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一?‖ 雨時見山

詩人簡介：陽一(原名：楊毅)作者簡介：湖南人，長居廣東。現代詩、散文創作者，常寫日常生活中的小細節，也寫風雨和日月。在理性時代，想為不可言說的事物，找一副安身的軀殼。

遇見，即為福祉

那我就青山開遍，給自己來一回風景。——鐵韋

《雨時見山》

作者：陽一 原創

《雨時見山》

朝珠峰腳下趕路

為了見證一塊石碑的久坐

為了目擊一座山峰的睜眼

為了

趕一場雨崩

車輪駛過河流

眼見

綠色和綠色的生命褪去

灰色和灰色的脊背隱現

遙遙的經幡震顫

像臨時起意的逃亡

它們

都逃過我雙眼

此時

雨的重量太輕

不足以撼動群山分離

而群山忽然扭頭

將我的影子刻入石碑

《巨口》

第一次夢到河的嘴巴

吐出一塊棱角的巨石

巨石嘔出黏稠的泥流

泥流分娩出一條銀魚

第二百零八次夢到河的嘴巴

吞沒我心愛的白色房子

房子里有我心愛的

貓，植物，書本和舊愛

最近一次夢到河的嘴巴

我的喉骨突然開裂

發出河床干涸的嘶響

肋骨張開成漩渦的齒列

要把自己連根拔起

吞下

《落石》

當第一塊巖體掙脫山脈

我心中的崩塌既定

河床在灘涂陣痛收縮

我的眼眶已風干成荒漠

從此泥沙俱下

是前路阻隔

非我故作停留

縱有億萬噸巖崩持續叩擊

破碎它固執

縱有億萬座雪山裸露骨骸

吞下它無情

寧愿

拆開一個我

再識得億萬星群的隕落

《持鏡人》

早起持鏡

卸下枯萎暗沉的容貌

卸下遲疑

我滯澀的感官變得鋒利

眼、耳、鼻、舌、身

像研磨一顆豆子

轉石，轉水，粗糲轉成精細

從此我堅信

所見所聞皆為真

直到夜間

鏡中懸著的

仍是黯淡，不肯熄滅的

意中人

《搖椅》

孩子在椅中顛簸

老人在椅上酣眠

我坐著，搖啊搖，晃啊晃

我不清楚

像椅子，搖著我，晃著我

天氣燥熱

冬衣還來得及收拾

我攤開一生的細軟

分給啼哭，分給鼾聲

以此換取獨坐。任椅子

搖成孤島，晃成鐘擺

就這么，搖著我，晃著我

直到椅腳長出樹根

睜眼時，不必清醒

閉眼時，不必追問

《潰瘍》

我的饑餓，是一處不愈的潰瘍

先消化自身的影子

再向白晝的盡頭潰爛

選個平坦的懸崖跳下去

晨起食月

傍晚食月

夜間食月

拒絕風，拒絕一切氣候，拒絕生命

渴了，便俯身痛飲河流

直到所有水系倒流進眼眶

最后

將飽脹的虛無

嘔成一座

一言不發的墳

《黎明的公式》

驟雨吞沒晚霞最后一縷熾紅

便知曉我的雙手擎不住明日

因懂得黎明的重量，我在破曉前

褪去肉身。將靈魂高懸，等太陽

來曝曬其中潮涌

但黎明有更嚴苛的公式

在缺乏幸福的地方，我

咽下苦難，消化憂愁。所有沉積物

都成為靈魂的壓艙石。而兩手空空

現實支起秤桿，不稱皮肉，只稱魂

于是落淚之前，我擰干自己

好在落淚之后，清數所有的鹽

《靜默練習》

將記憶埋進土里。為保護

一個承諾。每日澆水

隔日，又連根拔起

將承諾交給季節。為遺忘

一段記憶。秋天守口

在其它日子沉默。沉默

照顧我的口吃

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光

太強烈，只好伸手捧著

雨太鋒利，只好張口盛接

逢人對話，他們自嘲空耳

其實是雨水，自我口中結冰

凍僵所有完整的圓

我斷斷續續，咿呀，偶爾

蹦出幾個字詞。始終吐不出，你

種在我喉間的

玻璃子

《妄想癡心》

陽光泛濫時

我掛出一身窮酸

曝曬、風干，再卷收

思來想去

三竿高的日頭猶遠

睡眠無望，數幾遍飛鳥

數它們翅膀剖開天空的暗傷

好過

在泥地中翻滾

徒勞

豢養一副日漸沉墮的肉身

若要我交付什么

暴雨噎喉時

一顆癡心，典當一身妄想

《與重光書》

重光，重光

太陽燒毀我的意象

徒留風雨綿綿

秋夜長

南國路遠。無疑

我的心事不及你的

空有一腔孤愁

頻頻望盡落水空流

愁春，愁秋

但應知你我

翻越的山乃同一座山

癡執的夢乃同一場夢

我愿領受，這全部逝水

空王，空王

再給我一個月亮

(作者：陽一2025-10-31發于現代詩歌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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