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李世民執(zhí)政時期形成了著名的貞觀之治的局面。
而唐初的貞觀之治的形成,跟李世民能很好接受魏征等人的納諫,接受臣屬的批評是密切相關(guān)的。
我們熟知的長孫皇后勸諫李世民接受魏征納諫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的。
我們今天就來讀一讀《資治通鑒》里面的這段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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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原文
貞觀六年壬辰,公元六三二年
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癸酉,靜州獠反,將軍李子和討平之。
文武官復請封禪,上曰:“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后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shù)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誠敬乎!”群臣猶請之不已,上亦欲從之,魏征獨以為不可。上曰:“公不欲朕封禪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德未厚邪?”曰:“厚矣。”“中國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谷未豐邪?”曰:“豐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然則何為不可封禪?”對曰:“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亂之后,戶口未復,倉廩尚虛,而車駕東巡,千乘萬騎,其供頓勞費,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禪,則萬國咸集,遠夷君長,皆當扈從;今自伊、洛以東至于海、岱,煙火尚希,灌莽極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也。況賞賚不貲,未厭遠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崇虛名而受實害,陛下將焉用之!”會河南、北數(shù)州大水,事遂寢。
上將幸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上曰:“朕有氣疾,暑輒頓劇,往避之耳。”賜思廉絹五十匹。
監(jiān)察御史馬周上疏,以為:“東宮在宮城之中,而大安宮乃在宮城之西,制度比于宸居,尚為卑小,于四方觀聽,有所不足。宜增修高大,以稱中外之望。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今九成宮去京師三百馀里,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車駕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獨居京處,溫清之禮,竊所未安。今行計已成,不可復止,愿速示返期,以解眾惑。又,王長通、白明達皆樂工,韋槃提、斛斯正止能調(diào)馬,縱使技能出眾,正可賚之金帛,豈得超授官爵,鳴玉曳履,與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竊恥之。”上深納之。
上以新令無三師官,二月,丙戌,詔特置之。
三月,戊辰,上幸九成宮。
庚午,吐谷渾寇蘭州,州兵擊走之。
長樂公主將出降,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愛之,敕有司資送倍于永嘉長公主。魏征諫曰;“昔漢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陽。今資送公主,倍于長主,得無異于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后嘆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征,不知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與陛下結(jié)發(fā)為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候顏色,不敢輕犯威嚴;況以人臣之疏遠,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也。”因請遣中使赍錢四百緡、絹四百匹以賜征,且語之曰:“聞公正直,乃今見之,故以相賞。公宜常秉此心,勿轉(zhuǎn)移也。”上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舍翁。”后問為誰,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庭,上驚問其故。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乃悅。
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卒。明日,上出次發(fā)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之于臣,猶父子也,情發(fā)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六月,己亥,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囂薨。
秋,七月,丙辰,焉耆王突騎支遣使入貢。初,焉耆入中國由磧路,隋末閉塞,道由高昌;突騎支請復開磧路以便往來,上許之。由是高昌恨之,遣兵襲焉耆,大掠而去。
辛未,宴三品已上于丹霄殿。上從容言曰:“中外又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煬帝威加夷、夏,頡利跨有北荒,統(tǒng)葉護雄據(jù)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與公等所親見,勿矜強盛以自滿也!”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fā)兵擊薛延陀,為薛延陀所敗。肆葉護性猜狠,信讒;有乙利可汗,功最多,肆葉護以非其族類,誅滅之,由是諸部皆不自保。肆葉護又忌莫賀設之子泥孰,陰欲圖之,泥孰奔焉耆。設卑達官與弩失畢二部攻之,肆葉護輕騎奔康居,尋卒。國人迎泥孰于焉耆而立之,是為咄陸可汗,遣使內(nèi)附。丁酉,遣鴻臚少卿劉善因立咄陸為奚利邲咄陸可汗。
閏月,乙卯,上宴近臣于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征,昔為仇讎,不謂今日得同此宴。”上曰:“征、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征每諫,我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也?”魏征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若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且應而復諫,庸何傷!”對曰:“昔舜戒郡臣:‘爾無面從,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征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正為此耳!”征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shù)犯顏色乎!”
