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1368年春天，南京城頭剛飄起第一面明朝的旗，沒人留意丹墀底下那些口音，朱元璋的開國班子，從總兵到文書，連打更的都是淮西人，他們跟著他拿刀槍打天下，也把自己困在了歷史里。
剛拿下應天府那年，徐達在軍帳里給朱元璋倒茶，碗沿一碰，驚醒了睡夢中的常遇春，三個淮北漢子擠在漏風的營帳里，分著半只烤雞，誰也沒想到，二十年后，這幫人占了六部尚書里的五席，胡惟庸坐在宰相位子上，動用錦衣衛時，他的文書滿口老家話，連奏折的墨水都帶著淮河水的味兒。
朱元璋的警覺來得比他想的還快，洪武十三年某個夜里，他盯著胡惟庸送來的奏章，發現六部公文抬頭全成了“相府”，鳳陽八衛的兵在南京城里亂走，藍玉的私兵連皇城的護城河都能劃船，某個早上，老皇帝照鏡子，看見鬢角又多了幾根白發，他忽然明白，這些“自家兄弟”的后人，比太子朱標更懂朝堂里的事。
清洗從1392年朱標暴斃后就開始了，李善長被處死那天，法場上飄著老家的柳絮，七十多個頭顱滾落時，朱元璋正一個人翻著當年濠州起義的老賬本，三年后藍玉被剝皮填草，邊關的將士在風雪里看見他空蕩蕩的皮囊，想起十年前捕魚兒海大勝時，這人曾用戰利品給家鄉修了三十里堤壩。
這場權力地震動搖了明帝國的根基，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后，江西吉安的進士們慢慢進了中樞，用臺閣體的公文處理政事，底下卻還是照著淮西黨那套老辦法行事，正德年間江彬一伙在京城鬧騰時，老人們私下說，這不過是淮西案的冤魂又回來了。
崇禎吊死在煤山那天，大順軍里有個將領說著淮西話，江南的東林黨人還在吵，該不該收下遼東來的降將，朱元璋當年砍斷的那些地頭繩子，到頭來又纏在明朝的爛攤子上，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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