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對自然閱讀情境中情緒負載詞加工的影響:來自眼動的證據
湯恩澤 丁紅衛 樊心然
摘要
本研究采用眼動追蹤技術,以中國英語學習者為研究對象,考察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如何影響雙語者在自然閱讀情境中對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結果顯示:1)二語積極負載詞的加工機制與中性詞相似,而消極負載詞在早期和晚期加工階段的閱讀時間均顯著長于中性詞;2)與低水平雙語者相比,高水平雙語者加工二語積極負載詞更有優勢,尤其是在晚期加工階段,但二者加工二語消極負載詞的速度沒有顯著差異。研究表明,情緒負載詞的情緒信息未能在二語閱讀中單獨誘發情緒促進效應,消極情緒信息增加了自然閱讀情境中二語加工的認知負荷,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交互影響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
關鍵詞:情緒負載詞;情緒效價;二語水平;眼動證據
正文
1.引言
語言是傳遞情緒的重要載體,情緒是表達內容的副語言信息,而情緒詞則是兼具概念意義和情緒意義的基本單元。與中性詞相比,情緒詞具有明確的效價偏向,能夠喚醒人們的生理和心理反應,獲得比中性詞更多的認知資源,并被迅速且準確地加工(Kanske,Plitschka&Kotz 2011)。這種認知加工優勢被稱為“情緒效應”(emotion effect)。情緒詞根據不同功能(Pavlenko 2008),可分為直接表達情緒狀態的情緒標簽詞(emotion-label word)(如“快樂、悲傷”)和間接引發情緒反應的情緒負載詞(emotion-laden word)(如“生日、死亡”)。由于現有的二語情緒詞認知加工研究大多僅聚焦情緒標簽詞,或未區分情緒詞類型(Sharif&Mahmood 2023),不同類型的二語情緒詞能否誘發雙語者的情緒反應仍存爭議。此外,二語句子加工理論模型認為,句法與語義之間存在交互影響,涉及認知資源的分配和語言系統間的競爭等因素,并受到二語水平的影響(Hopp 2022)。因此,雙語者在句子和詞匯層次加工二語情緒詞的機制不同,但以往研究鮮有探討雙語者在句子層次加工二語情緒詞的認知神經機制。基于以上背景,本研究擬通過追蹤13個眼動指標,探究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對雙語者在句子層次加工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影響,以揭示二語學習者加工情緒負載詞的認知心理機制。
2. 文獻綜述
以往探究二語情緒詞加工的實證研究尚無一致結論。部分研究支持二語情緒促進效應比母語更弱的觀點(Winskel 2013),但也有證據表明二語情緒詞的加工模式與母語相似,僅在加工時間上有所差異(Opitz&Degner 2012;Ahn&Jiang 2023)。研究結論的不一致可能受到二語情緒詞類型、情緒效價、二語水平以及不同層次語言結構等多種因素的交互影響。
首先,雙語者對情緒標簽詞和情緒負載詞的加工機制不同。研究表明,二語情緒標簽詞通常在不需要效價加工的任務中有更強的情緒效應,而二語情緒負載詞則在需要效價加工的任務中更容易產生情緒效應(史漢文、李雨桐、隋雪2022)。例如,二語情緒標簽詞在詞匯判斷任務中的啟動效應更大(Wu,Zhang&Yuan 2022),而二語情緒負載詞在效價判斷或分類任務中的情緒效應更大(Altarriba&Basnight-Brown 2011;Bromberek-Dyzman et al.2021)。近年來的部分研究或未觀察到這種情緒詞類型與任務之間的關系(Liao&Ni 2022),或觀察到相反的結果(Liu et al.2023),說明情緒詞類型可能存在更加復雜的影響機制。
其次,詞匯的情緒效價可能影響雙語者對二語詞匯的加工。與二語消極負載詞相比,二語積極負載詞的加工時間更短(陳士法、顧曉嵐2021),記憶痕跡更深(Shenaut&Ober 2021),占用的認知資源更少(張姣、范琳、王震2020)。雙語者的生理反應同樣體現出二語積極負載詞的加工優勢,即對二語積極負載詞的皮膚電反應與母語相當,而對二語消極負載詞的反應弱于母語(Harris,Ay?i?e?i&Gleason 2003;Eilola&Havelka 2011)。
