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案:蜀學是近現代思想史中一個極為重要并很有特色的“流派”,其中多今文經學家,但也有不少維新人士和新學代表,比如劉光第,宋育仁等,不過說到思想性,則其最重要的人物大概可以廖季平,劉咸炘為代表。而本文的作者蒙文通先生大概可以算是蜀學最后一位大家,他是廖季平的學生,其學問精湛,明經治史通佛。本文是集合他在各種書籍中的筆記,學生的記錄,手稿的整理等等多方面的雜錄而成,可以看作他論文著作之外的論學論世箴言,因此嚴格來說不是一篇文章。其中每每有令人警醒之句,如“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做學問不可能有什么大成就。” 也有卓識遠見的思想火光,如“周也、秦也、春秋,一王大法也,截然而為三”,真是通人的絕妙經典之語。其中很多治史經驗值得后世學者好好學習。蒙文通先生的哲嗣蒙默先生,將之整理成一本書,名之為《蒙文通學記》,由于內容較多,不能一次錄完,也不適合一次讀完。因此《學術與社會》將之分為幾次掃描整理,分享給諸位。
左桓二年傳:孔父嘉為司馬,督為太宰,遂相宋公。知春秋初年,固宋之太宰實尊。僖九年傳:以公子目夷為仁,使為左師以聽政。宋之以左師聽政,似自目夷始也。文七年傳:于是公子成為右 師,公孫友為左師,樂豫為司馬,鱗矔為司徒,公子蕩為司城,華御為司寇,六卿和公室。后人以此為宋恒制,實有未然。成十五年傳:于是華元為右師,魚石為左師,蕩澤為司馬,華喜為司徒,公孫師為司城,向為人為大司寇,鱗朱為少司寇,向蔕為太宰,魚府為少宰。然則六卿者以人言,非以官言也。僖二十二年有大司馬(又文八年), 昭二十一年有少司馬,二十一年有大司徒,則宰有太宰、少宰,司馬、司寇有大、少,師有左、右,其事一也。豈以文七年、哀二十六年兩傳而決宋之制為此六卿哉。前有華督為大宰,襄二十七年有皇國父為大宰,繼宰于宋,六官之外,詎為完說?華元曰:“我為右師,君臣之訓,師所職也。文公以來,宋恒以右師敘官首,以其恒為政卿也。襄九年則樂喜為司城以為政,哀二十六年傳曰:司城為上卿,昭以后敘宋官而左師恒居第四,是亦先后時有變易,何常之有?左右師之職,即宗伯也。宋之制最于周為近,倘以王者后耶!惟時有左、 右、大、少副式之置,宰、師、司馬、司城番為政卿無恒尊,則其以時變易者耳。
公羊家張三世之義:“于所傳聞之世,見治起于衰亂之中,故內其國而外諸夏。于所聞之世,見治升平,內諸夏而外夷狄。至所見之世,著治太平,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此經義之三世著見于《公羊》。而三世之實義,宜求之于《左氏》。蓋三世固史義也,《春秋》為魯史,隱、桓之世,鄭、宋、陳、蔡、齊、衛諸國盟會戰伐,其休戚動與魯關;至北之晉、南之楚、西之秦,見《左傳》、《秦記》(《史記》)者滅人之國已多,《春秋》悉不之記,以于魯固無所影響,則內魯而外諸夏可也。齊、晉相繼作霸,合諸夏為一以抗夷狄,則諸夏與魯皆為內而夷狄為外者勢也。吳以夷狄而有憂中國之心,黃池之會實為主盟,則《春秋》雖欲不進夷狄不可得也。是三世異辭即源于魯人國際關系之擴大。鄄之會為齊之始霸,此所聞世、傳聞世之斷限也。黃池之會則所見世、所聞世之斷限也。《繁露?奉本》云:“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又《繁露?楚莊王》云:“昭、定、哀,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 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董氏已自二說不同。劭公唯取后說,安在前說即非。顏安樂斷自孔子生后即為所見之世。舊疏引鄭氏云:“九者陽數之極,九九八十一是人命終矣,故《孝經援神契》云:“春秋三世以九九八十一為限。”公羊先師三說不同, 以《左氏》史實求之,理或有當,而三世斷限若可定也。
周秦性道之辯不議空、有,自印度思想入諸夏而六代論空、有者 紛紛。釋氏之徒以空自髙而斥儒為有,儒之愿者亦以有自詡,而斥釋氏之空、老氏之無。于是儒墮負而不可救也。惟孫盛作《老聃非大賢論》,以為“中賢第三等之人,去圣有間。”其曰:“崇無既失之矣, 崇有亦未為得,超有、無以立論,自能深契周秦儒家之旨,其度越時流遠矣。盛又作《老子疑問反訊》曰:“《道德經》云: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因謂宜有欲俱出妙門,同謂之玄,若然以往,復何獨貴于無欲乎?”據《老》以 折無,洵千載之神解也。自頃歐洲思想入中國,以唯心、唯物之論張,以唯物自夸者,恒斥中國說為唯心。玆二者誠無獨有偶、相映成趣。乃今之學人亦頗有以唯心自詡而斥唯物者,使安國(孫盛)處于今日,知必超心、物以立論而會其同,所應反訊者希止十數端哉!吾知今后必有孫盛其人,拭目俟之也。
