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井上有一(1916~1985),日本現代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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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有一
在《書法的解放》一文中,提出頗具評判性的“三要”主張:要將書法從“書法家的書法(玩技巧)”中解放出來,變成“人的書法(能看見純真心靈的書法)”;要把我們(書法家)這些表現者從一切束縛中解放出來,即從“書法家”的束縛中解放人性;要對保守的書法界造反(把自己從書壇中解放出來)。
在其壯年時代,曾為顏真卿墨跡所打動,而后,從1982年11月9日開始記下了臨《顏家廟碑》和《建中告身帖》的日記。
井上有一初次見到顏體,仍驚呼:
不是這樣!不是那樣!當你為書法弄得心神不定時,看到顏真卿的瞬間你會震驚不已,驚愕的目光被他牢牢吸住。你能抓住什么。但能抓住什么?我說不出來。 若能說出,除非謊言。能抓住的只有“具體”。只抓住“氣氛”不行;只抓住單純的“形”也不行。“具體”不是語言,不是“氣氛”,也不是形式,所以是“具體”。煞費苦心,死乞百賴地把它表現為“形”。是否叫臨寫無關緊要。費盡心血是技術問題,即不是道理,也不是氣氛,也不是形式,而是用自己的手把死乞百賴抓住的東西變成現實,實現更新鮮、更新穎、宛如那顆星一樣的新的驚愕……,以及強行、明確的造型技術。
說得好像神神叨叨,簡言之就是:牛逼!震撼!驚呆!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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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有一在臨顏氏家廟碑
井上有一從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九日開始記下了臨《顏氏家廟碑》和《建中告身貼》的日記,摘抄如下:
當天記
“不行。無深度。不圓轉。應徹底重新認識,直接觸及其靈魂,而不應只看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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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
“顏家廟碑高于建中,無以捕捉,不輕浮,若能掌握其莊嚴之處則無以復加,僅有筆意,非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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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
“建中帖巧妙,而顏真卿楷書以顏家廟為最,恰似將澤庵石(腌蘿匐的石頭——編者注)一塊塊呆板地擺成一片。運筆速度成問題,要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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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
“對原本不得不添加葉,只能一筆是一筆,扎扎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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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日
“寫得拙劣不論,張即之亦如此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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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
“書寫。換山馬大筆后顏精神躍于紙上。要臨其形,仿其筆法不可。要真正領會顏之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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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
由于為個人展整理作品,直至二十八日又記,“書顏。今日打算停止第一期,然而需再寫。筆或馬毛筆,或山馬,兩枝。長樂齊馬毛一寸不適用。二寸五分毛長(曾定做直徑一寸、長二寸五分的筆,結果未用上——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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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年末
備忘錄中記道:“八三年須完成顏氏家廟碑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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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三年一月二日
“晨,將顏家廟貼與兩壁,書片刻。因考慮每兩字做一標記為先先決,終日標‘。’記號。給海上電話,告顏家廟計劃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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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
“訂顏家廟上下(二玄社版書籍名品業刊上下卷——編者注)。決定中斷作品創作,而顏家廟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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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
“臨顏氏家廟碑。毛邊紙盡。午后打格,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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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
“打格。毛邊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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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
“書顏氏家廟原尺寸帖兩張,不盡意。改用仙花紙(日本戰敗后紙面粗糙的下等紙——編者注)。在仙花紙上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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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
“終日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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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
“終日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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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
“開始臨寫顏氏家廟碑原寸四帖,廢品多出。上下午為之做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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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
“書顏家廟碑,下午不順,筆誤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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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
“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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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
“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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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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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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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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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
“打格。海上攜攝影師來訪,過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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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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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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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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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
“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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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
“終日臨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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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日
“終日臨顏。唯廢品。一日之功上下午相加成品四張。身心疲憊,右胸肋骨痛,身心僵板,必須解放。其雄偉博大,氣勢開張,頓悟:不囿于顏法而難入顏法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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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
“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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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日
“臨顏越發慘淡,上午兩張,下午一張,多為廢品。打格。需迫刀。臨顏置于鏡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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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日
“上午一張,下午三張。疲憊、困苦、迷惑、貪戀。廢品成山。認真——貪戀,必然縮手縮腳。如此不行!要大膽,放開手腳。明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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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
“上午書寫,一張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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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
“上午書寫。不行!全部作廢。打格。貪戀成問題,在擺脫陷其境之基礎上大膽,筆法亦大膽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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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
“上午書寫,兩張。下午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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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日
“參觀吉田苞竹紀念館拓本展,見顏氏廟碑拓全,但背面左下仍缺字(為確認缺字部分去看精拓——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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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
“書寫(為在‘圣’字上空兩格,重寫昨日一張),不行——寫不成。忽于廢品之上懸腕縱情揮筆。置于鏡框審視,竟成!以往因縮手縮腳,視野狹窄,貪戀而拘泥。應闖入顏博大世界、拙而自奇的大丈夫之境地。原寸臨顏第一回結束,應再臨第二次(不空格,全部寫滿)。下午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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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
“上午完成四張,下午兩張。今日廢品最多,作廢紙于桌旁成山。紙唯剩十張(準備的紙就剩下十張之意?——編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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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
“上午四張,下午兩張。下午五時完成第一稿。最后廢品如山。下周著手第二稿。這次須手腕用力、大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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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
“洗硯,打格,裁紙,第一稿裝入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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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
“終日于顏家廟拓上做紅色標記。”
十四日
“六十七歲。晚飯做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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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有一,1916年2月14日生于東京,是一位代表了20世紀后期日本的藝術家。剃著光頭,揮運巨筆,墨跡飛濺,摸爬滾打,旁若無人,無拘無束,放蕩不羈,一個野蠻十足的家伙!這是大多數人對有一的印象。“他在學校是平凡的教師,回到家里是前衛藝術家。”認識有一的人這樣形容他。當整個日本都沉湎于經濟高速增長的時候,他仍默默無聞,腳踏宴地,并終于把自己錘煉成為代表日本、名垂藝術史冊的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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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譽書壇如此者,尚習書如此之盛,亦足當吾輩感嘆效仿。從其臨顏書之作中可看出,他大要擇顏“拙”意,然而在細品之后,則會發現,他一筆也不輕佻,細節亦“斤斤計較”而不放任書寫,的確做到了“一筆是一筆,扎扎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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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其臨作看來,井上不僅僅關注顏書之“形”,還有其“意”,其中平原之篆籀筆意,被他敏銳地攝取到。顏書的拙中寓巧,武將曠達之氣,臣子忠孝之意,都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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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同于顏真卿的,則是他的“無意于佳乃佳”的作書心態,顏氏一族以書法為小技,寓意其中而不以此為勞。井上有一終其一生不課徒講習,亦不售賣己作,正如他自己所言:隨心所欲地寫吧,金錢難以束縛我,我要干我自己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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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有一絕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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