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唐傳奇：為何女俠形象頻繁出現，它想表達出什么？

前言

早些年上映過一部電影，叫做《刺客聶隱娘》，主要講述的是這個女刺客的背后的江湖故事。

其實，以女俠為主題的各種文藝作品，始終是一個熱門話題。人們愿意花時間來看，更愿意了解一代女俠的前世今生。

舒淇飾演的隱聶娘

熟悉三國的讀者，也會經常發現，漢末諸多梟雄，皆以好游俠為榮。劉備、袁術、曹操、孫堅等人，年輕時皆好游俠。

說起來，現在的人們愛看女俠，與漢末梟雄崇尚游俠的本質，是相同的。

不同的是，上古時期的女俠故事，可謂是少之又少。

直到中古時期，唐傳奇漸漸流行開來后，女性俠客的缺失，總算才被彌補起來。

唐代中后期以來興起的傳奇小說，不僅開創了小說題材諸多領域的先河，也確立了女俠形象在民間中的新興氣象。

聶隱娘連環畫

一、時代之縮影——唐傳奇中為何涌現出不少女俠？

女俠形象的大批量出現，有一個明顯的分界線。前面說的很明白，便是在唐朝，在唐傳奇小說中。至于之前的朝代，實則是少之又少。

為何會出現如此情況？按筆者觀點，這其實是一種時代縮影的體現。

（1）商賈之女

要說哪個朝代最富，恐怕就是宋朝；但要說哪個朝代更加包容，唐朝還是略勝一籌的。

唐代之氣象，唐代之包容，離不開它發達的商業經濟。

到隋唐之際，封建王朝體系逐漸成熟，社會穩定一統，水陸交通便利，重商思潮有一定覺醒，這些因素都促使了唐代商業的蓬勃發展。

唐朝繁華的城市

杜甫便有詩云：“云帆轉遼海，粳稻來東吳。越羅與楚練，照耀輿臺軀。”

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國家興盛的自豪。在當時，揚州、長安、洛陽、成都等地，都是首屈一指的中心城市，繁華氣象令人心神往之。

可是按照白居易的說法，“商人重利輕別離”，這就導致不少商賈之家中的婦人，長期處在獨立生活當中。

這些商女，雖然也是女子，但因為家庭局勢，不得不在外拋頭露面，長期生活在市井之中。久而久之，他們鍛煉出了強大的事業能力與獨立精神。

而在唐傳奇小說中，以商女為主角的題材，其實不在少數。

例如《謝小娥》、《賈人妻》、《荊十三娘義俠事》等小說，其中的女主人公，都是商女出身，不僅擁有獨立自主的人格，而且還頗有俠義，愛好助人為樂。

她們閱歷豐富，機智果敢，是百姓稱頌的一代俠女。

《謝小娥智擒船上盜》連環畫

綜上，唐代的商業發展，造成了一批商賈之女的出現，這是唐傳奇中女俠形象的一個主要取材來源。

（2）胡風西來

李唐皇族，其實有一些胡族血統，長期與鮮卑族保持密切關系。

至于回鶻、吐蕃、南詔這樣的部落，唐王朝也始終持有包容開放的態度。

胡風西來，因為中原與胡族的融合，導致唐代女子也受此影響，變得獨立自主，而且尚武。

一些影視題材中，唐代女子經常會女扮男裝出行。其實，這便是受到胡風影響，讓一些女子不愿固守在閨閣之中，反而是效仿男人胡服騎射。

據《舊唐書·輿服志》記載:“武德、貞觀之時，宮人騎馬者依齊、隋舊制…開元初 ，從駕宮人騎馬者皆著胡帽，靚妝露面，無復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俄又露髻馳騁，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外斯一貫矣。”