再次,雙語者的二語水平也可能影響雙語者對二語詞匯的加工。高水平雙語者對二語詞匯的情感評價更接近母語者(Imbault et al.2021),加工二語情緒詞的生理反應更強烈(Caldwell-Harris et al.2011),低水平雙語者則需要更多認知努力來加工二語情緒詞(Opitz&Degner 2012)。盡管高水平雙語者通常能更好地掌握二語詞匯的情感意義(陳俊、李佳南2016),部分研究仍發現二語水平對情緒效應沒有顯著影響(Ahn&Jiang 2023)。
最后,不同層次的語言結構也可能導致不同的研究結果。與單獨呈現的情緒詞相比,句子層次的情緒詞加工既受到語境因素的調節,又受到句法加工的交互影響,這表明不同層次中情緒詞加工的底層機制可能存在差異。眼動追蹤技術可用于探究句子層次二語情緒詞的加工機制,但現有研究極少。Sheikh&Titone(2016)發現雙語者在早期加工階段閱讀積極負載詞的時間更短,而對消極負載詞產生了更大的心理距離。近期,El-Dakhs,Sonbul&Altarriba(2023)發現詞頻、喚醒度、效價等因素交互影響雙語者對二語情緒詞的加工。Tang&Ding(2024)發現漢-英雙語者在閱讀包含二語情緒標簽詞的短句時未出現情緒效應,但高水平雙語者在加工積極負載詞的晚期階段表現出情緒促進效應。這些眼動研究大多納入情緒標簽詞或未控制情緒詞類型,目前尚無探究自然閱讀范式中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機制的眼動研究。
3. 研究問題與方法
3.1研究問題
目前,雙語者加工二語情緒詞的情緒效應及其影響因素尚不明確,以句子或更大語言單位為實驗材料的眼動研究較為匱乏。因此,本研究擬通過分析雙語者在自然閱讀情境下加工二語情緒負載詞的眼動模式,回答以下兩個問題:
1)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是否誘發了情緒效應?
2)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是否影響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
3.2受試
本研究選取58名在校大學生(男、女生各半)為受試,年齡在18—28歲之間(M=22.62,SD=2.28)。所有受試的母語和主導語言均為漢語,第一外語為英語,且均為晚期雙語者,均未在6歲前接觸英語,也未在英語母語國家生活超過六個月。研究采用Lex TALE詞匯測試和C-test測試的平均分對受試的二語水平進行量化。受試的二語水平綜合得分介于39.13—90.25分之間(M=60.61,SD=12.00)。根據二語水平得分將受試分為高水平(M=70.33,SD=7.90)和低水平(M=50.90,SD=5.95)雙語者(每組各29名受試),獨立樣本t檢驗表明兩組受試的二語水平差異顯著(t=10.57,p<0.001)。
3.3實驗材料
實驗材料改編自Knickerbocker et al.(2019),其中的情緒負載詞和句子結構有效性已在英語母語受試中得到驗證。實驗材料的改編主要包括:1)替換文化色彩過強的信息(如帶有宗教含義的縮寫);2)刪改部分信息,確保所有句子單行呈現。改編遵循以下原則:1)不改變關鍵詞前兩個詞、關鍵詞興趣區和關鍵詞后興趣區1的內容,且不影響該部分內容在句中的語義理解;2)不增加實驗材料的難度或降低其可理解度。
本研究選取了積極負載詞、消極負載詞和中性詞各36個作為關鍵詞,每類關鍵詞均包含12個名詞、12個動詞和12個形容詞。實驗設置了積極負載詞和消極負載詞兩種條件,每種條件下各含36個情緒負載詞-中性詞詞對,為每個詞對設計了兩個語法及語義均成立的句子。所有句子中的關鍵詞均不出現在句首和句尾三個詞語的位置。我們采用7點量表,選取不參與正式實驗的雙語者評定關鍵詞的熟悉度、情緒效價和喚醒度,以及實驗句子的難度、可理解度和可預測性。我們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比較三類關鍵詞的熟悉度,采用雙樣本t檢驗比較情緒負載詞與中性詞的效價和喚醒度。