衛恒《四體書勢》言:“秦時李斯,號為工篆,諸山及銅人銘,皆斯書也。漢建初中,扶風曹喜善篆,小異于斯,而亦稱善。邯鄲淳師喜,略究其妙。漢末,又有蔡邕善篆,釆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然精密間理不如淳也。” 所謂 “釆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意未易解。然考之斯書,今存瑯琊刻石,存《汝帖》者有芝罘刻石,最不失真。漢魏刻石中開母闕、三公山碑,即出于此。曹喜書不能見, 世傳黨懷英摹曹喜書《大風歌》,雖非真,宜有所仿。韋續《五十六種書體》言:“懸針篆,曹喜所作,有似針鋒,因而名之,用題五經篇 目。” 按《大風歌》即懸針體也。衛恒云:“魏初傳古文者出于邯鄲淳,至正始中,立三字經,轉失淳法。” 三字石經有兩種體勢,今稱為字品者更佳,與懸針《大風》之意合。鐘鼎文字體非懸針,石經古文為懸針者,正淳法也。然則衛恒所謂釆斯、喜之法、為古今雜形 者,今謂斯法、古謂淳法也。斯法以間理為趣,古法以精密見稱。今邕書亦可見,惟漢碑額中時有此法,如景君碑額、尉氏故吏碑額是也。自張惠言始以漢碑額為篆法宗,趙?叔頗有所輯,惜未知碑額篆法應以蔡邕古今雜形求之,以精密間理為書題也。
《管子?心術》上言,道在天地之間也,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故曰不遠而難極也。《楚辭?遠游》亦言:道可授兮不可傳,其小無內兮其大無垠,無滑而魂兮彼將自然,壹氣孔神兮于中夜存,虛以待之兮無為之先。凡此皆形容道體之辭,后來儒者恒用之,而實則此語為源于名家。《天下篇》:惠施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名家、道家旨各不同,倘言道者借用之耳。名家言之為一種概念,道家言之則為一種實體,以概念為實體,此其所以每恍忽而不可究詰者也。
囊偕余杭章先生游無錫,小住三數日,幾于無所不論。一日談次,先生論及孔、佛優劣,謂“孔子不過八地菩薩耳,未易與釋伽齊量。” 余請其所以,先生曰:“孔子不解阿賴耶識。” 余舉慈湖之言以問:慈湖謂“目之出色,耳之出聲,鼻之出香,舌之出味,心之出物”,因問慈湖解前六識否?先生曰然。但宋時佛家書未盡亡佚,楊氏殆猶及見。余復舉陽明事以問:弟子有問天地萬物一體義者,陽明指道旁冢曰:“此人既死,此人之天地萬物安在”,陽明解第八識否? 先生曰然。余復舉象山言,“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此是第八識否?先生曰然。余曰:孟子言“萬物皆備于我”,宜亦第八識也。先生慨然曰:“孔子固解阿賴耶識也。”余請益于先輩者多矣,毋固毋我,未有如余杭先生之可感者也。
孔子、孟子都是維護貴族世卿政治的,文王治岐,“仕者世祿”, 貴戚之卿,“君有過則諫,反復之而不聽則易位。” 尊君權是法家的特點。公羊家才有譏世卿之義,荀子也反對世卿,都是受法家影響。但荀子反對世卿而不反對世祿,也還有舊影響。荀悅說《春秋》譏世卿不改世侯,漢世又才有抑世侯的主張。
漢初儒生議論風發,是一代新儒的表現。到這一議論逐步定型, 也就無所用其改制理想,于是經學舍傳記而入于訓詁、考據,于是古學漸興,而以經學為歷史,理想之途抑而不行。他們的理想也還只是今文家所定型。
春秋時言私家財富以車馬數表示,而戰國則以粟、田表示,這反映了社會的變化。
《漢書?地理志》每存異說,如沮、漢原為一水,班固則并存二說。
給周秦諸子作注是不容易的。漢和晉、唐、諸子書存在尚多,注諸子也較易找到根據,但實又大有高下之分。魏晉間哲學盛些,郭象注《莊子》,“謑髁無任”是“不肯當其任而任眾人,眾人各自能,則無為橫復尚賢也”,這是貫通了諸子各家學說,才能下語如此精當。《齊策》“齊人見田駢曰:聞先生高議,設為不宦”,正是不肯當其任而任眾人之意。漢人不留心于名理之論。高誘注《呂覽》“陳駢貴齊”,以“齊生死,等古今”來解說,就不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中唐人雖究心哲理,但又不及晉人,如楊倞之注《荀子》,卻又比髙誘好一 些。一個人的學問總是和那個時代分不開的。
《中庸》說:“庸德之行,庸言之謹。”庸就是同乎平凡人。“夫婦之愚可以與知,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這樣的行,才是真理所在。庸未必即合乎中,但中是必須基于庸的。不合乎庸,也就是行不通的。
魏晉南朝的史學極為發達,著述極富,但在唐后零落幾盡。清世輯佚之風雖盛,但所輯多為經部諸書,史部所輯者甚少。茍能將魏晉南北朝史部諸書輯出,以考見當時史學之盛及其與當世政治、清談、 民族的關系,必大有可觀。
米丁《辯證唯物論》批判,“石子亦有思想”,批判是對的,但必先懂得“石子”如何“亦有思想”,才能批判得深、批判到點子上。如今能有幾人真正懂得“石子亦有思想”?
