廣東佛山案的邏輯推導，只要河北那個金某認罪態度良好，家屬再主動表示要賠償，再加上個“婚姻家庭矛盾引發”的說法，畢竟，楊某有謀劃+抑郁癥，金某可以辯駁說“失手”。于是，涉嫌多次暴力傷害、暴力致死、掩蓋死因的行為也可以免于死刑立即執行？我不敢想。

暫時擱置夫妻關系，一個成年公民謀劃并殘忍殺害另一個公民，一個成年公民對另一個公民多次暴力毆打、致死并掩蓋死因，該怎么判？我不知道。

家庭、婚姻不該是暴力犯罪的庇護傘。我甚至認為，為了給家庭關系提供恒久的保護，讓年輕人們敢于走進婚姻，應該對婚姻關系之間的惡性犯罪予以更加嚴厲的懲戒。同時，一個人如果連枕邊人都能肆無忌憚的暴力傷害或謀殺，那對社會關系和秩序可能產生惡劣的示范效應，危害也更大。當然，這是出于我淺薄而樸素的愿望，但至少別讓婚姻家庭成為惡徒的免死金牌，那太讓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