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不出游的年輕人們

一個短暫的、可以自由掌控的時間。

作者｜何簡

編輯｜王彬

封面｜Unsplash

合并中秋假期之后，今年國慶擁有了少見的長達 8 天假期。雙節疊加之下，國內無論是出游人次還是總花費都創下歷史新高。

交通運輸部數據顯示，10 月 1 日至 8 日期間，累計全社會跨區域人員流量量預計 24.32 億人次，創歷史同期新高；日均 3.04 億人次，較去年國慶假期增長 6.2%。

文化和旅游部發布信息顯示，假期國內出游 8.88 人次，較去年國慶 7 天假期增加 1.23 億人次，國慶出游總花費 8090.06 億元，較去年同期增加 1081.89 億元。

但若從人均花費計算，今年國慶中秋假期人均花費只有 113.88 元，比去年國慶假期的 130.87 元少了 16.99 元，也不及 2019 年同期的 118.69 元。一些景區數據也顯示，雖然接待游客人次同比回升，但部分景區增速較五一假期放緩。

十一期間的出入境游人次增速高于國內旅游。國家移民局發布數據顯示，今年國慶中秋假期全國邊檢機關共保障 1634.3 萬人次中外人員出入境，日均 204.3 萬人次，較去年同期增長 11.5%，單日出入境通關最高峰出現在 10 月 4 日，達 235.3 萬人次。

但在長達 8 天的假期之下，也有不少年輕人選擇拒絕出游。社交媒體上有不少用戶發出帖子，“放棄國慶旅游后，我終于自由了”。國慶集中出游帶來的景點爆炸式的人流量、機票與酒店飆漲的價格都讓不少年輕人望而卻步，繁雜工作帶來的壓力也需要一個集中釋放的窗口。

有人說，“國慶旅游是花錢買罪受”，也有的人說，“我也想給自己放個假”，總之在這個國慶假期，人們度過假期的方式變得更加多樣化和個性化，出游不再是年輕人唯一的選擇。

《山上》采訪了幾位國慶不出游的年輕人，有的是因為工作原因不得不在國慶期間加班，假期對他們而言是不存在的，加班是常態，生活與工作的界限十分模糊。也有的人是干脆地選擇宅家度過假期，窩在沙發里打上一周的游戲，在屏幕中的游戲世界里尋找一種逃離原本生活的寧靜。更有甚者不得不趕著長假跑去醫院做手術，因為只有長假才有空閑的時間休養。但即便如此，她也依然要在病床上處理工作，想著要盡快返崗。

對于當前的職場環境來說，長假可能是許多年輕人少有的終于可以自我掌控的時間。無論是出去游玩，還是在家放松，他們想要的或許都只是一個短暫的、自由的窗口，可以暫時忘卻那些外界的紛紛擾擾與瑣碎事務。只是這樣的窗口，并不是很多。

以下是三位年輕人的自述，在不改變原意的基礎上略作刪改：

國慶假期，我終于有時間做手術了

趁著國慶節放假，我終于有時間去醫院做了腳踝手術。醫生之前囑咐我要術后全休 2 個月，但我實在不敢請這么久的病假，絕對不可能的，只能趁著國慶假期休養。

上半年我意外崴了腳，一開始我以為沒有太嚴重，只是簡單敷了點藥。結果過了幾個月一直沒好，不管是蹲下還是運動，腳踝都隱隱不對勁。后來去醫院看，醫生說我這是軟骨損傷，基本上自愈不了，建議我立馬手術。

但那會兒還沒有假期，我年假也請不了那么久，就想著約到 9 月底做手術，剛好連著國慶假期可以休息。這次加上調休、年假，我一共請了大概一周多的假，連著國慶差不多可以休息半個月，在我看來這已經是極限操作了。

雖然我領導很好，讓我安心休息，但我自己會很焦慮，現在的工作環境很復雜，長時間不在工位怕是要長草了。醫生也沒說不能完全走路，只是說要少走，所以我覺得有條件還是要盡快返崗。

在我住院做手術的那幾天，我也把電腦帶上了，該干的活一樣沒少。其實在入院前我已經把工作收尾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會有人來找你，有時候你還得處理下，回復下消息什么的。