讀書不僅要從文字記載中看出問題,還要能從不記載處看出問題。不記載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問題。
班茲的《新史學與社會科學》一書寫得不錯,比之只知以考據為史學者髙明多了。初學者讀此有益。
教書,即使是教中學,也對做學問大有好處,我就教過八年中學。平時讀書中遇到細小問題,常常不予注意,疏忽過去,而教書就不行了,教中學就更不行了。細小問題也必須要注意、要搞清楚。自己搞不清楚,如何能把學生教清楚?這樣就養成讀書要細致的習慣, 莫嫌其細小,常常也會給我們提出一些重要問題。
《呂覽》、《淮南》、《管子》三書都是黃老派,而又有其差別,這也還是北方、南方、東方三個地區三派黃老,當然《管子》高些。《管子》已詳于制度,下開今文學。《莊子》也是部叢書,但終是以南方派為中心,與黃老無關。所謂黃老派,不是先有黃老學,田、慎、 尹、宋去治黃老之學,而是稷下互相影響,才形成這一派,漢代才稱他們為黃老學。不是道家而雜取各家,是各學派的人合流而形成黃老學派。以前只看出黃老派與楊朱之關系,現在看出與墨家也有關系。
戰國諸子百家都各有其精深獨到的理論,但百家爭鳴的結果,到漢代是儒家取得獨尊的地位,儒家能戰勝百家而取得獨尊地位,當然絕不偶然,這應當到當時儒家——主要是今文學家的思想內容中去找原因。近世學者或不此之求,而僅止看到今文學與陰陽五行合在一 起,似乎漢代的新儒家就是以陰陽五行、讖緯神學與儒家思想相結合為特點,硬把今文家與歐洲中世紀的宗教神學相比傅。其實,這并不符合事實。前在《經學抉原》中,專門有《內學》一節,就曾指出今文、古文兩派都有信讖緯的,都有反對讖緯的,讖緯和儒學各有其傳授師承,本不相混。翼奉、京房、夏侯始昌諸人《漢書》別為立傳,正是此意。董仲舒、何休是公羊家,講陰陽災異,但《公羊傳》、《谷梁傳》 并不講陰陽災異。張蒼、賈誼、劉歆傳《左傳》,講五運,但《左傳》 并不講五運,顯然是應該區別對待的。清末康有為等借今文學以言變法,今文學成了君主立憲的工具。孫中山、章太炎主張民主革命,反對君主立憲。章太炎、劉師培對立憲派的根本理論進行批判,指責今文學家講陰陽五行,這是可以的,是有進步意義的,是政治斗爭的需要。其實,康有為的學說中又有多少陰陽五行呢?清代今文學家如莊存與、劉逢祿、宋翔鳳、張惠言、惠棟、龔自珍、魏源、陳壽祺、陳立等等都不談陰陽,但他們無不被后人認為是今文學家。即以今文學 講的陰陽五行而論,也不應只看皮相,而要透過陰陽五行看到它骨子里究竟是些什么,有沒有什么意義?猶之中醫,不能只看到它講陰陽五行,便說它不科學而把它否定掉。不正視今文學家的政治、哲學思 想,而只抓住陰陽五行等表面現象,是抓不住今文學的實質的。今文學別有個精神,就是“革命”。
老子、孔子之學(實指黃老和西漢今文學)何以在漢代戰勝百家 之學,這是一個大問題,從這里看孔、老,似乎比專就孔、老哲學思想看,更有著落。衡論學術,應該著眼于那一時代為什么某種學術得勢,原因在哪里?起了什么作用?這才是重要的。只從現代的觀點來 衡量、批判,脫離了歷史,便成了空論。論宗教也須如此,多從作用論,論作用也不能只談為統治階級服務。哪有不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學 術和宗教?只看到這點是不夠的。儒家(今文家)之戰勝百家,就在于它汲取了百家之長,道家(指黃老)也是這樣,正是雜家勝利了。司馬談所言正是說明漢初所謂黃老是什么,這也說明了《呂覽》的主旨所在。到《淮南》就和《呂覽》精神不同。雖然《呂》之精不如《淮 南》,但合于一世之用則髙于《淮南》。
在討論彝族史稿時,突然想到莊蹻王滇一事可疑,經檢書證明無有此亊。初寫兩千余言,此文雖短,但頗自愛惜,自覺寫《漢潺亭 考》以來,心思益精。柳翼謀常說我考據超過清人,往時不深信此語,近漸覺確有過前代經師處,大題如論諸子、儒、道,小題如論巴 蜀二江,都有此趣,下筆庶乎不茍。
搞斷代史不搞通史常常不易準確把握一代的特點。近世之論明代資本主義萌芽者,所舉例證常常是明以前早已存在者,不僅有見于 唐、宋者,而且有見于漢代者。