結果顯示,三類關鍵詞(中性詞:5.89;積極負載詞:6.18;消極負載詞:5.61)均有較高的熟悉度[F(2,105)=2.06,p=0.13];積極負載詞的情緒效價顯著高于中性詞(t=7.00,p<0.001),中性詞的情緒效價顯著高于消極負載詞(t=13.29,p<0.001);積極負載詞(t=6.30,p<0.001)和消極負載詞(t=3.32,p=0.001)的喚醒度均顯著強于中性詞;包含積極/消極負載詞的句子與包含中性詞的句子在難度和可理解度上均不低于5.9分且無顯著差異(ps>0.05),表明實驗句子難度較低,可理解度較高。此外,在兩個實驗條件下,所有句子結構的可預測性均為0.00%,即沒有受試能夠根據句子結構預測出實驗所用的關鍵詞。
3.4實驗過程
實驗采用Eye Link 1000眼動儀,采樣率為1000 Hz,實時記錄受試的按鍵反應和右眼眼球運動。顯示屏幕分辨率為1024×768像素,刷新率為100 Hz,受試與屏幕距離固定為73 cm。實驗句子用12號Courier New字體單行呈現,每個字母視角約為0.5°。正式實驗包含積極負載詞和消極負載詞兩個條件,每個條件各包含72個試次(情緒負載詞和中性詞各半)。每個試次開始前,在句子首詞位置會出現黑色圓點,受試需注視該點并按空格鍵完成漂移校正。隨后,屏幕上呈現單行句子,受試自然默讀。在完成1/3的試次后,出現判斷“是/非”的閱讀理解題。答題準確率不低于75%的受試方納入最終數據分析(參見Tang&Ding 2024)。實驗結束后,受試完成Lex TALE和C-test兩項測試,以二者的平均分作為其二語水平。整個實驗持續大約40分鐘。
3.5數據分析
我們首先合并鄰近(0.5°視角內)的極短注視點,然后剔除時長小于80 ms和大于1000 ms的注視點,并進一步刪除在興趣區未追蹤到眼動數據或眼動數據嚴重偏離興趣區的試次。
本研究選取的眼動指標與Knickerbocker et al.(2019)的母語者實驗相同,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考察二語水平對情緒負載詞閱讀的影響。關鍵詞興趣區包括首次注視時間、單一注視時間、凝視時間(或第一遍閱讀時間)、注視位置和跳讀率共5個早期眼動指標,以及總閱讀時間、回視入比率和第二遍閱讀時間共3個晚期指標;關鍵詞后興趣區包括離開目標后的首次注視時間、首次注視時間、第一遍閱讀時間、總閱讀時間、回視出比率共5個指標。分析時間維度的眼動指標時,對原始數據進行了對數轉換。
所有分析均基于R軟件的lme4包(v1.1.34)。固定效應為眼動指標、二語水平及其交互作用,隨機效應為受試和關鍵詞。在模型分析中,情緒效應以中性詞為參照,二語水平效應以低水平組為參照。由于二語水平本質上為連續變量,當將其作為分類變量(高、低水平組)分析情緒效價與二語水平的交互效應時,若結果呈顯著或邊緣顯著,則進一步將二語水平的原始成績作為連續變量輸入模型,以驗證該交互效應的穩健性(參見Tang&Ding 2024)。
4. 研究結果
4.1積極負載詞條件
本研究采用受試內設計,每個中性關鍵詞呈現兩次,每個情緒負載詞僅呈現一次,但呈現順序不影響中性關鍵詞的各眼動指標(ps>0.13)。我們發現,在積極負載詞條件下,閱讀加工的早期和晚期階段均未出現情緒效價主效應,表明句子層次的積極負載詞對雙語者造成的加工負荷與中性詞相似。相較于低水平組,高水平組在關鍵詞興趣區的凝視時間(t=–2.812,p=0.005)、總閱讀時間(t=–2.006,p=0.045)和第二遍閱讀時間(t=–2.691,p=0.007)均顯著更短,在關鍵詞后興趣區的離開目標后首次注視時間(t=–2.711,p=0.007)和第一遍閱讀時間(t=–1.965,p=0.049)也均顯著更短。這說明高水平組在早期和晚期階段的閱讀速度均顯著快于低水平組,加工負荷更小。情緒效價與二語水平的交互效應在關鍵詞興趣區的早期階段(首次注視時間:t=–2.147,p=0.032,R2=0.110)和晚期階段(總閱讀時間:t=–2.140,p=0.032,R2=0.432)均表現為顯著,在關鍵詞后興趣區也呈現顯著或邊緣顯著(第一遍閱讀時間:t=–2.741,p=0.006,R2=0.334;總閱讀時間:t=–1.755,p=0.079,R2=0.406)。隨后,我們進一步將二語水平作為連續變量二次驗證交互效應的穩健性。結果顯示,交互效應在閱讀的早期階段(首次注視時間:t=–1.783,p=0.075,R2=0.110)邊緣顯著,而在關鍵詞興趣區的晚期階段(總閱讀時間:t=–2.390,p=0.017,R2=0.432)以及關鍵詞后興趣區(第一遍閱讀時間:t=–2.678,p=0.007,R2=0.334;總閱讀時間:t=–2.010,p=0.045,R2=0.407)均保持顯著,其他所有指標仍不顯著。
