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be Coding，一場幻覺和焦慮催生的行業狂歡

文 | 腦極體

“我有一個改變世界的想法，就差個程序員了”——這句在互聯網圈流傳多年的諷刺梗，因為AI時代有了Vibe Coding，看起來好似夢想成真了。

Vibe Coding氛圍編程，不需要逐行敲代碼，也不用跟廠商那亂七八糟的API文檔死磕，只用自然語言說出想法（描述氛圍），比如：一句話幫我做個XX功能的網站、做一個每天幫我賺1000美元的app，Coding Agent就能生成幾乎全部代碼，因此在軟件業和開發者社區大火。

不少AI編程工具都打出了“一句話開發”“一句話做app”的宣傳，讓普通人誤以為Vibe Coding就能搞開發，編程小白跟AI聊幾句就能轉碼當程序員，有的企業老板裁掉了大半個IT團隊，結果剩下的程序員要一邊改AI生成的bug，一邊補之前的開發進度。

狂歡背后，是大量爛尾的創意、指數級增長的代碼屎山，以及同質化的日拋型應用。Vibe Coding究竟發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們走進開發者的真實人生。

Vibe Coding到底能不能一句話搞定完整開發？顯然是否定的。

我身邊有編程零基礎的朋友，覺得市面上的記錄型app都無法滿足自己的需求，一直想開發一個功能更好的app，但自學python又太難，找外包又覺得成本太高，直到AI來了，用AI chatbot生成了應用頁面。

打開預覽時確實驚艷，可等她想改點細節時，發現后續的路由配置、數據庫連接、增刪功能、端側部署，再到異常處理等一大堆環節，小白的開發技能短板，就暴露出來了，根本沒法走完一個完整的軟件開發閉環。

Vibe Coding能完成從0到1的初始原型，卻無法補足從1到100的工程化能力。零門檻的小白輕信“一句話做網站/app”的宣傳口號，前期投入也就成了爛尾工程。

有懂行的朋友說，Vibe Coding是幫專業程序員摸魚的，不是讓小白許愿的。但說實話，摸不了一點。

Vibe Coding這類概念一火，不懂開發的老板就對AI編程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有程序員跟我吐槽，他們老板最近開通了Copilot企業賬號，轉頭就把所有項目工期砍到了原來的70%，理由是“AI能幫你寫代碼”。別說摸魚，隱性加班反而更多了，因為不僅開發時限被縮短，還得額外給AI擦屁股，這就要提到Vibe Coding的技術債務問題了。

一般來說，專業程序員會為agent準備好context，幫助AI理解任務。但目前市面上的Vibe Coding工具依然會腦補過多，主動添加沒必要的備用方案，不僅讓代碼量指數級膨脹，而且隨著對話輪次增加，低質量信息、錯誤輸出不斷積累，出現上下文腐爛，輸出效果越來越糟糕。在復雜項目中，上下文腐爛帶來的修正難度和維護成本更高。一項調查顯示，有45%的開發人員在調試AI生成的代碼時感到挫敗。

（圖源：stackoverflow調研報告）

如果說軟件工程是靠巨大的屎山撐起來的，那幾乎100%代碼由Agent生成的Vibe Coding，就像是一個全自動造屎機，需要程序員在每一個環節做好指導、修正與管控，帶來了新的工作量。“有多少人工就有多少智能”這句話，在Vibe Coding也一樣適用。

如果盲目相信Vibe Coding讓開發變簡單了，反而給IT團隊和程序員帶來看不見的壓力。

獨立開發者不需要處理企業軟件那樣的復雜工程，不就能規避技術債務了嗎？的確，個人開發者可以選擇做一些功能簡單的軟件，比如批量生成“天氣預報小程序”“todo清單APP”，就能避免代碼冗余、上下文腐爛這樣的問題。

問題是，這類簡單應用也很容易泛濫，東南亞就有大量這類靠Coding Agent快速生成的項目，卷到用戶訂閱費之后直接跑路，留下一堆沒人維護的日拋型應用，把軟件業變成了緬北妙瓦底（數字版）。

聽起來很美的Vibe Coding，要交付一個完整的復雜工程，目前仍需要大量人工輔助，100%的agent全自動生成代碼，并不現實。

當然，反駁者會說，覺得Vibe Coding不好用，那是沒用對，一句話生成俄羅斯方塊之類的小程序，確實能跑起來，AI寫的代碼沒毛病。

還有的搬出行業數據，比如2025年美國科技行業裁員超0萬人，印度Infosys公司也在大裁員，這不就說明AI編程正在取代基礎程序員，Vibe Coding確實有顛覆性價值。