周官有“賈田”,唐行均田,商人也授田,只狹鄉不授,這說明相當長時期的商人多數是不脫離農業生產的(當然也有少數脫離)所以唐的兩稅包括商稅在內。
周以下的關市之賦是過往行人都收稅,不純是商品稅。隋制入市人一錢,宋坊場河渡連稱,就是行路也有稅,其意義和關市之稅一 樣。宋代雖有過稅,但不見過稅的重要性。到清代的關卡,就純是商稅過稅了。
漢代手工業如鹽、鐵盜鑄這種大規模協作的手工業,其中的勞動 力也不少是不脫離農業的,所以在春耕期間詔禁“聚庸山澤”。楊可告緡錢,犯者“沒入田、僮”,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小縣百余頃,大縣數百頃”。這些擁有“田、僮”的工商之家, 顯然也是沒有脫離農業。
歷史上國營手工業作坊,是政府與人民爭利,是攘奪。封建前期的勞動力是征調,到唐,部分是和雇,宋是和雇和廂軍并行。這是前后的變化。到元、明的匠戶,是蒙古落后制度而明沿襲之,不是歷史發展的正常情況,而是有它特殊的原因。均輸是政府攘奪商業的利益,漢、唐都行之有效,到宋就無法推行,應是由于商業有了新發 展,內容復雜起來,政府也就無法經營了。
屯田是政府用地主租佃方式剝削農民,這一方法從曹魏到北朝、 隋、唐是行之有效的,開元時最盛行(九百九十余處)。但從建中以后到宋代,屯田無利可圖。這是農業普遍發展,而國家屯田不能競 爭,與農民相比了。
封建社會主要是地租和高利貸兩種剝削,唐王朝把二者都作為國家重要收入。公廨田、職田數量也大,可由公廨錢、俸錢等數目推知。公廨錢到六百余萬貫。初由國家經商,后來完全是高利貸。隋朝最富,《通考》說不知所以致富之由。從唐來看,唐的一切都從隋來,只是隋的記載不詳。唐的剝削最繁重,多為后人所忽略,它超過租庸調應在二倍以上。唐、宋不能與漢比,唐剝削重,故政府積累多,而民間實困,因此唐始終不安定。武則天時,人民已開始流亡。開元初年宇文融括逃戶約八十余萬。逃戶這樣多,就可見不是家給人足了。《通典》說:開元、天寶之間,誅求“名目萬端,府藏雖豐, 閭閻困矣”。可見唐剝削之繁重。馬總《通歷》說隋文帝亦侈靡王君,與《隋書》不同。宇文融括逃戶,陸宣公盛稱之,《唐書》則以為聚斂。《通鑒》稱道府兵,而不見于《唐書》。大凡歷史不可拘于正史,當時人的議論,從多方面考慮,還更有理據些。正史多據實錄, 常不足信。《通考》、《通典》從通史眼光看問題,比斷代史髙明些。 唐本不如后世估計那樣富,是統治者“聚斂萬端”而“閭閻大困”的富,宋也不如后世所估計那樣貧,而是統治者浪費太多以致國庫空虛 而貧。
看歷史,應從先后不同的現象看其變化。有些人講資本主義萌 芽,所舉明代現象常是明以前早已存在的現象,這不能說明歷史的發 展變化,只有說明歷史沒有發展。如明嘉靖時官營手工業中停止征調 工人而用雇傭,這就是個變化。且還形諸詔令,規定民間雇傭月值, 更說明雇傭已是社會較廣泛的現象。(凡史料中如疏奏詔令之類是重 要的,數字也是重要的)中國歷史上的社會經濟問題,只宜拉通來 講,才易看出變化,分在每段來講,就不易比較了。
唐代戶口平均十戶六十口,《通考》以為是父母在不許兄弟異居,實不然。唐實際最多每戶不超過五口,可推知唐代六分之一的人口可能是部曲客女等。
《禹貢》說蔡、蒙,《山海經》重視崌山、崍山,這說明臨邛在古代的重要性。秦時只城成都、郫縣、臨邛,秦移民也止成都、臨邛。臨邛早就產布、鹽、鐵,漢時有鹽官、鐵官,說明其經濟較發達,地位較髙。后來雒縣重要起來(說廣漢是一州之中,而不說成都是一州之中),再后綿竹(指德陽)重要起來,最后涪也重要起來,說它是“水陸四通”。公孫述起臨邛,劉焉初居綿竹,都與其地的經濟條件有關系。唐初東川節度使駐涪,后移梓州。梓州與成都并重,一直到北 宋。到南宋及元時,重慶才漸重要起來,所以明昇、玉珍父子才都重慶。從前我只能從縱的方面看出四川歷史的三盛三衰,現在才看出, 還須自橫的方面看,每個時期各地的發展還有不同。
