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我開始找到“命運感”

01
今天是中元節，我江北老家那里稱之為七月半。
記得小時候這天，爺爺就會帶著父親和我，前往祖先的土墳前祭拜。
有時候，還會指著連在一起的三座墳，對年幼的我說，這是你曾祖父，旁邊那個是你二爺的。
吃晚飯前，會在家門口用竹枝畫上一個圈，一邊在里面燒紙錢，一邊喊著“請老祖宗得錢”。
到了臘月二十四當天，還要去山上祭拜，請祖先回家過年。
過年的時候，家里總會空出兩個位置擺上碗筷，那是留給回家過年的祖先的。

02
我在縣城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接到家里的電話，沒說什么事，就是讓我趕快回去。
回來后，才知道是奶奶去世了。
奶奶是個瘦瘦小小的農村女人，一輩子為人善良。
我打小就不聽話，喜歡玩樂，奶奶生氣就拿著門前的小竹棍，追著我的屁股后面抽。
有一次，我晚上看TVB的封神榜，看到凌晨1、2點還不睡覺。
奶奶又生氣又無奈道，我明天一定告訴你爸媽，看電視都不睡覺的。
這個小老太太，終究是走了，因為支氣管炎走在78歲那年。
媽媽至今還感慨，那時家里條件不好，如果有更多錢治病，奶奶還會多活幾年。

03
把奶奶送上山后，爺爺的精氣神明顯變差了不少。
他拒絕了爸爸媽媽接過去贍養的好意，選擇一個人繼續住在老房子里。
每到清明、過節，我們祭拜的去處又多了一個地方——奶奶的墳前。
奶奶生前滴酒不沾，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爺爺和爸爸會在墳前擺上幾個小酒杯。
爺爺有空就去奶奶的墳前，我猜也許是想念了，就過去說些家中瑣事。
等到我讀大學后，本來身體硬朗的爺爺，突然開始胃疼。
到醫院檢查，發現是胃癌。
生了重病，爺爺身體大不如前，也不再固執己見來到我家里，由爸爸媽媽照料著生活。
天公不作美，爺爺的病情發展很快，沒到一年就堅持不住了，于81歲那年撒手人寰，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從學校坐火車趕回來，又一次哭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
我在想，老天爺為什么這么殘忍，為什么要讓人經歷生死離別這種痛苦。

04
爺爺當了一輩子小學老師，生前經常對我說，考上大學是跨過銀門檻，考上研究生是跨過金門檻。
不成器的我，天生貪玩，能讀個普通本科，都已經是祖上積德了。
哪里還有心思讀書，連續兩次考研都以失利告終。
自然，也沒有完成爺爺的心愿。
2012年，我參加工作，在江南一個偏遠的鄉鎮。
當地山高人稀，壯年大多外出務工，留下一些老人以采茶為生，人口不到4000人。
不學無術又貪圖享受的我，在鄉鎮的第一天，就感覺很不適應。
我一直記得，分配的宿舍在離單位不遠之處的老樓里，原先是個車站，荒廢后改建為職工宿舍。
老樓相當一部分建材，取材于當地，是由木頭和竹子搭建而成。
年久失修，平時走起來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到了下雨天，天花板就會漏水，我不得不用水桶接住。
我這人運氣還不算太差，大半年后就被縣里選走了。
又過了7、8年，機緣巧合，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按照父母的說法，我現在的工作，已經超出他們原先預期了。
在我父母眼中，像我這樣好吃懶做的下一代，能養活自己不餓死，就不錯了。
更何況，這份職業本身看起來，也還算體面。
但是，我自己知道，這些年一直活在焦慮痛苦之中。

05.
我這人喜歡比較，好面子，爭強好勝，名利心特別重。
每當看到同齡人一個個大步向前，而自己原地踏步，就會感到難受郁悶。
這也導致，我從一個很懶的人，變成一個比較卷的人。
業務能力上去了，老板們對我也是高看一眼。
可是，到了新地方之后，我感覺自己明明干出了不少成績，卻總是成為被忽略的那一位。
現在的上司，跟我氣場不太合，有時候看我還有些不順眼。
個人的事業發展，是一壓再壓、一拖再拖。
這種經歷，我以前也遇到過，幸運的是每次都通過自己和時間的共同努力，平穩渡過去了。
但是，到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
我突然想起，我已經很久沒有思念我的爺爺奶奶了。
我的人生，似乎只剩下一件事——追逐名利。
有一次，余華先生在對話羅翔教授時，談到了自己對命運的看法。
他說：
“命運，也就是我們中國人常說到的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命運，讓人敬畏。它就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有心插柳柳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們只不過是它的工具罷了。”
就算這次我依舊平穩度過，下一次、下兩次、接下來的無數次，我都能順利度過，那又怎么樣呢？
我的生命，將在不得志的痛苦與僥幸得意的驕傲中，被耗費殆盡。
等到我不行了，閉上眼睛那一秒，這些身外之物我能帶走多少？
人活一輩子，只是為了名利，那也太狹隘了。

06
這一刻，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命運軌跡。
有根無形的繩索，錨定了前進的方向。
一路上，路標印著相同的兩個大字——名利，而遠方的終點安放著一個大墓碑，上面刻下不同的兩個大字——“愚癡”。
來時無知，去時糊涂，執著名利，這樣的活著，于我又有什么意義？
王陽明說，“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圣人的意思是，人生不過一場體驗，命運安排什么就接受什么。
如果試圖躲避天意，逃避因果，反而會被各種枷鎖所困，無法找到真正的自我。
只有順應天意、承擔因果，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人生有兩次誕生，一次是肉體誕生，一次是心靈覺醒。
人生就是一場游戲一場夢，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開放性“副本”。
任務欄里寫滿了“買房”“掙錢”“升職”“及時行樂”。
而我們就像一個“NPC”一樣，被指令驅動，完成一輪又一輪的目標。
直到生命血條清空的時候，我們才會發現這些目標不是主線，而是幻覺。
這些，其實是欲望，而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