我記得我做完手術的那天下午，剛被推回病房，一打開手機就有好多條消息蹦出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我那會兒全麻剛醒過來，想回復消息，但我發現自己是完全沒有精力的，意識已經清醒了，但身體還是不行。我就躺在床上，讓家屬把消息念給我聽，我再口述怎么回復，要怎么做。

我平時需要和很多不同條線的人對接，除了幾個要好的同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去做手術了。我也沒有在工作軟件中特別說明說自己正在手術或者正在休假怎么樣的，我覺得這種做法有點不太合適，或者說太高調了。所以住院那幾天還是會有很多人來找你，你還是要處理這些工作。等到手術麻醉的勁兒過去之后，就躺在病床上繼續干活。

那幾天我的心情蠻 emo 的，廣州正好在刮臺風，天氣很不好，生日也是在病床上度過，然后也沒有朋友來看望你，整個喪到不行，甚至有點矯情地想著，樺加沙吹走了我身邊的一切。

國慶節這幾天我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呆著，這可能是我第一個宅在家里的國慶節。我是那種平常一旦有空閑時間就一定要找點什么事情做的人，哪怕是周末我也不能在家里呆著，一定要出去走走，干點什么來充實自己。在家呆著會讓我有一種愧疚感，如果我某一天下午午覺一下子睡了過頭，醒來后發現天已經黑了，就會覺得自己一天什么也沒有干，太浪費了。

現在我的心情已經稍微好一些了，比剛做完手術出院時好多了。一方面是國慶節期間，有三波朋友不約而同地都來家里看望我，家里很熱鬧，心情也亮堂起來。另一方面是國慶馬上就結束了，我也快拆線了，很快就能恢復到正常生活狀態了。這么久沒出門，感覺呼吸的空氣都不新鮮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我得趕緊好起來，趁年輕，能蹦跶就絕不躺著！

宅在家里打一假期的游戲

整個國慶假期我幾乎都是在家里度過的，和男朋友兩個人宅在家里玩了整整一周的游戲。每天早上 9 點多起床，打會兒游戲，吃個外賣，接著繼續打游戲直到睡覺。太爽了，非常充實。我甚至還幻想著這個假期能夠再延長幾天，還想繼續就這么在家里躺著。

尤其是當你躺在家里，在小紅書上刷到許多人擁擠在旅游景點的痛苦視頻，那種在家里的滿足感就更強烈了，完全沒有集中式旅游的窒息感，在家里簡直太放松了。

一開始我們也是計劃著去外地游玩的，但最后因為票太難搶、酒店價格飆漲放棄了。后來我們也一度想去北京周邊比如北京野生動物園玩一天，但真到那一天，我和男朋友都不約而同地放棄了，繼續宅在家里打游戲。

有的時候你知道嗎，當你在放棄一件本來就有所動搖的事情時，你心里會有一種竊喜的感覺。太好了，幸虧今天沒出去，又能玩一天游戲了。然后接著在小紅書上刷一些泰山今天又下雨了，天壇大家擠得都走不動道了之類的視頻，來加深自己的快樂。

可能有人覺得長假在家里呆著是一種浪費，但我不會這么覺得。好像現在大家都有一種長假出游的責任感，好容易有了一個長假，一定要去做一些自己之前沒有時間去做的事情。別人都出去旅游了，是不是我也一定要出去。

去年國慶節我就是這樣，隨大流跑沈陽玩了幾天，但你很難說那次的旅游體驗有多美好。沈陽還是挺好玩的，但是國慶期間的客流量實在是太大了。我們當時去了張學良故居，足足排了有一個半小時的隊才進去，進去也是把你擠的腳不沾地，什么都沒有看見就出來了，完全是一種很沒有意義的旅行方式。

旅游在我看來本質上是一種消費主義，你去旅游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心情，但國慶旅游就是屬于一種你花錢還討不了好的消費，更大的人流量、更貴的價格以及更差的服務。今年國慶我體會到在家的快樂之后，可能明年也不會出去玩了。

我之前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一段話，大意是說旅行中的探索欲和冒險欲非常重要。但在現在社交媒體這么發達的當下，我們對于目的地的想象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比如你當你想去一個地方旅游，可以非常方便地在社交媒體上找到各種無比詳細的攻略，游玩路線、拍照角度甚至是感受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在那兒，只需要照著它的路線完成任務就可以了。