朱逷先論《蜀王本紀》有八云云,我意常氏《序志》說八家“各集傳記,以作本紀”,此必不然。八家當皆各自有書,安有八家之書皆稱“本紀”之理。隋、唐志只著錄揚雄《蜀王本紀》一種,知余七家之書皆亡,僅存此耳。今所見揚書,皆從唐、宋人書輯出,知其同出 一書。至于文字異同,書名省略,唐、宋引書皆如此。即引《華陽國志》亦多異文,顯然不能認為有不同的《華陽國志》。至于同一事而所記不同,如子規之說,朱氏只據《文選注》引與《御覽》引文異,遂認為兩書,其實《褒宇記?益州》下引文與《路史余論》引文(此二段嚴、洪皆未輯入)后皆著不同之說,一稱“或云”,一稱“一云”, 知《本紀》原文即著此不同之說。又如“武都人有善知蜀王者……王心愛其女,留之”,與“武都丈夫化為女子”,諸家輯本皆別為兩事, 惟《御覽》八八八卷于后一事之首有“或曰”二字,知《本紀》原有 附著異說之例,而實一事之異說耳。唯此《蜀王本紀》不必為揚雄之 作,但必為兩漢之作,以常志十九皆依《本紀》之文,而終于“宣帝時穿臨邛鹽井二十所”。今各本《蜀紀》佚文亦終于此事,知《蜀 紀》一卷而大體皆存,雖認為完書可也。此本細事不足言,以有關研究方法,故談之。
(《宋代商稅問題》補論):市與關的區分是重要的問題,前期是市稅(住稅)占主要比重,而關稅(過稅)些微,后期(雍正后)市稅全停,而占主要的是關稅。市稅、關稅,我在文中沒點醒,須適當補幾句。我在文中把市稅都抹殺了,這是須改正的(就是把杭州、成 都市稅估計低了)。小區域內的市場交換,在名詞上,古人也把它叫 做“商”。但這種商業行為只是生產者與消費者的直接交換,而交換的商品也多不是商品生產的產品。封建社會中像鹽、茶這類東西無疑是商品生產,而販運者也是專門從事商品流通的商人。但茶、鹽的稅收卻不在商稅之內,而另為一項。明成祖時“商稅事例”(永樂六年)的商品仍很簡單。宋代的坊場錢之多可與商稅數字相比。商稅數字中市場交換稅占的多,商品流通稅占的少,是可以肯定的。成都十萬戶應有五十萬口,它的消費大,商稅當然應高一些。小區域內的市場交換是自然經濟下的交換,商品流轉才能是商業經濟。少量的商品 生產和少數的商品流轉在自然經濟下當然也存在,但絕不占主要地位。
歷史上因水旱之災或戰爭破壞,都會出現大量的流民,但因各歷 史時期社會情況不同,而流民的性質有所不同。漢代流民轉徙他方, 一般多為人雇傭,故有“流傭”之稱,俟有條件即返回故里。如安撫不善,則易爆發為農民起義。在晉代情況有所變化,這些流民中多有豪族從中控制,從而形成一股力量。如六郡流民之就食漢川,其中就有六郡之豪和氐叟侯王。三蜀流民之入荊襄十余萬戶,以杜弢為首, 據弢與應詹書,不難知其為豪族士人。這兩個流民集團,都因與官府矛盾激化而爆發為武裝斗爭,但其性質則非農民起義,是很清楚 的。《晉書?地理志》載桓溫滅蜀以后,以巴漢流人立晉昌郡,領十縣,劉宋時析為魏興、新興等郡。《地理志》亦言其本“蜀郡流民”, 都在杜弢之后,也不關北方民族南入中原事。此僑置郡、縣而李、杜流民集團不僑置郡、縣,當以李、杜后皆反抗王朝之故,此之僑置者以其支持王朝之故。此等流民當是豪族控制下之流民集團。幾次實行“土斷”也都與流民有關,可知僑郡、縣之置,是為了豪族,為了王朝,而不是為了流民。由此也可推知晉、宋所僑置的州、郡、縣都 是這個情況。但到宋朝,情況又有不同。在金人南下以后,中原人民之流亡而南遷者數量也很大,但已不再見到晉、宋時期的流民集團, 也不再見僑置州、郡了,也沒搞過“土斷”之類的事,正因宋時已沒有能在流民中起控制作用的豪族世家了,也就是地主階級對農民的控制削弱了。僅從晉、宋間流民的情況也可以看出前后社會的變化。
《貨殖列傳》:卓氏、程鄭、刁間之流,所用都是僮奴;楊可告緡所沒收者也是田、僮(土地和奴隸),正說明西漢是有用奴隸進行生產的。則《貨殖列傳》所謂千樹棗、千樹栗、千樹橘、千畝漆、千畝 桑、千畝竹、千足羊、千足彘等等之類用集體勞動來經營的生產,也應當是使用奴隸進行的。
曹操在搞水利之后,才能搞“與官中分”的屯田,這是釆用地主對佃農的剝削方式。從曹操的事來看,只有良田和水利可靠的地方才能行屯田,可以反推兩漢時能行租佃剝削的地方不多,到曹操行屯田,租佃剝削才大量施行,也就是封建制的形式,看來六朝才進入封建社會的說法是有道理的。