戊辰,秘書少監(jiān)虞世南上《圣德論》,上賜手詔,稱:“卿論太高。朕何敢擬上古!但比近世差勝耳。然卿適睹其始,未知其終。若朕能慎終如始,則此論可傳;如或不然,恐徒使后世笑卿也。”
九月,己酉,幸慶善宮,上生時故宅也,因與貴臣宴,賦詩。起居郎清平呂才被之管弦,命曰:“《功成慶善樂》,使童子八佾為《九功之舞》,大宴會,與《破陳舞》偕奏于庭。同州刺史尉遲敬德預宴,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諭解之。敬德拳毆道宗,目幾眇。上不懌而罷,謂敬德曰:“朕見漢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子孫不絕。然卿居官數(shù)犯法,乃知韓、彭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shù)得,勉自修飭,無貽后悔!”敬德由是始懼而自戢。
冬,十月,乙卯,車駕還京師。帝侍上皇宴于大安宮,帝與皇后更獻飲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罷。帝親為上皇捧輿至殿門,上皇不許,命太子代之。
突厥頡利可汗郁郁不得意,數(shù)與家人相對悲泣,容貌羸憊。上見而憐之,以虢州地多麋鹿,可以游獵,乃以頡利為虢州刺史;頡利辭,不愿往。癸未,復以為右衛(wèi)大將軍。
十一月,辛巳,契苾酋長何力帥部落六千馀家詣沙州降,詔處之于甘、涼之間,以何力為左領(lǐng)軍將軍。
庚寅,以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為禮部尚書。帝謂叔達曰:“卿武德中有讜言,故以此官相報。”對曰:“臣見隋室父子相殘,以取亂亡,當日之言,非為陛下,乃社稷之計耳。”
十二月,癸丑,帝與侍臣論安危之本。中書令溫彥博曰:“伏愿陛下常如貞觀初,則善矣。”帝曰:“朕比來怠于為政乎?”魏征曰:“貞觀之初,陛下志在節(jié)儉,求諫不倦。比來營繕微多,諫者頗有忤旨,此其所以異耳。”帝拊掌大笑曰:“誠有是事!”
辛未,帝親錄系囚,見應死者,閔之,縱使歸家,期以來秋來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縱遣,使至期來詣京師。
是歲,黨項等羌前后內(nèi)屬者三十萬口。
公卿以下請封禪者首尾相屬,上諭以“舊有氣疾,恐登高增劇,公等勿復言。”
上謂侍臣曰:“朕比來決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輩以為事小,不復執(zhí)奏。夫事無不由小以致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關(guān)龍逄忠諫而死,朕每痛之。煬帝驕暴而亡,公輩所親見也。公輩常宜為朕思煬帝之亡,朕常為公輩念關(guān)龍逄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上謂魏征曰:“為官擇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則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則小人競進矣。”對曰:“然。天下未定,則專取其才,不考其行;喪亂既平,則非才行兼?zhèn)洳豢捎靡病!?/p>
貞觀七年癸巳,公元六三三年
春,正月,更名《破陳樂》曰《七德舞》。癸巳,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蠻夷酋長于玄武門,奏《七德》、《九功》之舞。太常卿蕭瑀上言:“《七德舞》形容圣功,有所未盡,請寫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擒獲之狀。”上曰:“彼皆一時英雄,今朝廷之臣往往嘗北面事之,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狀,能不傷其心乎?”瑀謝曰:“此非臣愚慮所及。”魏征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見《七德舞》輒俯首不視,見《九功舞》則諦觀之。
三月,戊子,侍中王珪坐漏泄禁中語,左遷同州刺史。庚寅,以秘書監(jiān)魏征為侍中。
直太史雍人李淳風奏靈臺候儀制度疏略,但有赤道,請更造渾天黃道儀,許之。癸巳,成而奏之。
夏,五月,癸未,上幸九成宮。
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擊反獠,破之。秋,八月,乙丑,左屯衛(wèi)大將軍譙敬公周范卒。上行幸,常令范與房玄齡居守。范為人忠篤嚴正,疾甚,不肯出外,竟終于內(nèi)省,與玄齡相抱而訣曰:“所恨不獲再奉圣顏!”
