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華：懸空書法功深意暢——由“煙云盡態”馬孟杰書法展談起

懸空書法功深意暢

作者 羅文華

日前，在天津水上公園水香洲美術館舉辦的“煙云盡態——馬孟杰書法展”開幕式上，馬孟杰先生現場懸空書寫自作詩，其展示的精湛技藝和深厚功力充分表達了他對書法藝術的執著與熱愛，贏得觀眾熱烈掌聲，將展覽開幕式活動推向高潮，也引起書法界的普遍關注。

所謂“懸空書法”，就是書法家在不貼案桌、不貼地、不貼墻的宣紙上進行書法創作。在薄如蟬翼而又懸空的宣紙上寫書法，難度很大。由于紙張完全懸空，毛筆小了無法寫出雄渾有力的字體，而毛筆大了一不小心又會捅破宣紙；墨汁蘸多了容易導致紙張潰爛，墨汁還會往下流，墨汁少了筆畫又難以連貫……如果沒有長期而有效的訓練，很難把握懸空書法的要領。

受書寫環境和書寫工具所限，歷史上極少有以懸空書法聞名的書法家。像明末清初的大書法家王鐸這樣有懸筆作書的情景記錄者，實如鳳毛麟角。一百年前，天津曾有一位擅長懸空書法的袁克文（寒云），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新近出版的拙著《近世書法賞談錄》寫到了他和他的這門“絕活兒”。

袁克文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的次子，但他自己不問政治而喜愛詩詞、戲曲和收藏，被列為“民國四大公子”。袁克文在書法方面造詣很深，他的字寫得雄健多姿，尤其是他所作大字對聯，更顯得筆墨淋漓，氣勢磅礴。被稱為“補白大王”的老作家鄭逸梅先生曾與袁克文接觸過，他評價袁克文的書法特點是“華贍流麗”。袁克文無論是居住在上海還是天津，都曾靠鬻文賣字為生，掛有筆單，字價很貴，高于同時代的大學者梁啟超。鄭逸梅先生在《想起袁寒云》一文中回憶，袁克文寫字可以不置桌案，“懸空寫在薄薄的宣紙上，竟不穿破”，高超的功力實在令人佩服。因袁克文有煙霞癖，鎮日臥床，寫日記、扇面之類的小字時懶得起身，仰在床上，一手執紙，一手拈管，憑空書之，卻能絲毫不損其佳處，而且成為習慣，可見他的腕力確非常人可及。還有人說，袁克文寫大字時，喜歡由兩位美女站在兩旁抻紙侍候，自己懸空寫字，以至香墨淋漓，筆勢瀟灑，常讓在場的人開懷大笑。因此，有書法評論家認為，袁克文的書法是感人的書法，是讓人開懷一笑的書法，是具有生命活力的文字，也是其性情和當時心態的寫照。

在我們看來，袁克文這種恣肆曠達的懸空書寫，雖然透著玩世不恭的態度，但作品本身卻放而不流，涌動著縱橫郁勃之氣，取得了剛柔相濟的效果，在中國近代書法中獨樹一幟，為當時和后世所看重。

當代以懸空書法聞名的藝術家，要數董壽平先生。董壽平擅畫梅竹，尤以朱砂紅梅稱絕。他與前文所述擅以懸筆作書的明末清初大書法家王鐸同是山西洪洞人，且董壽平的祖先與王鐸在書法方面有過交流。董壽平的書法氣度豪放、氣息酣暢，合傅山、王鐸為一手，洵為大家手筆。董壽平受王鐸影響，喜好懸空寫字，曾為晚輩做現場演示。董壽平先生曾說：“宋之前無桌，古人據幾而書，臂肘自懸；今人臨桌習字，書道已壞。”在他看來，懸空書法絕不是單純顯擺一種絕技，而是使書法藝術回歸正途的一種奮爭。

1997年，董壽平先生去世。著名書法家歐陽中石先生對他的學生馬孟杰感嘆道：“董老一走，再也沒人能做懸空書法了。”馬孟杰聽了，想起自己有過這方面的實踐，便鼓起勇氣對歐陽老師說：“我行！”只見他左手端著墨碗，右手握筆，指實腕虛，臂肘懸空，一路寫下。寫畢掛在墻上一看，點畫之間法度悉備，筆墨流走酣暢淋漓，歐陽老師連連稱好。

欣賞馬孟杰先生成功展示懸空書法，使我們進一步感受到書法藝術的活力與魅力。常年的臨帖與研習讓書法家心性澄凈，但書法創作還需要激情噴涌，而懸空書法融合傳統功力與創新表現，強調筆墨的靈動性和節奏感，注重書法的氣勢和現場感染力，通過對筆墨、紙張的精準把控，達到懸空書寫時的流暢與自然，使作品兼具藝術美感與視覺沖擊力。（刊于2025年10月13日《中老年時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