簡單效應分析表明,在加工積極負載詞時,低水平組在關鍵詞興趣區的首次注視時間(β=0.033,SE=0.016,t=2.003,p=0.045)和總閱讀時間(β=0.118,SE=0.043,t=2.741,p=0.006)均顯著長于高水平組,在關鍵詞后興趣區的第一遍閱讀時間(β=0.075,SE=0.023,t=2.314,p=0.001)和總閱讀時間(β=0.087,SE=0.040,t=2.188,p=0.029)亦顯著更長。綜上,根據兩類混合效應模型的雙重驗證及簡單效應分析,二語水平對積極負載詞加工的影響穩定發生在閱讀的晚期階段,且對句中關鍵詞后區域的加工產生持續性影響。
4.2消極負載詞條件
在消極負載詞條件下,消極負載詞的閱讀時間在關鍵詞興趣區的早期(首次注視時間:t=2.444,p=0.015;凝視時間:t=3.104,p=0.002)和晚期(總閱讀時間:t=2.493,p=0.013)加工階段均顯著長于中性詞,說明消極負載詞對二語受試的整體加工負荷比中性詞更高。相較于低水平組,高水平組的閱讀時間在關鍵詞興趣區的早期階段(凝視時間:t=–2.950,p=0.003)和晚期階段(總閱讀時間:t=–2.877,p=0.004;第二遍閱讀時間:t=–3.541,p<0.001)以及關鍵詞后興趣區(離開目標后的首次注視時間:t=–2.576,p=0.010;首次注視時間:t=–2.787,p=0.005;第一遍閱讀時間:t=–3.105,p=0.002;總閱讀時間:t=–2.543,p=0.011)均顯著更短。這與積極負載詞條件下的模式基本一致,說明高水平組在早期和晚期階段的閱讀速度均顯著快于低水平組,加工負荷更小。在二語水平編碼為分類變量的混合效應模型中,情緒效價與二語水平的交互作用僅在關鍵詞興趣區的回視入比率(t=2.611,p=0.009,R2=0.250)上表現為顯著。該交互作用在二語水平為連續變量的模型中仍表現為顯著(t=1.978,p=0.048,R2=0.249)。然而,簡單效應分析提示,該交互效應來源于高水平組的組內變異,表現為他們對消極負載詞的回視入比率顯著高于中性詞(β=0.317,SE=0.156,t=2.035,p=0.042),而高、低水平組無論在中性詞(β=–0.260,SE=0.257,t=–1.012,p=0.311)還是消極負載詞(β=0.101,SE=0.256,t=0.395,p=0.693)上的回視入比率均沒有顯著差異,僅在方向上相反。此外,我們在其他時間或空間維度的眼動指標上未發現二語水平與情緒效價的交互作用,故沒有證據表明二語水平在本研究中對消極負載詞的加工產生了穩健影響。
5. 討論
本研究選取不同水平的中國英語學習者,通過13個眼動指標,系統考察了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對自然閱讀情境下情緒負載詞加工的影響。結果表明:1)二語情緒負載詞的情緒效價未單獨誘發情緒促進效應,而消極負載詞在二語閱讀中引發的加工負荷甚至顯著高于中性詞,且該負荷在閱讀的早期和晚期階段均有出現。2)二語水平對積極負載詞的加工產生穩健影響,表現為高水平二語閱讀者對積極負載詞的晚期加工時間更短,且加工優勢在關鍵詞后興趣區持續存在;而二語水平并未對消極負載詞的加工產生穩健影響。
5.1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機制