辛未,以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使擊反獠。
九月,山東、河南四十馀州水,遣使賑之。
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無人督帥,皆如期自詣朝堂,無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冬,十月,庚申,上還京師。
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為私。”上不許,曰:“吾為官擇人,惟才是與。茍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仇不棄,魏征等是也。今日之舉,非私親也。”
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丙辰,校獵少陵原。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悅。殿上皆呼萬歲。
帝謂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偽,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qū)處世務,猶有差失。況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志寧與右庶子孔穎達數(shù)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匹。
工部尚書段綸奏征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戲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乃削綸階。
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統(tǒng)軍牛進達擊破之。
上問魏征曰:“群臣上書可采,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百司奏事,常數(shù)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拂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辭色愈溫,嘗曰:“煬帝多猜忌,臨朝對群臣多不語。朕則不然,與群臣相親如一體耳。”
貞觀八年甲午,公元六三四年
春,正月,癸未,突厥頡利可汗卒。命國人從其俗,焚尸葬之。
辛丑,行軍總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平之。
上欲分遣大臣為諸道黜陟大使,未得其人;李靖薦魏征。上曰:“征箴規(guī)朕失,不可一日離左右。”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瑀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察長吏賢不肖,問民間疾苦,禮高年,賑窮乏,起滯淹,俾使者所至,如朕親睹。”
三月,庚辰,上幸九成宮。
夏,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資治通鑒》譯文
唐太宗貞觀六年(壬辰,公元632年)
春季正月,乙卯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癸酉(十九日),靜州獠民反叛,將軍李子和率兵征討平定。