一般都說道家是沒落階級的思想。漢王朝是新興階級的政權,而黃老之學卻在漢初受到統治階級的重視而大盛,這是殊為值得注意之事。道家中原有部分是齊人,有部分是楚人,齊人田駢之流(捷子、慎到等),“貴因”是其中心思想。司馬談說,道家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因時為業,因物與合,都是專注意客觀條件。北方道家楊朱之流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所謂“我”即指主觀。才加主觀一毛,即足以害天下。楊朱非不治天下,而是反對以主觀為治。《莊子?天下篇》說田駢、慎到“無建己之患,無用智之累”,就是反對主觀,反對唯心。處士橫議,百家爭鳴,從道家看來都是“建己”、“用智”, 不符合客觀實際,故“冷汰于物,以為道理”。司馬談說:“實不中其聲(名)者謂之簌,窾言不聽,奸乃不生”,就是要名實相符,實事 求是。這是黃老之學,不是莊子之學。
近幾十年或百年來,幾乎無學者不講孔子,但不論是反對孔子的還 是推崇孔子的,似多不知孔子中心思想所在。《論語》載:“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又載子曰:“吾五十而知天命。”韓愈認為,孔子之道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 韓愈所說傳與不傳所指為何?從《原道》看,韓愈著重強調的是: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這就是指事物的自然法則。宋儒講孔子,就是抓住這一點。朱熹認為孔子所謂“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是說“四時行, 萬物生,莫非天理發現流行之實,不待言而可見”。又認為“五十而知天命”的“天命”是指“天道之流行而賦于物者,乃事物所以當然之故也”。在對孟子發揮孔子這一思想的解說時,宋儒的看法就更為 明確具體。《孟子》載,“《詩》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 故有物必有則, 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朱熹注:“物,事也,則,法也。”陸象山弟子楊慈湖最重視《禮記?孔子閑居》中孔子說,“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行,庶物露生,無非教也”一段,這與孔子物則之說相同。陸象山說得更明 白:“人為學甚難,天覆地載,春生夏長,秋斂冬肅,俱此理。” 他們所說都是孔子對于自然界的看法。孔子認為天地事物有其自然規律, 人應當遵循這些規律。兩千多年前,孔子就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把天視為自然,與當時一般人把天視為萬物主宰的看法迥然不同。這是動搖天地鬼神有靈的看法,不能不說是孔子思想中的迸步方面。“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是孟子對孔子看法的具體化。朱熹注:“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則有聰明之德,有父子則有慈孝之 心,是民所秉執之常性也。”自然界有其規律,人也有其規律,人之有好、惡,就是自然規律。孟子說:“形色,天性也,唯圣人然后可 以踐形。” 段玉裁在釋“仁”字時曾以醫書之說來理解,如桃仁、杏 仁的“仁”,是可以播種再生的。關于“性”,未嘗不可仿段氏釋“仁” 的方法,照醫書的理解,每種藥物均有其性,它決定了該一藥物之藥性,而人也是有人的性的。孟子說“形色”就是人的“天性”,但要圣 人才能盡其性。形色之性,就是自然規律。《大學》講得很好:“所謂誠 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人之“惡惡臭,好好色” 是人們的自然天性,用不著思慮就自然表露出來。