在自然閱讀情境下,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并未誘發情緒效應,反而在消極負載詞條件下顯著增加了加工負荷。根據情感語境學習理論(Emotional Contexts of Learning Theory)(Harris,Gleason&Ay?i?e?i 2006),詞匯誘發的情緒效應通常與特定語境下的事件及情緒狀態相關。雙語者由于在二語習得過程中缺乏頻繁而強烈的情緒體驗,難以在詞匯與情緒情境之間建立緊密聯系,因此在加工二語情緒負載詞時難以因詞匯情感意義的影響而加速情緒負載詞的加工。本研究結果支持這一理論——雙語者難以自動激活強烈的詞匯-情緒情境關聯,未出現類似母語者的情緒促進效應(Knickerbocker et al.2019),甚至出現了顯著的情緒抑制效應,即加工負荷。介導假說(Mediated Account)(Altarriba&Basnight-Brown 2011)認為,情緒負載詞通過單詞表征與其隱含意義和延展意義之間的介導而間接產生情緒效應,即情緒負載詞通過一個或多個情緒標簽詞的介導而產生情緒體驗。在本研究中,雙語者對二語消極負載詞的加工表現出較強的情緒抑制效應,說明在自然閱讀情境中,情緒標簽詞的介導可能增加認知資源的投入而非加快語義通達,進而增加雙語者的加工負荷,延長閱讀時間。
我們以各興趣區和加工階段的眼動模式為依據,構建了句子層次二語情緒負載詞的眼動加工模型(見圖1,眼動指標中的實線框表示穩健證據,虛線框表示較弱或不穩健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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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一語情緒詞(Liu et al.2023;Zhang et al.2014)及英語二語情緒名詞的三階段加工模型(陳士法、顧曉嵐2024),情緒詞加工包括早、中、晚三個階段,即前詞匯加工階段、詞匯通達階段和后詞匯加工階段,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可能在不同階段產生作用。我們基于以上模型,將本研究的眼動指標對應到這三個階段,依次闡述相關的影響因素和分類結果。首先,在前詞匯加工階段的感覺、知覺加工中,積極和消極兩類情緒負載詞在首次注視時間上均與中性詞有顯著差異,因而可通過該指標區分情緒負載詞和中性詞。具體而言,消極負載詞的首次注視時間顯著長于中性詞,獲得的注意資源更多;積極負載詞的首次注視時間則受二語水平影響:低水平雙語者在加工積極負載詞時,其認知負荷顯著高于高水平雙語者,且消耗的認知資源更多。其次,在詞匯通達階段,凝視時間與回視入比率僅在消極負載詞條件下有顯著差異,因而可區分積極負載詞與消極負載詞的獨特眼動模式。雙語者對消極負載詞的概念通達更深,如表現為更長的凝視時間。盡管情緒通達在二語詞匯通達階段整體較晚且激活程度有限(胡同文等2024),但雙語者在確認了詞匯語義的情緒信息后,能夠區分情緒語義的效價(Liu et al.2023),并通達詞匯的概念意義系統。第三,雙語者在后詞匯加工階段主要進行晚期語境整合加工,對積極負載詞和消極負載詞的眼動加工均與中性詞有顯著差異,因而可在該階段區分情緒負載詞與中性詞。雙語者對消極負載詞的語義整合難度更大,需要消耗更多的注意等認知資源(Sun,Sommer&Li2022),表現為總閱讀時間更長。在這一階段,與低水平雙語者相比,高水平雙語者對積極負載詞的加工優勢明顯,即積極情緒效價促進了高水平雙語者的晚期認知加工。最后,二語水平和情緒效價還對關鍵詞后區域詞匯的中晚期加工產生了交互作用。相較于低水平雙語者,高水平雙語者的積極情緒促進效應體現為關鍵詞后興趣區的第一遍閱讀時間和總閱讀時間更短。然而,雙語者在該興趣區并未受到消極負載詞的顯著影響,由此產生了情緒效價特異的眼動模式。
5.2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對情緒負載詞加工的影響
雖然本研究發現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并未誘發情緒效應,但情緒效價影響了其加工負荷。結果表明,二語積極負載詞的加工負荷在早期和晚期階段均與中性詞相似,而二語消極負載詞的加工負荷則在早期和晚期加工階段均存在。與以往行為學和電生理研究(如陳士法、顧曉嵐2021)結果一致,二語積極負載詞的加工時間更短,且晚期腦電等神經生理指標的幅值(Vélez-Uribe&Rosselli2021)比消極負載詞更大。根據密度假說(Density Hypothesis)(Unkelbach et al.2008),積極信息的存儲密度比消極信息更大,內部聯系更緊密,因此積極負載詞的加工速度通常快于消極負載詞。同樣,自動警覺假說(Automatic Vigilance Theory)(Estes&Adelman 2008)認為消極刺激或特征比積極信息更吸引注意,且注意釋放更加困難,因此消極負載詞的加工比積極負載詞更慢。