文武百官又請行封禪大禮,太宗說:“你們都認為登泰山封禪是帝王的盛舉,朕不以為然,如果天下安定,百姓家家富足,即使不去封禪,又有什么傷害呢?從前秦始皇行封禪禮,而漢文帝不封禪,后代豈能認為文帝的賢德不如秦始皇嗎!而且侍奉上天掃地而祭祀,何必要去登泰山之頂峰,封筑幾尺的泥土,然后才算展示其誠心敬意呢!”群臣還是不停地請求,太宗也想聽從此意見,惟獨魏徵認為不可。太宗說:“你不想讓朕去泰山封禪,認為朕的功勞不夠高嗎?”魏徵答道:“夠高了!”“德行不厚嗎?”答道:“很厚了!”“大唐不安定嗎?”答道:“安定!”“四方夷族未歸服嗎?”答道:“歸服了”。“年成沒豐收嗎?”答道:“豐收了!”“符瑞沒有到嗎?”答道:“到了!”“那么為什么不可以行封禪禮?”答道:“陛下雖然有上述六點理由,然而承接隋亡大亂之后,戶口沒有恢復,國家府庫糧倉還很空虛,而陛下的車駕東去泰山,大量的騎兵車輦,其勞頓耗費,必然難以承擔。而且陛下封禪泰山,則各國君主咸集,遠方夷族首領(lǐng)跟從,如今從伊水、洛水東到大海、泰山,人煙稀少,滿目草木叢生,這是引戎狄進入大唐腹地,并展示我方的虛弱。況且賞賜供給無數(shù),也不能滿足這些遠方人的欲望;幾年免除徭役,也不能補償老百姓的勞苦。象這樣崇尚虛名而實際對百姓有害的政策,陛下怎么能采用呢。”正趕上黃河南北地區(qū)數(shù)州縣發(fā)大水,于是就停止封禪事。
太宗將要去九成宮,通直散騎常侍姚思廉諫阻,太宗說:“朕有氣喘病,一逢暑天就頓時發(fā)作加重,便想前去躲避一陣。”賞賜給姚思廉五十匹絹。
監(jiān)察御史馬周上奏疏,認為:“陛下所住的宮殿在宮城之中,而太上皇的大安宮卻在宮城之西面,建制規(guī)模與陛下宮殿相比,還較為窄小,這在天下人的眼中耳里,未免覺得有些不足。應當增修擴大,以滿足中外人士的愿望。再者說,太上皇年事已高,陛下應當朝夕侍奉御膳。如今九成宮離京城三百多里,太上皇如一時想念陛下,陛下怎么能趕回來呢?另外此次車駕外出避暑,太上皇還留在大暑天氣里,而陛下卻獨居涼爽之處,禮制規(guī)定,兒女侍奉父母,要讓他們冬暖夏涼,陛下這樣做,我很不安。如今行期已定,不能中止,希望盡快昭示歸期,以解除眾人的疑惑。此外,王長通、白明達都是樂工,韋提、斛斯正也只能馴馬,即使他們的技能出眾,正可賞賜金銀財物,怎么能破格授予官爵,讓他們佩玉飾、拖著鞋,與士大夫們并肩而立、同座而食呢!與他們?yōu)槲槲腋械叫邜u。”太宗深信其言,并采納其意見。
太宗認為新頒敕令沒有太師、太傅、太保三師官,二月,丙戌(初二),下詔特設三師宮。
三月,戊辰(十五日),太宗臨幸九成宮。
庚午(十七日),吐谷渾進犯蘭州,州內(nèi)士兵將其擊退。
長樂公主將要出嫁長孫仲,太宗以公主是皇后親生,特別疼愛,敕令有關(guān)部門所給陪送比皇姑永嘉長公主多一倍。魏徵勸諫說:“過去漢明帝想要分封皇子采邑,說:‘我的兒子怎么能和先帝的兒子相比呢?’均令分給楚王、淮陽王封地的一半。如今公主的陪送,比長公主多一倍,豈不是與漢明帝的意思相差太遠嗎?”太宗覺得有理,進宮中告知皇后,皇后感慨系之:“我總是聽得陛下稱贊魏徵,不知是什么緣故,如今見其引征禮義來抑制君王的私情,這真是輔佑陛下的棟梁大臣呀!我與陛下是多年的結(jié)發(fā)夫妻,多蒙恩寵禮遇,每次講話還都要察言觀色,不敢輕易冒犯您的威嚴。何況大臣與陛下較為疏遠,還能如此直言強諫,陛下不能不聽從其意見。”于是皇后請求太宗派宦官去魏徵家中,賞賜給四百緡錢,四百匹絹。并且對他說:“聽說您十分正直,今日得以親見,所以賞賜這些。希望您經(jīng)常秉持此忠心,不要有所遷移。”
有一次太宗曾罷朝回到宮中,怒氣沖沖地說:“以后找機會一定殺了這個鄉(xiāng)巴佬。”皇后問是誰惹怒陛下,太宗說:“魏徵常在朝堂上羞辱我。”皇后退下,穿上朝服站在庭院內(nèi),太宗驚奇地問這是何故。皇后說:“我聽說君主開明則臣下正直,如今魏徵正直敢言,是因為陛下的開明,我怎能不祝賀呢!”太宗才轉(zhuǎn)怒為喜。
夏季四月,辛卯(初八),襄州都督、鄒襄公張公謹去世。第二天,太宗出車輦發(fā)喪。有關(guān)部門上奏稱,這一天是辰日,忌諱哭泣。太宗說:“君與臣同父子關(guān)系,哀痛哭泣是感情自然流露,怎么能避忌日呢!”于是痛哭一場。
六月,己亥(十七日),金州刺史酆悼王李元亨去世。辛亥(二十九日),江王李囂去世。
秋季,七月,丙辰(初四),焉耆王突騎支派使節(jié)獻貢品。起初,焉耆從沙漠到達中原王朝,隋朝末年關(guān)閉塞北地區(qū),便改道高昌。突騎支請求重開沙漠故道相互往來,太宗允許。于是高昌懷恨在心,派兵突襲焉耆,大肆掠奪而后離去。