這豈不是和藥物的 性一樣是不可移易的嗎?孟子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 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這都是以“欲”而言,人欲生而惡死,是人之常情,但二者不可得兼時,孟子則認為或擇大欲或擇小欲,或從大體或從小體,都是人性,但或盡其性或不盡其性。既誠其意,就不能自欺;不應當做的事,騙別人或許是騙得過的,但卻騙不了自己。這就是《管子?心術》說:“心中又有心。”這個心中之心,就是人的本性。它是指導人們言行的最后指針。孟子對人性的 看法是源于孔子的。董仲舒對孔子的看法有些懷疑,他把人性比作 禾、比作卵,把善比作米、比作雛。他說禾可以為米,卵可以出雛, 但禾不是米,卵不是雛。他認為人的天性是可以為善的,但須有圣人之教。韓嬰的看法比董仲舒深刻,韓嬰認為禾雖不是米,卵雖不是雛,但禾必然成為米,卵必然孵出雛。韓嬰是理解到了人性的規律的。宋儒在講人性時,是認識到孔、孟學說的意思的,但卻有先天論的傾向,而韓嬰則有發展論的看法。孟子言養氣是重視發展,孔子言性近習遠,也是說有待于發展。自宋儒以后,明末清初的陳乾初還講得好些,他講性善時發揮了發展論的理論,比宋、明儒者所講人性的理論要深刻得多。陳乾初說:“庶民皆天之所生,然教養成就以全其性者,圣人之功也。……非教養成就能有加于生民之性,而非教養成就則生民之性不全。”陳氏又說:“孩提少長之時,性非不良也,而必于仁至義盡見生人之性之全。”陳每以見性言,正以工夫非于性有加,性雖善而工夫有敬肆而所見有淺深,性即善而見不徹耳。然“經霜性始全”誠同于孟子,何如以遠近見山不同為喻,為無有加于性分之疑乎!要之,性者心之性,盡心正所以知性,知益徹而性益顯,即曰谷之性受霜而全,亦未有礙。
關于宋代商稅主要有兩個問題:一是商場問題;宋代坊場錢(即村墟中的集市)與“商稅”數相等,商稅務也多數是在縣鎮,看不出城市的市場稅和過境稅。自明宣德以后,始立鈔關,重在關市的過境 稅了,而縣鎮村落的“商稅”逐步不占重要地位。到清雍正,落地稅 就只征縣以上者,縣以下全免除,“商稅”地位就更下降了。后來的 百貨厘金(統捐)才是大量商品流轉的反映,和宋以上者全不相同。唐初,商人也授田,行兩稅時,商稅即在兩稅之中,后來才獨立。這些算什么商人,又是什么商品?從明宣德到雍正的變化是雇傭在這時也開始盛行,法律上已確定雇傭的地位,顯然是資本主義萌芽。二是 商品內容:從《通考》、《續通考》和《宋史?食貨志》看,明以前征 稅的對象非常瑣屑,凡雞、鵝、柴、炭、瓜果、菜蔬,以及日用之 物,年節禮物,嫁娶妝奩,莫不收稅,所以重在坊場縣鎮。明以后漸次免除這些瑣細物類的稅,真正的商品逐漸才在廣大地區流轉,真正 的商業城市才逐漸形成,這才看出資本主義萌芽是明顯的了。
金時髙汝礪《榷油》一疏最有啟發。疏中提到,如果榷油,“河南 州縣當立務九百余所,設官千八百余員,……油之貴賤不齊,轉販相易,所以其價常平。今既設官,各有分地,輒相侵犯,有罪;是使貴處常貴,賤處常賤。” 宋代酒稅務也是有分地的,禁他處之酒不得私運至開封,其罰頗重。自高氏之說,推知商稅務亦各有分地,這正反 映出一種關閉性、狹隘性的交換。鹽、茶各項引岸也含有這種意味。這對說明歷史上自給自足經濟下的交換是非常分明的。
春秋時,每以維護工商業“通商惠工”為善政,戰國時法家以打擊工商業為政策,為什么會這樣?有人說工商業家是奴隸主。此話有道理。《史記?貨殖列傳》和《漢書?貨殖傳》所載卓氏、程鄭正是使用奴隸的工商業家。
編通史、教通史都應該注意“全面”和“系統”的問題,但具體著手又是分塊的,斷代的,在斷代中如何貫全面系統確實并不容易。如民族部分,把各時代地圖攤開來看,空白點總不能太多,應盡量考慮填補。當然每個時代有個重點,但其余地區也不能空著。魏晉南北朝時,十六國各族當然是重點,西域和西南也不應忽略。宋代,遼、 金、夏是重點,但對吐蕃統治崩潰后的西藏地區也不能不提。宋王朝 直接統治未能達到的潰、黔及川南地區,但也不能不管。在經濟、文 化、制度各個方面,應分別若干項目,每個項目都應理清它存在的整個歷史時期(在幾百年、千多年或二千年)中的發展變化。沒有變化的時期可不必特別寫,而在發生顯著變化的時期,就要特別寫。重要的項目都寫了,就可說是全面了;在它發生變化的時期都交待清楚 了,就可說是系統了。