上述情況都是事實。但Vibe Coding這種許愿式開發，短期內還是難成主流。為啥呢？

先看這類成功案例good case，如一句話生成俄羅斯方塊、貪吃蛇之類的小游戲，大多是用預設模板套殼的玩具級應用，實現難度并不高。而且，也沒有太高的商業價值，跟企業和個人用戶真正需要的好用系統，根本不是一回事。

試問，有多少用戶還缺一個俄羅斯方塊小游戲玩呢？又有哪家企業會為這種簡單應用買單？一個包含行業邏輯理解、用戶權限管理、數據流轉、并發處理、第三方支付接口等功能企業級應用，涉及大量的工程化細節，都不是只用一句話Coding agent搞定的。

（圖源：領英調研報告）

而所謂的程序員失業潮，恰恰說明AI無法替代高水平程序員。職業市場的技能需求變化能印證這一點，就拿北美科技公司最熱門的技術崗位SDE來說，SDE 1崗位的要求已經從“能寫好代碼”，升級為“能與AI協作解決復雜問題”。

一些科技企業在招聘時，也開始帶有“既要有要還要”的心態，既要應聘者會使用AI編程工具，又要保留人工寫代碼的能力，還要具備理解業務和描述需求的產品能力、審查AI代碼的審美能力，以及架構師的系統性思維能力，這種高級工程師的薪酬也是水漲船高。

從這個角度看，Vibe Coding沒有顛覆軟件開發行業，只是加速了程序員群體的兩極分化。開發門檻從會敲代碼，提到了用AI、懂業務、有審美等更高的層面。

既然沒有那么神，為什么Vibe Coding會成為行業狂歡呢？

一位打工人程序員朋友吐槽：AI編程幻覺再大不影響全局，老板對AI稍有幻覺就人仰馬翻。

可以說，Vibe Coding的爆紅，是AI編程平臺有意制造泡沫與開發者群體FOMO情緒的合謀。

新興的技術概念，有泡沫很正常，或者可以說，有泡沫才正常。通過精心設計的演示場景，讓大眾相信“人人皆可編程”，吸引更多用戶，讓技術生態良性滾動起來。以Cursor、ChatGPT Plus為例，都設置了高昂的月費。這種商業模式要求持續擴大用戶基數，自然催生了 “一句話開發”的宣傳。

問題在于，不能只給大家喝泡沫，總得有啤酒。

一些創業公司往往會夸大一句話寫代碼的神奇，比如獨角獸Builder.ai就通過預錄Demo、虛構AI助手“Natasha”等手段，在8年內騙取軟銀、微軟等頂級資本16億美元投資。盡管最終因財務造假崩塌，但這種模式被行業廣泛效仿，成為大眾技術幻想的一大助推力。

比如很多創業公司，都聲稱95%代碼由AI生成，這類案例被包裝成“零代碼創業神話”廣泛傳播。實際上，2025年絕大多數開發人員（72%）都沒有進行Vibe Coding。

Stack Overflow 2025年調查顯示，Coding Agent還不是主流，大多數開發人員 （52%）要么不使用agent，要么堅持使用更簡單的AI工具。所謂的行業熱潮，顯然是被宣傳輿論給夸大了。

（圖源：stackoverflow調研報告）

而這，恰恰利用了開發者和程序員的FOMO焦慮。

Vibe Coding的流行，少不了程序員群體深層的職業危機感。

Meta、微軟等巨頭裁員潮中，70%被裁的是初級程序員，面對這種生存威脅，開發者即便明知Vibe Coding生成的是技術債務，也不得不轉向Vibe Coding等工具尋求自保。數據顯示，程序員對AI的好感度，從2023年的77%下降到2024年的72%，今年更是僅為60%，折射出開發者們“不用怕落后，用了怕被坑”的矛盾心態。

技術社區的從眾心理進一步放大了這種效應。當AI媒體和KOL們每天都在聊Vibe Coding話題，形成“人人都在用，不用即落后”的群體壓力。但趨勢和現實，往往是有時差的。一般來說，媒體和KOL為了吸引流量和關注，更喜歡聚焦在一些新奇炸裂的新聞上，而這些超前的技術距離落地還有很遠距離。

就像一款新藥不會說自己包治百病，需要給使用者提供嚴格的適應癥范圍和副作用提示，Vibe Coding也不該做一句話包辦的萬能承諾。因為軟件工程，從來不是把代碼寫出來、跑起來這么簡單，它需要對業務的理解、對規則的敬畏、對質量的堅持。

“一句話生成”的宣傳口號，掩蓋了Vibe Coding技術債務的風險，也忽視了開發者的專業素養。當Vibe Coding成為代碼屎山、日拋應用和爛尾工程的制造機，這場行業狂歡或許是時候降降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