但我覺得我們在旅行中真的不需要去做那么多的攻略，不要去看那些已經拍好的照片，你完全可以滿懷期待地等待那一天，自己親眼去看看那個地方能給你多大的驚喜。

9 月中旬我趁著休年假，去了一趟大連。我們幾乎沒有做什么攻略，很多時間在別人看來可能都是“浪費”的。比如我們去當地的一個海鮮市場吃海鮮，吹著海風單是等著上菜就等了兩個小時，真的是非常沒有意義的兩個小時。但同時那兩個小時又是非常快樂的，因為你知道有一盤好吃的菜馬上要端上桌了，你會永遠記得自己滿懷期待的那兩個小時。

我很喜歡這樣的時刻，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面。雖然這次國慶我都是在家里待著打游戲，但也感到非常幸福和滿足，也有許多值得回味的時刻。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和男朋友一起打猛獸派對。這是一個多人聯機對戰的游戲，我們連贏了兩把，非常圓滿。關機睡覺那一刻，我就覺得，這個國慶節值了。

即便加班，長假仍然幸福

對于我來說沒有什么國慶假期的概念。我是一名律師，日常工作被各種各樣的案子圍繞著，基本上是 7x24 小時待命，案子來了你就要處理，不管是不是在休息。這個假期我也在工作，剛剛才和客戶匯報完進展，客戶也要趕在假期結束前處理完。

我妻子差不多也是這樣。她是醫生，節假日往往要值班，也很難有一個完整的長假。她現在懷孕了，還有一個多月就到預產期。雖然不用值班，但也要出門診，這個假期也有三天在醫院里，出了兩個門診，辦了一個出院。

我們都已經習慣這種工作狀態了，兩個人的長假經常都是不完整的，要么她要值班，要么我要加班，出去游玩只能短途游，趁著她中間值班調休的三四天稍微玩一玩。

我今年國慶的這個案子是個急活，國慶節前一天領導派過來，客戶要在 10 月 8 號前就要給出法律意見書。這個案子涉及到的證據材料有兩千來頁，任務量大，只能加班加點在假期期間完成。

周末也是沒有的，我們經常需要在周末加班。因為工作日往往要參加法院開庭，所以周末要么在處理案頭文書，要么是趕在出差的路上。

我做的民商事的訴訟律師，主要接觸的都是公司層面的糾紛，這些案子往往費時較長，從前期籌備、證據搜集到訴訟立案、開庭審理，涉及環節眾多，一個案子的平均周期至少要 6 個月，有的還會拉長到幾年時間。我經常手頭同時推進三五十個案子，都處在不同的階段。

更重要的是，案子不會等人。不管是開庭、上訴都有明確的時間節點，你必須要在對應的時間節點內完成手頭的工作。所以我會有一個密密麻麻的日歷表，各種節點都標注在上面，日常工作都是被案子推著走的，不管是假期還是工作日也都被分割在了不同的案子里。

但即便是假期加班，也還是要比工作日幸福一些。比如工作日我一天至少要接十幾個電話，和不同的客戶溝通，假期基本上就很少有電話進來。假期加班也不用再穿正裝去單位，可以懶散一點穿上休閑的服裝。

當然，也不是說我們沒有假期。我和妻子的工作都比較自由，她只要不值班，我只要手頭沒有積壓的案子，也總能抽出一點時間出去游玩。

去年國慶期間，我們就抽著兩個人都合適的時間出去游玩了 4 天。但老實說體驗也不是特別好。我妻子的值班安排是放假前一周才出來的，我們才能開始訂票、選擇去哪里玩，所以導致很多景點最后都沒有預約上。

人也超級多，到處都要排隊，景點要排隊，機場要排隊，地鐵也要排隊，動輒都是一兩個小時。我們那次去的南京，夫子廟里人擠人，想去秦淮河上坐船，繞了好大圈才進去，進去后想坐船又要排兩個小時的隊，無奈只能放棄。

所以這個假期即便加班，我感覺還是要比出去游玩要更幸福一些。我參加了兩場朋友的婚禮，去采購一些妻子待產需要用的東西，雖然有些忙碌，但也從容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