近幾年所寫《莊蹻王滇辨》、《山海經產生的時間和地域》、《巴蜀史的問題》各篇,和《論宋代的工商稅》等,都不是我六十歲以前所能寫的,六十歲以后心思更深細曲折。一些二三十年前所知道而不敢 用的材料,現在能理解能使用了。即如指導胡昭曦寫《論羌族史》一 文,對《華陽國志》所說“汶山郡,戶二十五萬”一句,三十年懷疑不敢用,又不敢說是文字有誤。現細勘史文,“西接涼州酒泉”,“其西又有三河?于虜,北有黃石、北地、盧水胡”,乃悟其西北并無明確疆界,伸延很廣。二十五萬戶不足為多。又如《宋代商稅》一文, 原對《史記?貨殖列傳》所提的八個“都會”不能理解,不敢用。后讀《漢書?地理志》大段多據《貨殖列傳》,也提了八個“都會”,多一江陵,而無陶睢陽,乃悟此言“都會”都是六國和吳越都城。多一江陵者,蓋江陵為楚故都,至兩漢而其勢未衰。“陶睢陽”亦為一都會之說最奇。陶、睢陽為二地,相距幾二百里,何以稱為“一都會也”?蓋漢初彭越為梁相居定陶,梁孝王先都大梁,后居睢陽,“陶、 睢陽”蓋指梁都而言。都陶時,睢陽當未為都,睢陽為都時,定陶已不為都,實僅一地,其中還應包括“大梁”,為行文時省略。番禹為一都會,顯然是以趙佗的越都為言。這說明史、漢所說“都會”都是以政治為主而經濟為從,這些地方的商業顯為滿足貴族官僚的奢侈生活服務,而與廣大人民日常生活無甚關系。我國封建社會中的“都市”大都如此。
研究民族史,應當是與地方史有聯系的,但二者又是截然不同 的,是兩種范疇,絕不能用地方史來代替民族史。地方史是以地域為中心,是靜止的,民族史則以民族為中心,而民族則常常是有移動的,不能局限在某一個地區。如某地的古代出土文物,無疑是該地地方史的重要資料,但卻不必然是當地民族史的資料。兩者是不能相混的。
《通鑒》中保存了很多正史中沒有的材料。很多史事在正史中未紀 年,而《通鑒》則不僅記年,而且記月。《晉書》諸載記多未記年月者,皆可于《通鑒》考之。惜清人輯崔鴻書亦未知考之樋《通鑒》,《通鑒考異》亦多引崔鴻書及肖方等《三十國春秋》,多有年月。
李一清《南北史合注》是一部好書,值得重印。僅其用《通鑒》、《冊府元龜》來注南北史,就對讀史者有無限方便。如以其喜刪節史文為病,在重印時不妨將刪節處補上。其實,不補也無妨。如有人能將《通鑒》、《冊府元龜》中為正史所無之資料抄出,也就頗方便讀史者。
漢景、武任酷吏抑豪族,所以吏治善而國盛強;六代放任豪族, 所以衰亂;魏武、宋武暫得小治,亦因能抑豪強(土斷)。自漢至隋,王朝對豪族的政策關系盛衰治亂甚巨。
自井田崩潰到唐行均田,在土地制度上應有承襲因革之處。漢有均田,晉有占田、課田,北魏、隋都行均田。漢、晉行均田都是抑制豪強兼并,但晉課田無限,已不如漢。元魏均田奴婢無限,應是承晉而來。齊、隋時對奴婢有限是變化,才發展到唐的均田。但漢行均田無明文,可能因王莽的“王田”制度與之相似,且也行得不徹底,故不 見記載。晉雖也行得不徹底,但因唐行均田,故修《晉書》時特載其 事。漢雖無明文,但也不無蛛絲馬跡,不能因史無明文遂以實無其 事。如這樣,歷史就被割斷了《邵次公(瑞彭)精于古歷,著述之已刊者不多,遺著可于開封河 南師院張邃青先生處訪之。
周代國、野、鄉、遂異制,但六遂的基層編制仍以五家為數,與六鄉同,不與甸、稍同,這應有所說明。
東漢經師釋六遂在六鄉之外,以《王莽傳》論之,六鄉在西都, 六遂(隊)在東都(成周),“成周里人”也能說明六遂在東都。金文也有“成周八師”、“殷八師”之文,說明殷人居于成周。殷人從軍是后來之事。
《蒙文通學記》增補本,三聯書店,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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