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王成倫
編者按:最近,原海政電視藝術中心政委王成倫大校創作了《跟著父親丈量土地》系列散文6篇,從本期開始陸續發布。今天刊發系列散文之“序言”和首篇“土地的四季”,歡迎讀者諸君持續關注、點評和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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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小時候,我總喜歡跟在父親的身后,如影隨形般緊緊追隨父親的腳步,滿心好奇地用我稚嫩的小腳丫,踩著父親的腳印行走,小小的腳掌疊進父親的足跡里,像一枚小小的印章,蓋在松軟的泥土上,在春夏秋冬四季的輪回里,跟著父親反復丈量著故鄉——豫東平原王家堂那片廣袤而又深情的土地。
童年的記憶里,父親的身影總是與土地重疊。他像我家那棵老榆樹,沉默而堅韌,而我便是那尾隨其后的影子,隨父親的腳步丈量著家鄉的四方土地,把家鄉東西南北的田地走了個遍,那時我以為,家鄉東南西北的土地遼闊得如同祖國的疆域,遙遠得望不到邊、走不到頭。
小時候跟著父親丈量土地的那些歲月,時常感覺小小的腳底沾滿了泥土的芬芳,身體感知著自然的脈動,心靈與草木私語對話,目光檢閱著大地的饋贈。回憶那些日子,像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鋪陳出我與父親生命最原始的、情感的溫暖與厚重。
父親丈量的不僅是家鄉土地的長度寬度、田壟的寬窄,更是我們的生命與土地之間血脈相連的尺度高度。
假如父親的腳步丈量的是家鄉田埂的弧度,我的小腳便印出更圓的軌跡。我和父親那些深淺不一的凹痕,是家鄉的土地寫給我的象形文字,教我讀懂了家鄉土地的四季、土地的溫度、土地的生命、季節的密碼、泥土的哲學、永恒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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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的四季
小時候,我就像個小跟屁蟲,屁顛屁顛地跟在父親身后,用我那小小的腳步,在家鄉豫東平原王家堂的土地上“丈量”著春夏秋冬四季。
春天,萬物復蘇,鄉村的土地像剛睡醒的嬰兒軟綿綿的。正月的土地,殘雪還蜷在麥尖,新綠已刺破凍土。二月的土地,油菜花突然黃了整片原野,像大地攤開的信箋,蜜蜂已經替春天寫下了密語。三月的土地,父親種植向日葵,他下地先脫了鞋,光腳踩在泥土上,說這樣能聽見土地的呼吸,感覺到土地回升的體溫。
春天的一天,父親扛著鐵锨,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則像個探險家,東瞅瞅西瞧瞧。突然,我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摔進了田地里,滿身都是泥巴,活像個泥猴。父親轉過身,看到我這副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打趣道:“你這小子,這是給土地行大禮呢!”我爬起來,嘟著嘴說:“都怪這土地,太滑了!”父親笑著把我拉起來,說:“土地也有脾氣,你可得小心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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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烈日炎炎,鄉村的大地一日賽過一日被烤得滾燙。四月的土地,小麥在夏風的指揮下,翻涌著金色的麥浪。五月的土地,麥穗在驕陽下垂首,謙卑如哲人,等你收獲成熟的“思想”。六月的土地,新的紅薯苗尚在襁褓中,玉米已竄成了青紗帳。
夏天的一天,我和父親拿著鐵鏟子、拎著肥料,走在田埂上,熱得汗流浹背。我一邊走一邊抱怨:“這天氣,熱死人了,咱們能不能不去施肥了?”父親卻一本正經地說:“土地就像個孩子,夏天正是它長身體的時候,咱們得好好侍候它、照顧它、喂養它,不然呢,它也不給你長高,也不給你結仔。”我撇撇嘴,不情愿地跟著。突然,我看到一只螞蚱在草叢里蹦跶,一下子來了精神,追著螞蚱跑。父親在后面喊:“別追了,小心掉進田里!”我哪聽得進去,結果一腳踩空摔進了田里。這次,我不僅滿身泥巴,還沾了一身的草屑。父親走過來,幫我拍掉身上的草屑,笑著說:“你這孩子,總想跟土地杠上是吧?”
秋天,鄉村的土地換上了金黃的盛裝,如待產的孕婦豐收在望。七月的土地,朝氣蓬勃的玉米,舉著紅纓的火把,在驕陽下驕傲地傳遞著成熟的喜訊。八月的土地,高粱漲紅了臉,像一群熱情奔放的舞者,在秋風中盡情的搖擺;沉甸甸的谷穗謙虛地低著頭,在風里翻滾成谷浪。九月的土地,棉花綻放成潔白的云朵,在綠色的枝葉間輕盈地閃現。各種莊稼在歲月的洗禮中變得成熟飽滿,鄉村的秋天一片繁忙,人們的汗水滴落在土地上,收獲了滿滿的幸福和希望。
秋天的一天,我和父親走在田間小路上,腳下是厚厚的草葉樹葉和莊稼的碎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我興奮地跑來跑去,一會兒摘個野果,一會兒抓只蜻蜓和青色螞蚱。父親看著我,笑著說:“你這孩子,比土地上的小動物還活潑。”我停下腳步,說:“爸爸,你看這土地多神奇,春天種下種子,秋天就能收獲好多好吃的。”父親點點頭,說:“是啊,土地就像個魔術師,能變出這么多好東西。”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問:“爸爸,為什么東西南北的土地和東北西北東南西南方向的土地看起來不一樣呢?長出來的東西也不一樣呢?”父親笑著說:“這就像咱們人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和特點,土地也是這樣,不同的方向有不同的氣候、有不同的土壤和不同的土質,所以長出來的東西也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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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大地沉睡,一片寂靜。十月的土地,褪去了五彩的盛裝,袒露出黃皮膚的胸膛。十一月的土地,初霜初雪降下的那夜那晨,鄉村的麥田化作了綿延的素帛。十二月的土地,冬小麥似綠毯鋪展,也在大雪的覆蓋下蟄伏、倔強的生長。
冬天的一天,我和父親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腳印。我興奮地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樂乎。父親看著我的樣子,笑著說:“你這孩子,冬天也閑不住。”我停下來,說:“爸爸,冬天雖然冷,但我覺得土地好像蓋著厚厚的被子在睡覺,等春天來了,它又會變得活潑了。”父親點點頭說:“你說得對,土地就像咱們人一樣,需要休息,美美的睡上一覺,才能更好地生長啊!”
小時候,我總覺得家鄉四面八方的土地很遠、面積很大,猶如祖國遼闊的疆域,丈量不到邊界,每一片土地都有不同的美麗的四季。那時候,父親說“你快快長大吧,等你上了大學、或者是當了兵,就可以去丈量中國更廣闊的領土,領略祖國各地四季的最美的風景了!”
現在想來,那些跟著父親丈量家鄉土地的日子,與家鄉土地的四季親密相伴,就像一幅幅美麗的畫卷,永遠刻在我的心里。父親用他的方式,讓我學會了與土地對話,與四季與自然相處,也讓我明白了,土地就像我們的母親,孕育了我們生命,給予了我們無盡的溫暖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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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2日寫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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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簡介:王成倫,河南省西華縣人,曾任海政電視藝術中心政委,海軍大校,現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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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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