唐朝女扮男裝漫畫

可以說，胡風西來不僅改變了女性的審美風尚，更是在一定程度提高了婦女在社會中的地位。

在當時，女子不僅能在外拋頭露面，也可以選擇改嫁。

正因如此，這些擁有獨立人格的女性，已經在社會中占據重要地位。

如此一來，她們成為唐傳奇小說主角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3）尚武之風

從這些唐傳奇中，不難看出一點：大多數女俠都不是隨風搖曳的菟絲花。

相反的是，她們手段高強，而且武藝出色，絲毫不遜于男子。這些女俠，為何能練就一身驚人的本領？

女扮男裝

一方面，與唐代尚武之風氣有關。

大家都知道，唐代建國，靠的是各路軍閥，包括中央在地方上設立的藩鎮節度使，都能體現出國家對于武力的重視。

在這個風氣之下，全民尚武雖說有些夸張，但起碼說，有相當一部分人群是在尚武風氣下長大的，深受這種思想的熏陶，懂得強身健體。

而另一方面，也與戰亂有關。

觀察唐傳奇小說，它的興盛階段不是在初唐，也不是盛唐，反而是中唐、晚唐時期。

以安史之亂為分界線，便不難發現李唐帝國的由盛轉衰。唐后期以后，國家雖然趨于穩定，但局部亂象初顯，不少女子因此而流連失所。

流離失所的女子劇照

在獨立自主的人格指引下，她們不甘接受命運的隨波逐流，反而是奮起反抗。小說《楊烈婦傳》，便是一個鮮明例子。

話說在唐德宗年間，平盧節度使李希烈發動叛亂，亂兵來到項縣，要掠奪人口與糧食。

眼看大難臨頭，縣令卻無所作為，于是她的妻子站了出來，并通過自己的智謀手段，成功將亂賊擊退。

這種亂世背景下的女俠，是唐傳奇中的一個重要題材。

女俠多出身孤苦，在失去父兄的庇佑之后，反而獨立自主，用自己的本領撐起一片天地，從而留下了傳奇的俠義之名。

女俠劇照

而這，也是唐傳奇的主要表達方式之一。

（4）修道女俠

關于俠的概念，《史記·游俠列傳》中說的很清楚：“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

這種俠義思想，與道家理念有不少關系，從而衍生出了女道士俠客的形象。

如開頭提到的聶隱娘，便精通道術。諸如飛行、隱身、劍術等絕活，更是信手拈來。

又如鼎鼎大名的“風塵三俠”之一紅拂女，有膽有識，文武兼備，而她的名字，便來自于她手中的一柄拂塵。

舒淇飾演的紅拂女

為何道教視野下的女俠，能在唐傳奇中大放異彩呢？

首先，唐代的道教文化，對社會有一定的滲透。

在唐朝，儒家不再是獨霸一方，李唐皇族自詡為老子李耳的后人，將道教抬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于是大多數人開始修道，并接受其教義主張。

在不少人看來，修道有成的道士，都有著各種神奇本領。

在唐傳奇的亂世之中，一個女子如何改變事態的發展，不少作者紛紛選擇為她們“開掛”。因為出身道教，懂得各種神奇本領，才有底氣面臨各種難題。

其次，道家“貴柔守雌”的哲學思想，為女俠形象增添了一道保障。

老子曾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老子畫像

道家提倡的以柔克剛，也恰好與女俠行義舉的表現不謀而合。道家的處世哲學，也是對唐代女俠立于世間做出的肯定。

最后，道教充滿想象的浪漫精神，為女俠故事中的離奇情節，做出了合理解釋。

要說女俠會飛行、會隱身，大多人自然不會相信；但如果給她們安排一個道家的背景，相信不少人便會認可。這種思想，同樣被后世小說繼承。

比如大名鼎鼎的女將樊梨花，便有人說她是黎山老母門下弟子。如此，便能解釋了樊梨花身上發生的種種神奇事跡。又如穆桂英，同樣如此。

劇照樊梨花

二、人格之升華——唐傳奇女俠形象的思想內核

俠客一詞，來源久遠，最早可追溯于先秦時期。韓非子便曾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在亂世到來之際，各種擁有特殊本領的俠客，往往能做出一鳴驚人的事情。

西漢時期的游俠，也同樣造成了較大的社會影響。以至于東漢末年時期，諸如袁紹、曹操、劉備這樣的梟雄，都曾尚慕游俠。

劇照曹操

但從魏晉到隋唐這段時期，俠卻慢慢退出了歷史舞臺，鮮少出現在世人眼前。直到唐傳奇興起后，各種俠客才又活躍了起來。

這其中，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唐傳奇中不僅涌現出了大批女俠，而且她們形象，也變得愈發獨立、自主與生動。

這種“反常”現象，是否與時代背景有關呢？

答案是肯定的。這種改變，首先體現在女子精神風貌的轉變與意識的覺醒。造成這個現象的主要原因，有三個方面：

其一，唐代胡風色彩弄厚，較少受到儒家思想影響；

其二，魏晉南北朝時期，士族擺脫禮教束縛，渴望追求自由，這種精神依舊在隋唐時期有所體現，是魏晉思潮的余波；

其三，中唐以后，社會動亂，游俠之風再度盛行，為女俠形象的塑造提供了社會基礎。

女俠劇照

放眼古代社會，男耕女織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女子養在深閨，遵從儒家倡導的三從四德，人身自由受到諸多限制。

但唐傳奇中的女俠，卻打破了這個千百年來的傳統。

她們走出規格，雖然在外拋頭露面，但做的卻事情，比許多男性還要有出色。她們積極地參與政治，有仇報仇、有恩報恩，身上展現出了諸多男子般的氣概。

如《唐語林校證》中提到：“隴西李知璋，妻滎陽鄭氏，雅不見重。知璋與鄭以床拒門，仇者推窗而入，鄭急以身蔽知璋，舉手承刃。右臂既落，復伸左臂，仇復斷之，猶以身代夫死。”

故事中提到的鄭氏，便是這樣一位奇女子，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絲毫不亞于男子。

女俠漫畫

唐代歷史上也有很多奇女子，她們的動人事跡成為不少唐傳奇中的角色模型。如被杜甫盛贊的公孫大娘，曾以劍舞而聞名天下。

在不少唐傳奇中，女俠也善于用劍，英姿颯爽的姿態令人久久不能忘懷。

值得肯定的是，唐傳奇中的俠女，有相當一部分擺脫了封建禮教的束縛，這不僅表現在性格特征與處事手段上，更體現在她們的擇偶觀。

一直以來，男尊女卑的思想主導著男女關系，女子只能被動地接受著自己的命運。

她們追求自由獨立，對待愛情也勇敢表露，并大膽追尋。

劇照《紅拂女》

《虬髯客傳》中的紅拂女，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便勇敢地夜奔李靖處。她說：“絲蘿非獨生，愿托喬木，故來奔耳。”紅拂女向往自由的愛情觀，不僅讓李靖動容，也叫讀者稱道。

由此可見，唐傳奇中的女俠，已經不再是一種物化的工具，這代表著女性意識的初步蛻變與覺醒，同時也是唐代女性的人格升華。

參考文獻：

《唐代傳奇及通俗文學》

《唐傳奇研究論文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