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性騷擾案，兩國不同判決

兩個在馬來西亞留學的中國學生，肖某（男）頻繁給劉某某（女）發(fā)送帶有隱晦的性暗示微信，最終被劉某某告上法庭。同一個案件，在馬來西亞反性騷擾仲裁庭，劉某某勝訴，而在成都新都區(qū)法院，劉某某卻敗訴了。

看作為證據(jù)的微信內(nèi)容，肖某的表達的確油膩，動不動什么“滿腦子都是你”“夢里再想你”之類，還誘惑合住說“免房租，包生活”，轉發(fā)一個男性給女性按摩的視頻，附上“可免費提供更好服務”。女生有的沒有回復，有的回復說“再這樣拉黑”。肖某道歉，但不久故態(tài)復萌，不過劉某某也沒有真的拉黑。據(jù)稱是因為學校僅有兩名中國學生。但最終劉某某選擇在馬來西亞和中國分別提起訴訟，便有了上述結果。

成都新都區(qū)法院認為證據(jù)“不足以證明肖某行為構成性騷擾、直接導致劉某某遭受了嚴重精神損害”。理由是“言語不具有性本質(zhì)”，并提到劉某某曾指出再騷擾就拉黑，但沒有實施，仍然保持后續(xù)互動，“難以認定構成了持續(xù)性的性侵害”。

在馬來西亞仲裁庭上，肖某在法庭上否認了劉某某的指控，還列舉出許多劉某某“拜金”的故事，劉某某氣得渾身發(fā)抖，“準備逐條反駁，但主審稱她無需回應，因為這些與該案無關”。最終，劉某某在馬來西亞勝訴。判決書也給出了依據(jù)，根據(jù)2022年《反性騷擾法》(第840號法案)第2條的定義，性騷擾是指以任何形式（無論是口頭、非口頭、視覺、手勢還是身體接觸）對某人實施的任何不受歡迎的性行為，該行為具有合理的冒犯性或侮辱性，或?qū)ζ涓ｌ順嫵赏{。

在性騷擾的判定上，可以看到兩國法律體系的差異，《民法典》1010條規(guī)定，“違背他人意愿，以言語、文字、圖像、肢體行為等方式對他人實施性騷擾的，受害人有權依法請求行為人承擔民事責任?！痹谥饔^認定上，即使受害人未明確拒絕，但事后表達反感、厭惡等情緒，也可認定為違背意愿。但構成要件包括具有性本質(zhì)、主觀故意、受害人遭受損害且損害與性騷擾行為存在因果關系。在肖某這種性暗示意味的內(nèi)容，解讀空間就變得大起來，同時，證明侵害更是個頗為困難的事，就像這個案件中劉某某沒有拉黑對方，導致法官認為“難以認定構成了持續(xù)性的性侵害”。不僅法庭有這樣的疑問，據(jù)《南方周末》報道，劉某某的丈夫也跟她吵架，質(zhì)疑她為什么不及時拉黑對方。

而馬來西亞則采用“行為導向”原則，就是說只要考慮主觀感受，無需證明損害和加害者動機，當?shù)刂俨猛τ凇安焕凇钡男袨椋J定為因社交壓力，不構成默許。

有關性騷擾的判定，我們的法律仍然需要進一步完善，首先是認定性本質(zhì)的認定，應該包含一些隱晦的性暗示，作為中國人，咱們對漢語構成的語境可以有共識，就像肖某的微信內(nèi)容，明顯有多次性暗示，且對方有不情愿和拒絕，他依然故我，不斷施加沒有邊界感的發(fā)言，運用常識就可以知道給人的主觀感受很不好。其次，要求受害者證明損害與因果關系，也增加了性騷擾指控的難度，這種損害的鑒定、因果關系的認定等，會給性騷擾訴訟造成更高的門檻。

我不認為這樣會導致女性對性騷擾訴訟的濫用。說白了都是人，證據(jù)一公開，大家自己會根據(jù)常識判斷，法官更會謹慎裁量。就像武大圖書館事件，最終看視頻，肖同學大概率是在瘙癢，很難認定對楊某某有性本質(zhì)，這個前提不存在，在哪兒判都是性騷擾證據(jù)不足。

再者說，兩性關系是多美好的事，別整的劍拔弩張。性邀約當然是必要的，大多都是眉目傳情、說點臉紅心跳的話，再到拉手擁抱親腦門接吻最后才那啥。問題是，性的前提是感覺。我都不說感情和愛情，那都顯得沉重，畢竟有開放的人。但兩性相悅的前提是有好感吧，你來不來感、對方來不來感都應該知道。再退一步，就是憨傻鈍感的，你表達一兩次暗示之后，人家給的回應，就是建立邊界的開始。對方要是跟你言語曖昧（不是暖昧）甚至更主動，那時您再進一步，別猴急，太low，掉價。

最后對性騷擾案中的女生，發(fā)表一些不合時宜的觀點。武大楊某媛和本案中的劉某某，構成了女性群體鏡像的兩端，楊某媛看到肖同學的動作，就開始偷偷攝錄，然后向校方舉報并起訴；劉某某則是面對持續(xù)言語騷擾暗示，最初選擇緘默和回避，也沒有及時拉黑，導致她在國內(nèi)法院的認定出現(xiàn)波折，還引發(fā)她和丈夫的爭論。前者實在武斷，后者有些溫和，當然，人家敢于訴訟，還是要贊賞她的勇氣，更多姑娘還在忍氣吞聲默默不言。

我只是希望，姑娘（也包括部分男性）在面對性騷擾的時候能更果敢而不魯莽，這不是在要求“完美受害人”，而是呼吁給姑娘們創(chuàng)造條件，如果她們即時制止性騷擾，有沒有足夠的、及時的社會支持，別讓她孤立無援？如果我們不再有什么蕩婦羞辱，不再要求女性溫婉內(nèi)斂，不再鼓勵女性學會隱忍，她們是否會有更大勇氣在當下反擊。不是苛求受害者，而是我們自己多點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