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流鼻血，以為是車禍后遺癥，醫生卻從她鼻孔里拽出8厘米活物

撰文 | 蘇澄宇

24歲的背包客丹妮拉·利維拉尼 (Daniela Liverani) 從東南亞旅行回來后，幾周內一直飽受鼻出血的困擾 。她以為這是不久前一場摩托車事故導致的后遺癥。

丹妮拉·利維拉尼丨圖源：the guardian

直到一天，她在洗熱水澡時，蒸汽讓她的鼻腔舒張，一個東西滑了出來，幾乎碰到了她的嘴唇。她原以為那只是一塊“血凝塊”。

但這次，她沖出浴室，對著鏡子仔細觀察，才驚恐地發現那塊“血凝塊”身上布滿了“脊狀條紋”。

她立刻去了醫院。醫生們花了30分鐘，用鑷子和鉗子，從她的鼻腔深處拽出了一條近8厘米（3英寸）長、拇指粗細的活水蛭。它已經在那里寄生了整整一個月。

圖源：mick talbot

利維拉尼的經歷遠非個例。一名7歲的女孩因鼻塞持續4周、隨后突發3天不止的鼻出血而就醫 。她一直抱怨鼻子里有“移動物體感” 。

醫生最終從她鼻內取出了一條8厘米長的水蛭，而她已經因此出現了嚴重貧血 。另一名55歲的男性也因反復鼻出血20多天就診，鼻內窺鏡檢查發現了一條11厘米長的水蛭。

圖源：文獻

事實上，一項針對38名鼻腔水蛭癥患者的描述性研究發現，患者從感染到就診的平均持續時間長達12周。

水蛭最初是如何進入鼻腔的？

水蛭的生命周期始于水中的卵繭 。人與水蛭的“相遇”幾乎總是發生在不安全的野外水源地。當人們飲用未經處理的泉水、溪水，或在受污染的池塘、河流中游泳及洗臉時，幼年階段的水蛭就會乘虛而入 。這些幼蛭體型尚小，足以通過口腔或鼻孔進入人體而不被察覺 。

圖源：animalfact

一項研究發現，與普通人群相比，有“不安全飲水習慣”（如用手捧起泉水直接飲用）的人，發生水蛭感染的幾率高出36倍 。

有“不安全飲水習慣”的人，發生水蛭感染的幾率高出36倍丨圖源：文獻

一旦進入，幼蛭就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棲息地。人類的鼻腔內部溫暖、恒定濕潤且富含毛細血管。水蛭和蚯蚓一樣，屬于環節動物，它們沒有肺，需要通過濕潤的體表（皮膚）進行呼吸 。鼻腔的濕潤環境為其提供了完美的生存條件 。

那么，一條幾厘米長的動物是如何在鼻腔內隱藏數周甚至數月而不被發覺的？

被取出的水蛭丨圖源：文獻

首先，水蛭的唾液中含有天然的局部麻醉劑。這使得它在附著和叮咬宿主粘膜時，幾乎不會產生疼痛感 。這完美解釋了為什么利維拉尼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里，都只以為那是個“血凝塊” 。她后來回憶，唯一感到“劇痛”的時刻，是醫生試圖用器械強行將其拉出的時候 。

既然不痛，患者最終為何會發現？因為無法控制的出血。這源于水蛭唾液中的第二個關鍵成分：水蛭素 (Hirudin)。

水蛭素的結構圖丨圖源：wikipedia

水蛭素是目前已知的最強的天然凝血酶抑制劑之一。在正常情況下，當人體受傷時，一種叫做“凝血酶” (Thrombin) 的酶會激活血液中的“纖維蛋白原” (Fibrinogen)，將其轉化為不溶性的“纖維蛋白” (Fibrin)，后者會交織成網，形成血凝塊來止血。

水蛭素的作用機制就是通過其N-末端和C-末端結構域，像一把“鉗鎖”一樣，同時“鎖死”凝血酶的催化活性位點和底物識別位點。這徹底阻斷了凝血酶的功能，導致纖維蛋白無法形成，傷口血液無法凝固。這就是為什么鼻腔水蛭癥最核心的癥狀是頑固性的、反復發作的單側鼻出血。

并非所有水蛭都具備這種能力。這種寄生于孔竅的行為，是一種高度特化的進化結果。研究發現，這些物種屬于一個特定的進化分支——Praobdellidae科。

Dinobdella ferox丨圖源：inaturalist

這個科的成員專門進化為以哺乳動物的粘膜為食。為了適應在光滑、濕潤的鼻腔粘膜上牢固附著，它們甚至進化出了異常增大的尾吸盤（比如Dinobdella ferox）。

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19世紀，醫生們曾故意將水蛭放入病人的鼻孔中。一位19世紀的英國人W. C. B.回憶，他兒時發燒，醫生會定期將水蛭放在他的“鼻孔內側、下唇內側和胸部”。

一幅未注明日期的法國諷刺漫畫，描繪了布魯塞（Broussais）催促一名護士進一步為一位疲憊的病人放血。丨圖源：welcome colletion

這種做法基于統治歐洲醫學長達兩千年的“體液學說” (Humorism)。該理論認為，人體由血液、粘液、黑膽汁和黃膽汁四種“體液”構成，健康就是四種體液的平衡。疾病則被認為是體液失衡，尤其是血液過多或“敗壞”所致。因此，“放血” (Bloodletting) 成了“包治百病”的療法。

法國著名醫生弗朗索瓦·布魯塞 (Fran?ois Broussais) 甚至認為，所有發熱都源于特定器官的炎癥。他的療法是將水蛭直接敷貼在靠近“發炎”器官的皮膚上。因此，治療頭痛或腦部發熱，鼻腔就成了一個被選中的“治療部位”。

摘自法國幽默作家皮埃爾·博埃斯托的奇聞集《奇異故事》的一幅插圖，該集中包括一個試圖用水蛭抽取自己脂肪的胖國王的故事。丨圖源：welcome collection

今天，現代醫學早已摒棄了體液學說。但水蛭的生物特性再次獲得了認可。它們強大的麻醉和抗凝血功能，使其在現代顯微外科手術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尤其是在斷指再植或皮瓣移植手術中。

當外科醫生接駁好動脈，但無法有效吻合微小的靜脈時，血液會在移植的組織中淤積，導致其壞死。此時，醫用水蛭被放置在淤血部位，它們無痛地吸走淤血，其水蛭素則能長時間保持血液流動，為組織建立新的靜脈循環爭取寶貴的時間。

圖源：unhospitals

這就是水蛭，是好也是壞。

參考資料

[1] https://www.uhhospitals.org/blog/articles/2020/03/how-leeches-can-save-lives-and-limbs-for-some-patients

[2] https://www.sciencehistory.org/stories/magazine/medicinal-leeches-and-where-to-find-them/

[3] https://pjmhsonline.com/2014/oct_dec/pdf/936%20%20%20Water%20Drinking%20Habits%20and%20Leech%20Infestation.pdf

[4] https://www.oatext.com/a-leech-in-the-nasopharynx-of-an-infant-a-case-report.php

[5] https://pmc.ncbi.nlm.nih.gov/articles/PMC9372273/

[6] https://www.ayubmed.edu.pk/JAMC/PAST/22-1/Saadat.pdf

[7] https://www.theguardian.com/lifeandstyle/article/2024/jun/28/experience-a-leech-lived-up-my-nose-for-a-month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把科學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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