辛未(十九日),太宗在丹霄殿大宴三品以上官員。太宗語氣和緩地說:“中外安定,都是你們的功勞。然而隋煬帝威風八面一統(tǒng)天下,頡利跨有北部廣大地區(qū),統(tǒng)葉護占據(jù)西域一帶,如今它們都已滅亡,這是朕與大家親眼得見,希望你們不要因為一時強盛而自滿起來。”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發(fā)兵襲擊薜延陀,被薜延陀擊敗。肆葉護狠毒猜忌聽信讒言,有個乙利可汗,功勞最大,肆葉護以其并非本族,將他殺掉,于是各部落均難以自保。肆葉護又忌恨莫賀設的兒子泥孰,陰謀要除掉他,泥孰得知后急忙投奔焉耆。西突厥屬下的設卑達官和弩失畢二個部落進攻肆葉護,肆葉護率輕騎兵逃奔康居,不久死去。西突厥人前往焉耆迎接泥孰,立為可汗,這便是咄可汗,咄派使節(jié)到唐朝請求歸附。丁酉(十六日),唐帝國派遣鴻臚寺少卿劉善因前往突厥,立咄為奚利咄可汗。
閏八月,乙卯(初四),太宗在丹霄殿大宴親近的大臣,長孫無忌說:“王珪、魏徵二人,以前侍奉太子李建成,與陛下為敵,難以料到今日能在此一同飲宴。”太宗說:“魏徵與王珪盡心竭力地侍奉原來的主人,所以我能重用他們。然而魏徵每次進諫,我不聽從;我與他講話,他也總是不做應答,為什么呢?”魏徵回答說:“我認為事情不可行,所以諫阻;陛下不聽從諫阻而我如果答話,那么事情便得到施行,所以不敢應答。”太宗說:“暫且應答而后再諫阻,又有什么傷害呢?”答道:“過去舜帝告誡群臣:‘你們不要當面順從,而背后卻說另一套。’如果我心里知道不對嘴上卻答應陛下的意見,這正是當面順從。難道這是稷、契侍奉舜帝的本意嗎!”太宗大笑著說:“人們都說魏徵行為舉止粗魯傲慢,我看他更覺得嫵媚可愛,正是因為如此呀!”魏徵離席起身,拜謝道:“陛下引導讓我暢所欲言,所以我得以盡愚誠;如果陛下拒不接受忠言,我又怎么敢屢次犯顏強諫呢!”
戊辰(十七日),秘書少監(jiān)虞世南進呈《圣德論》一文,太宗賜給手書詔令稱:“你的評價太高了。朕怎么敢與上古帝王相比,只是與近代相比略強些。然而你只是剛剛看見開頭,未知其終結(jié)。如果朕真能善始善終,那么你的高論可傳之后世;如若不然,恐怕只會成為后世的笑柄!”
九月,己酉(二十九日),太宗臨幸慶善宮,這是太宗出生時的舊宅。于是和顯貴飲酒賦詩。起居郎、清平人呂才,將賦詩譜成曲彈奏,命名為《功成慶善樂》,讓六十四名少年站成八行依樂而舞,稱《九功之舞》。又大擺酒宴,與《秦王破陣舞》一同在宮庭中表演。
同州刺史尉遲敬德參加宴席,見到有人的席位在他之上,勃然大怒,說道:“你有何功勞,竟然坐在我的上方。”任城王李道宗坐在他的下首,反復勸解。尉遲敬德用拳頭毆打李道宗,眼睛被打得幾乎瞎了一只。太宗很不高興地罷宴,對尉遲敬德說:“朕見漢高祖劉邦大肆誅殺功臣,內(nèi)心常常責怪他,所以想和你們一道共同保持富貴,令子子孫孫延綿不絕。然而你身居高官卻屢次犯法,由此可知韓信、彭越被碎尸萬段、剁成肉醬,并非只是高祖的罪過。朝廷的綱紀法令,無非是賞與罰,非分的恩遇,也不能幾次得到,深望你好自為之,不要到時后悔都來不及!”尉遲敬德從此才知道恐懼而約束自己。
冬季十月,乙卯(初五),太宗的車駕回到京城。太宗在大安宮設酒宴侍奉太上皇,太宗與皇后輪流端上飲食及用具在帝侍候,直到深夜才罷席。太宗親自為太上皇抬轎輿至殿門,太上皇不允許,讓太子代勞。
突厥頡利可汗郁郁不得志,多次與家里人相對哭泣,面容十分的疲憊。太宗見到后非常可憐他,當時虢州地帶有很多麋鹿活動,可以游獵,太宗便任命頡利為虢州刺史。頡利辭謝,不愿意前往。癸未(三十一日),又任命他為右衛(wèi)大將軍。
十一月,辛巳(初二),契族首領(lǐng)何力率領(lǐng)本部落六千多家前往沙州投降大唐,太宗下詔將他們安置在甘、涼之間,任命何力為左領(lǐng)軍將軍。
庚寅(十一日),任命左光祿大夫陳叔達為禮部尚書。太宗對陳叔達說:“你在武德年間曾直言勸太上皇反隋,所以封你為此官以相報答。”答道:“我當時見隋朝父子相互殘害,建議乘亂取而代之,當時的話,并非為陛下考慮,而是為社稷打算啊!”
