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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針對中資企業安世半導體的“奪權”行動,像滾雪球一樣,牽扯進來的各方越來越多。
雖然中國、荷蘭和歐盟都在努力溝通想解決問題,但事情過去了一個月,依舊陷在僵局里,短期內看不到徹底解決的希望。
正如中國商務部所警告的,這場爭端已經不再是企業間的糾紛,它“嚴重影響全球供應鏈穩定”的風險,正在變成現實。
傳統的國際貿易理論建立在“比較優勢”和“要素稟賦”之上,認為商品和資本的跨境流動是互利共贏的。然而,在高度復雜的全球半導體產業鏈中,一種新的權力形態——“鏈權”——已經崛起。
什么叫“鏈權”呢?我認為,應當是一個國家或實體在全球產業鏈的關鍵節點(如尖端設備、設計軟件、核心IP、關鍵材料)上所擁有的,能夠影響甚至中斷整個產業鏈運行的能力和權力。
它不再是控制一個最終產品,而是控制產品賴以生存的“生態位”。
安世半導體的“鏈權”價值雖然不是絕對頂尖,但仍然可以引發行業內的連鎖反應。
須知,安世主營的并非最尖端的7nm、5nm芯片,而是被稱為“功率器件”的MOSFET、二極管等。這些芯片如同工業社會的“毛細血管”和“神經末梢”,雖然單價不高,但無處不在、不可替代。
它們決定了電流的通斷、電壓的轉換,是汽車電動化、智能化的基礎。
這正是其“鏈權”的體現——控制了它,就潛在影響了全球汽車產業的命脈。
本次事件中,荷蘭與美國援引的“國家安全”理由,正是“鏈權”思維在政治層面的體現。
其背后的邏輯是,一個地緣政治對手,控制了我國核心產業(如汽車工業)賴以生存的關鍵部件供應鏈,這本身就是一種戰略風險。
但很明顯,這里面有一個非常大的悖論:在追求自身“供應鏈安全”的過程中,通過行政手段干預商業實體,反而直接破壞了全球“供應鏈穩定”,引發了更大范圍的不安全。
現在,是每一方都在使用自己最強的“制度性武器”。
美國對華半導體戰略從針對華為等單一公司的“定點清除”,升級為構建“技術護欄”、實施“小院高墻”式的生態隔離。所以,他們要將聞泰科技列入實體清單,并要求其剝離安世CEO,目的不僅是阻止中國獲得尖端技術,更是要將中國資本從其主導的全球半導體產業生態中“排擠”出去,哪怕這個生態位是中低端芯片。
美國此舉意在“殺雞儆猴”。
通過打擊一個成功整合了西方資產的中國企業,向所有潛在的中國并購者及其合作方發出信號,以此實現威逼任何深度融入中國資本的嘗試。
荷蘭與歐盟則陷入了典型的“戰略自主”的窠臼。一方面,它們深知與中國經濟脫鉤的代價,希望維護開放的市場和法治原則;另一方面,在安全問題上又嚴重依賴北約與美國,難以抗拒其政治壓力。
荷蘭政府的行為,并非純粹的“配合美國”,其實際,也不過是為了其自身的利益而進行的一種 “風險轉嫁”。
它將地緣政治沖突帶來的企業運營風險,通過行政和司法手段,轉嫁給了聞泰科技這家中國股東。
企業法庭的介入,提供了一種“合法”剝奪中方控制權的途徑,使荷蘭政府得以在表面上維持程序正義,同時達到實質上的政治目的。
以至于,安世內部現在直接淪為戰場,安世半導體荷蘭、德國籍高管開始“逼宮”……
種種行徑,無一不是地緣政治沖突在企業微觀治理層面的直接投射。
其公司治理逐漸開始失效。
這些高管的行為,可以部分理解為一種“避險策略”。
在美國的出口管制威脅下,他們個人及團隊的職業前途與公司的技術來源(依賴美國)深度綁定。與中國股東切割,在他們看來是保住公司業務、團隊乃至個人職業生涯的“理性選擇”。
