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父親丈量土地》系列散文之四：季節的密碼

文丨王成倫

系列散文之一：土地的四季

系列散文之二：土地的溫度

系列散文之三：土地的生命

豫東平原上的王家堂，每一片土地都像是一部古老而神秘的典籍，蘊含著無盡的智慧與故事。而連接我和父親與這部典籍的，便是我們的雙腳。它們是土地最忠實的感知者，承載著我們對這片土地深深的眷戀與敬畏。

我踩著父親的腳印丈量家鄉土地的時候，父親說過的話如同暮鼓晨鐘，至今依然還在我的耳畔回響：“土地在一年四季里變化多端，你要用你的雙腳去感知土地的季節變化、熟知季節的密碼。”從那時起，我經常學著父親的樣子，走向田野，也經常將雙腳輕輕地踩在大地上，試著聽土地的心跳，觸摸土地季節的脈搏與密碼。

春之序曲——希望的萌芽

當第一縷春風輕柔地拂過豫東平原，家鄉的土地開始從沉睡中緩緩蘇醒。我跟隨父親的腳步，試著用光著的小腳丫走在田間的小道上，腳下的土地還帶著冬日的余寒，但在不經意間，已隱隱透出一絲絲酥軟。我能感覺到，那是土地在舒展筋骨，土地的深處正有一股蓬勃的力量在涌動，那是生命的渴望，是新生、是希望的萌芽。

放眼望去，田野里一片嫩綠。點點新綠，那是草芽在奮力破土，是生命最初的倔強；野菜兒從土里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著這個世界；麥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歡快地舞蹈；用眼睛，我看到了土地的生機與活力；用鼻子，我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和混合著淡淡的青草的清香，那是春天土地散發的獨有的氣息，清新而又迷人；用耳朵，我聽到了鳥兒的歡唱和昆蟲的低鳴，它們仿佛在共同演奏一曲春天的序曲，為這片蘇醒的土地增添了無限的活力。

此時的土地，宛如一位溫柔的母親，用她溫暖的懷抱孕育著新的生命。土地與莊稼之間，土地與草木之間，開始了一場無聲的對話。莊稼和草木在土地的滋養下，一點點地生長，而土地則用它的養分和力量，呵護著每一個生命的成長。土地與莊稼與草木的故事，也在這個春天里，悄然拉開了序幕。

夏之狂想——生命的綻放

夏日，陽光熾熱而濃烈，土地被烤得滾燙。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感受到那股熱力穿透腳底，直達心底。這是土地最具活力的時刻，它像一位激情四溢的舞者，在烈日下盡情釋放著自己的能量。

田野里，莊稼們在土地的滋養下、在陽光的照耀下，瘋狂地生長著。玉米高昂著翠綠的頭顱，高粱舉起燃燒的火把，大豆在葉片間藏著鼓鼓的豆莢。用手觸摸莊稼的葉片，那粗糙而又充滿韌性的質感，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蓬勃與堅韌。土地與莊稼之間，仿佛有一種無形的紐帶，緊密相連。土地用它的養分和水分，滋養著莊稼；莊稼則以蓬勃的姿態、茁壯的身姿，回報著土地的深情、土地的恩賜。

夏日的夜晚，是土地最寧靜的時刻。我和父親躺在麥場上，仰望著滿天繁星，聽著蛙叫蟲鳴，感受著土地的呼吸。微風拂過，帶著田野的氣息，讓人心曠神怡。此時，土地仿佛在向我講述它的故事，描述它的喜怒哀樂。我靜靜地聆聽著，心中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秋之樂章——豐收的贊歌

秋天，是土地最輝煌的季節。秋風拂過，大地仿佛被一支神奇的畫筆染成了金黃。谷浪在微風中翻滾，果園里，紅彤彤的蘋果、黃澄澄的梨子掛滿枝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我和父親走在田間，腳下的土地變得更加堅實，仿佛承載著一年的豐收與喜悅。那沉甸甸的谷穗，是土地智慧的結晶，是它用辛勤的付出換來的回報。用眼睛，我看到了土地的富饒和豐收的景象；用鼻子，我嗅到了五谷的芳香和果實的甜香，那是土地給予我們最美的禮物；用嘴巴，我品嘗到了玉米的香甜、紅薯的軟糯和蘋果的多汁，那美美的滋味在口中散開，讓我感受到了土地的慷慨與饋贈。

此時的土地，宛如一位睿智的老者，用他的滄桑和閱歷告訴我們，只有經過歲月的磨礪和耕耘，才能收獲人生的碩果。土地與莊稼之間的故事，在這個秋天里，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冬之沉思——生命的蟄伏

冬季家鄉的土地，大地被一層厚厚的寒意籠罩，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給整個世界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素裝。土地在厚厚的積雪下沉睡，仿佛進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此時的土地，宛如一位深沉的智者，在寂靜中沉淀著自己的思想。

我和父親走在雪地里，感受著土地的寧靜和寒冷。冬小麥在雪被下進入了休眠期。田野里一片寂靜，植被變得枯黃，樹木褪去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在寒風中堅守著。用心靈，我能感受到土地在沉睡中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下一個春天的到來。土地知道，只有經過寒冬的蟄伏，生命才能在春天綻放出更加絢爛的光彩。

冬天土地的密碼封存于靜默，是蟄伏的力量。它讓我們明白，生命需要在沉淀中蓄力，在蟄伏中等待機遇。就像冬小麥，在寒冷的大雪下安靜地積聚養分和能量，等春天到來時蓬勃生長。

多年后我終于徹悟，雙腳丈量的何止是土地？春的新生、夏的生長、秋的豐盈、冬的蓄力，早已透過腳掌融入血脈。當眼觀云霞變幻，耳聽風雨協奏，鼻嗅泥土芬芳，舌品五谷魂魄，方知跟著父親丈量土地父親傳授的并非農事，而是萬物生命與天地共鳴的法則——萬物皆在循環中重生，而人唯有以雙腳、雙手、眼、耳、鼻、舌、身、意醉心于大地，才能破譯土地的季節永恒的偈語和密碼。

2025年11月4日寫于北京

☆ 本文作者簡介：王成倫，河南省西華縣人，曾任海政電視藝術中心政委，海軍大校，現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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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易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