十二日,癸丑(初四),太宗與大臣們討論安危的根本所在。中書令溫彥博說:“深愿陛下能經(jīng)常像貞觀初年那樣,那就好了。”太宗問:“朕近來聽政有所懈怠嗎?”魏徵說:“貞觀初年的時候,陛下一心節(jié)儉,不倦怠地求諫。近來則營建修繕之類的事漸漸多起來。行諫都頗覺得觸犯圣意,這就是與當年的不同處。”太宗拍掌大笑著說:“確有其事。”
辛未(二十二日),太宗親自過錄監(jiān)獄囚犯,見到應處死刑的人,內(nèi)心憐憫他們,放他們回家,但約定明年秋季回來就死。于是下令全國的死刑犯人,均放他們回家,等到期限到了的時候趕到京城。
這一年,黨項羌族人前后有三十萬口歸附大唐。
當時公卿以下大臣請求太宗行封禪禮的絡繹不絕,太宗傳諭認為:“朕有氣喘的老毛病,恐怕登高會加劇,你們不必再談論此事。”
太宗對親近的大臣說:“近來朕裁決事務有時不能夠盡依法令,你們認為這是小事,不再固執(zhí)地啟奏。凡事無不因小而致大,這是危亡的先兆。從前關(guān)龍逄忠誠苦諫而死去,朕常常覺得痛惜。隋煬帝因驕奢暴虐而滅亡,你們都親眼所見。望你們經(jīng)常為朕考慮到煬帝的滅亡,朕也經(jīng)常為你們念及關(guān)龍逄的死,如此還擔心君臣不能相互保全嗎?”
太宗對魏徵說:“因官職而去選擇人才,不可倉促行事。任用一位君子,則眾位君子都會來到;任用一位小人,則其他小人競相引進。”答道:“是這樣。天下未平定時,則對于一個人專取其才能,并不看重和考察其德行;動亂平定后,則不是德才兼?zhèn)涞娜瞬挪荒苁褂谩!?/p>
貞觀七年(癸巳,公元633年)
春季,正月,將《秦王破陣樂》改名為《七德舞》。癸巳(十五日),太宗在玄武門宴請三品以上官員、州牧、夷族首領(lǐng),演奏《七德舞》和《九功舞》。太常寺正卿蕭瑀上書言道:“《七德舞》用來表現(xiàn)皇上的豐功偉業(yè),但意猶未盡,請求編入劉武周、薛仁果、竇建德、王世充等人被擒獲的過程。”太宗說:“他們都是一時的英雄豪杰,如今朝廷的大臣很多是他們的臣下,如果他們看見舊主子的屈辱之態(tài),能不傷心嗎?”蕭瑀拜謝道:“這些是我所未考慮到的。”魏徵想要太宗停止武備,提倡文教,每次陪太宗飲宴,見到演奏《七德舞》時都低下頭故意不看,見到《九功舞》則非常認真地觀看。
三月,戊子(十一日),侍中王珪因泄漏朝廷機密而致罪,降為同州刺史。庚寅(十三日),任命秘書監(jiān)魏徵為侍中。
直太史、雍縣人李淳風上奏稱靈臺候儀制造的過于粗略,只有赤道,請求改造一個渾天黃道儀,太宗準許。癸巳(十六日),上奏太宗渾天黃道儀已制成。
夏季,五月,癸未(初七),太宗臨幸九成宮。
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率兵進攻反叛的獠民,大敗獠軍。秋季,八月,乙丑(二十日),左屯衛(wèi)大將軍譙敬公周范去世。太宗出外巡幸的時候,常常命周范與房玄齡一道留守京城。周范為人忠厚正直,病得很厲害,不肯離開皇宮,最后死于內(nèi)省。臨死前與房玄齡相抱訣別,說:“遺憾的是不能再侍奉皇上了。”
辛未(二十六日),朝廷任命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讓他進攻反叛的獠人。
九月,山東、河南四十多個州發(fā)大水,太宗派使臣前往賑濟。
上一年放回家中的死囚犯人共三百九十人,沒有人監(jiān)視管制,都按期限自己回到朝堂,沒有一個人逃亡,太宗將他們?nèi)可饷狻?/p>