但我也不排除其中一些“險惡”的用心。
就在幾方的談判僵持不下、陷入拉鋸之際,一場實實在在的供應鏈危機已經兵臨城下,直指歐洲工業的核心——汽車制造。
安世半導體生產的芯片,雖然聽起來不如手機芯片那樣高端,但卻如同工業社會的“維生素”,廣泛應用于從汽車、家電到電力設備等各個領域。
尤其是全球各大主流汽車品牌,都大量使用它的產品。
一個頗具諷刺意味的局面是,雖然在此次安世的內部“逼宮”中,公司的德國籍高管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斷供”這把火,卻可能最先燒到自家后院的德國車企身上。
面對迫在眉睫的危機,德國汽車工業協會總裁穆希雅已發出最嚴厲的警告:如果安世芯片供應中斷問題無法盡快解決,整個德國汽車產業將遭受嚴重沖擊,整車廠可能面臨大規模停產。
緊接著,德國經濟部也緊急出面,承認此事影響重大,并表示政府正努力尋求解決方案。
此前,歐洲汽車制造商協會就已預警,安世的交付一旦中斷,將首先沖擊博世、大陸等零部件巨頭,最終如同推倒多米諾骨牌,導致遍布歐洲的汽車裝配線一個接一個地停工。
與消費電子芯片不同,車規級芯片對可靠性、一致性和壽命有極其嚴苛的要求。一枚新的芯片要進入車企的供應鏈,需要經過長達1-2年的測試和認證。
這意味著,安世的芯片是“即插即用”的庫存,而尋找替代品則需要漫長的周期和巨大的重置成本。
所以,從這一點上看,歐洲的供應鏈危機傳導出現問題,即安世斷供 → 一級供應商(如博世、大陸)無法生產ECU等核心模塊 → 模塊缺貨 → 整車廠停產這個鏈條一旦斷裂,重啟的代價是數十億歐元計的產值損失。
最可能的解決方案是各方在高層政治層面達成妥協。
一個潛在的方案是:中方同意更換CEO等核心管理層,換取美方的“豁免”和荷蘭方面解除控制權凍結。安世的股權結構可能保持不變,但運營權將被置于一個由“可信賴”方(如歐洲資本或獨立機構)監督的框架下。
但這明顯是要犧牲中國利益的,我們壓根不會、也不能選擇這樣一個方案。
無論結果如何,此事件都將成為一個標志性案例,加速半導體產業鏈沿著地緣政治斷層線分裂:
美國板塊:以高端設計、設備、IP為核心,構建排他性生態。
中國板塊:被迫加速全產業鏈自主可控,尤其是在成熟制程和特色工藝上深耕。
歐洲板塊:在夾縫中艱難尋求“戰略自主”,可能會加大對本土芯片制造(如意法半導體、)的支持,試圖構建相對獨立但規模有限的區域供應鏈。
英飛凌
未來,任何跨國并購,尤其是涉及關鍵技術的并購,都必須將地緣政治風險作為核心評估要素,并設計復雜的股權結構、治理安排和法律隔離方案進行對沖。
下游大客戶(如車企)也將不再滿足于單一來源或地緣風險集中的供應商,會主動扶持第二、第三供應商,甚至投資或聯合研發,以增強議價能力和供應鏈控制力。
安世半導體的危機,是舊全球化下,所演繹的葬禮的一幕。
現在,基于純粹成本和效率邏輯構建的全球分工體系,正在被基于權力和安全邏輯的“鏈權”競爭所重塑。企業不再是純粹的經濟動物,而已成為大國博弈中的“兵家必爭之地”。
解決之道,無法單純依靠WTO式的多邊規則,而需要在新現實下,探索建立包含危機溝通、風險緩沖和有限度互信的新一代全球產業治理機制。
否則,類似的“奪權”大戲,只會在他處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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