本研究觀察到二語水平與積極情緒效價之間存在穩健且顯著的交互作用,高水平雙語者對積極負載詞的晚期加工時間更短,且加工優勢在積極負載詞后區域持續存在,但二語水平對二語消極負載詞的加工無顯著影響。根據修正層級模型(Revised Hierarchical Model)(Kroll&Stewart 1994),低水平雙語者未建立起二語詞匯與概念的直接聯系,需要通過母語詞匯介導概念表征;而高水平雙語者建立了二語詞匯與概念之間的通路,對二語詞匯的加工更接近母語水平,可直接通達概念表征。因此,高水平雙語者能夠自動激活二語詞匯的情感聯結(Degner,Doycheva&Wentura 2012),更傾向于優先加工情緒意義(Ponari et al.2015),表現出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優勢。相反,低水平雙語者加工二語詞匯時的認知負荷更高,可能阻礙情感意義通達并下調情感處理環路的神經功能(Liu et al.2022)。然而,本研究發現高水平雙語者的加工優勢僅出現在積極負載詞的加工過程中,而以往的眼動研究(如Sheikh&Titone 2016)僅在二語消極負載詞加工中發現類似效應,且受到詞匯具體度、頻率等因素的交互影響。造成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實驗材料和實驗要求不同,如是否控制情緒詞類型、是否插入閱讀理解題以保證受試專注。根據英語二語情緒名詞的三階段加工模型(陳士法、顧曉嵐2024),積極負載詞在情緒信息的晚期評估和整合階段會引發更大的腦電波幅,說明積極負載詞在晚期加工階段的認知代價比消極負載詞更大。我們推測,更高的二語水平可能抵消了一部分晚期認知代價,高水平雙語者在加工積極負載詞的晚期階段產生的認知代價比低水平雙語者更小,或能夠更快消解掉這部分認知代價,最終體現為與二語水平相關的情緒促進效應。
6. 結語
本研究通過眼動追蹤技術,考察了在自然閱讀情境中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是否存在情緒促進效應,著重考察了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的影響。結果顯示:1)二語情緒負載詞的情緒效價未能單獨誘發情緒促進效應,而消極負載詞甚至在加工早期和晚期階段均誘發了高于中性詞的加工負荷;2)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交互影響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高水平雙語者對積極負載詞表現出晚期加工優勢,且該優勢在積極負載詞后區域持續存在,但未觀察到消極負載詞的加工優勢。本研究為句子層次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機制的研究提供了眼動證據,表明情緒效價和二語水平共同調節這一過程,并初步構建了其眼動加工模型。這些結果深化了對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機制的認識,對完善或構建相關理論假說具有啟示意義。
然而,本研究納入的受試數量有限,未探討內感受、心境等個體差異因素的影響;實驗材料僅納入情緒負載詞,未直接檢驗情緒標簽詞與負載詞二語加工機制的異同。未來研究可擴大受試樣本,多維度考察二語情緒負載詞加工的影響因素,進一步檢驗和完善句子層次二語情緒負載詞的加工機制模型。
免責聲明:原文載于《外語教學與研究》,2025(4),版權歸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及時聯系刪章。
轉載自:外語教學與研究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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