冬季十月,庚申(十六日),太宗回到京都長安。
十一月,壬辰(十八日),朝廷任命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長孫無忌執(zhí)意推辭,說:“我忝列外戚,擔心天下人說陛下循私情。”太宗不允許,說:“我根據(jù)官職來選擇人,惟才是舉。如果沒有才能,即使是親屬也不使用,襄邑王李神符就是這樣的人;如果有才能,即使過去有仇也不棄置,魏徵等人就是如此。今日推舉你為司空,并不是循私情。”
十二月,甲寅(十一日),太宗巡幸芙蓉園;丙辰(十三日),又到少陵原圍獵。戊午(十五日),回到宮中,在漢代未央宮舊址侍奉太上皇飲宴。太上皇命令突厥頡利可汗起身作舞,又命南蠻首領(lǐng)馮智戴吟詠詩賦,不久,笑著說:“胡、越等族都是一家人,這是自古以來沒有的事!”太宗端著酒杯為太上皇祝壽,說:“如今四方民族為我大唐臣民,這都是父親您教誨的結(jié)果,不是我的智力所能及。從前漢高祖曾在此宮中為其父擺酒祝壽,妄自尊大,我不取他這一點。”太上皇大為高興。殿堂上眾人齊呼萬歲。
太宗對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說:“朕年十八的時候,還在民間,百姓的疾苦與真?zhèn)危挤浅A私狻5鹊郊椿饰唬幚砣粘J聞者€有失誤。何況太子生長在深宮,老百姓的艱難困苦,聽不見看不到,能不產(chǎn)生驕逸嗎?你們不能不極力強諫!”太子喜好玩耍,不遵守禮法,于志寧與右庶子孔穎達多次直言勸諫。太宗知道后贊揚他們,各賜給黃金一斤,帛五百匹。
工部尚書段綸上奏請求征召巧匠楊思齊進宮,太宗讓他嘗試制做。段綸讓楊思齊先造一個木偶。太宗說:“得到能工巧匠,是希望為國家制造器物,你卻讓他先造玩具,這難道是眾工匠相互告誡不做淫巧器具的本意嗎?”于是降低段綸的品階。
嘉州、陵州的獠民造反,唐朝命令邗江府統(tǒng)軍牛進達將其擊敗。
太宗問魏徵:“眾位大臣的上書多有可取,等到當面對答時則多語無倫次,為什么呢?”魏徵答道:“我觀察各部門上奏言事,常常思考幾天,等到了陛下的面前,則三分不能道出一分。況且行諫的人違背圣上的旨意觸犯圣上的忌諱,如果不是陛下語色和悅,怎么敢盡情陳述呢?”于是太宗接見大臣時語言臉色更加溫和,曾說道:“隋煬帝性情多猜忌,每次臨朝與群臣相對多不說話。朕則不是這樣,與大臣們親近得如同一個人。”
貞觀八年,(甲午,公元634年)
春季,正月,癸未(初十),突厥頡利可汗去世,太宗命令遵從他們本民族的習慣,焚尸火葬。
辛丑(二十八日),行軍總管張士貴討伐東、西王洞的反叛獠民,平定了該地區(qū)。
太宗想要分派大臣為諸道黜陟大使,沒有得到合適人選。李靖推薦魏徵。太宗說:“魏徵針砭規(guī)勸朕的過失,一天也不能離開身邊。”于是命令李靖與太常寺卿蕭瑀等共十三人分別巡行全國各地,“考察地方官吏賢能與否,詢問民間疾苦,禮遇高壽的老人,賑濟窮困百姓,起用埋沒已久的人才,做到使者所到之處,如同朕親自前往一般。”
三月,庚辰(初八),太宗臨幸九成宮。
夏季五月,辛未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看這段歷史解讀可以關(guān)注《讀史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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