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代列車呼嘯而過,生于萬象更新的啟蒙的80年代,曾被最早標簽的80后一代人,已經集體跨入中年。中國的80后一代,敏感的寫作者們如何度過和審視這急劇變化年代的人的生活與命運?
時至今日,我們已處在一個碎片化的無處不網絡的世界,不只生活被解構和重建,傳統的土地被城市化的鐵骨鋼筋填滿,互聯網又將曾經熙熙攘攘的街道、商場中擁擠的人群漸漸疏散,甚至作為主體的人也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打量和反思。父輩們正在老去,前輩作家們已經寫下了屬于他們的作品,在“新概念”和所謂“小時代”成長起來的80后一代既沒有創制先鋒大旗,也難在傳統中落腳的步入中年的寫作者們,是否也有他們的時代主題和文學使命?……
1981年出生于內蒙古赤峰鄉村的80后作家劉汀,他經歷高考,從草原邊緣來到都市北京,讀名牌大學,成為詩人、小說家,工作、生活,有了自己“新北京人”的家庭;他是一位有自覺而堅定的生活意志和創作信念的作家,寫作生涯和他在北京的歲月一樣,始于新千年最初的2001年。在他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生活啟蒙》中,他所書寫的正是這樣一個生于20世紀80年代的人所度過、追尋甚至重構的三代人的生活,并且,我們得以在人生中途回過頭去,打量那過去的、并不遙遠的歲月,探尋古老而嶄新的問題:我們從哪里來、現在的處境,以及對未來的信心和想象。而在另一本散文集《浮生·聚散》中,他又回憶和重新審視了與他有關的真實的生活與社會,表現了一位作家出色的洞察力。一個人該如何自處、如何與時代共生?劉汀說:相比創作偉大的作品,我更想要偉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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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汀,80后作家、詩人。出版有長篇小說《布克村信札》《水落石出》,小說集《敘事概要》《夜宴》《白云死在遠行的路上》《中國奇譚》《人生最焦慮的就是吃些什么》,散文集《浮生》《老家》《暖暖》,詩集《我為這人間操碎了心》等。曾獲十月文學獎、百花文學獎、丁玲文學獎、陳子昂詩歌獎等多種。小說集《中國奇譚》翻譯為韓文版、小說集《人生最焦慮的就是吃些什么》翻譯為越南文版在相關國家發行。
口述|劉汀
采寫 |嚴彬
我一出生,就分到了土地
我生于一九八一年的秋天。這個秋天有特殊性,因為在我出生之后第二天,我們那里開始了農田包產到戶,大隊開始分地,我也就分到了屬于自己的幾畝地。這一小塊地,仿佛是這個世界為了迎接一個新生兒而提前準備好的,只能他降生。因為這個,我母親經常說一句話,那似乎是祝福我命運的一句話:你剛出生就有地了,這輩子不會少了飯吃的。
我父親是民辦小學語文教師,后來轉正了。得此便利,我最早的文學啟蒙是學校里僅有的幾本小學生作文選。寫作文講究真情實感,但我從其中學會的卻是虛構,我經常借用從作文書看到的情節來寫自己的作文,說來奇怪,我從未產生這種“撒謊”的焦慮。第二個啟蒙是電臺的廣播,我和祖父一起在信號不穩定的收音機里聽評書,《大八義》《小八義》《童林傳》等等,這些來自夜空的虛構故事,讓我深深著迷。有意思的是,在那時候,我認為故事中的人真實存在,并且真的會飛檐走壁。我還在腿上綁了沙袋,跑上跳下,試圖練會輕功。我父親也有些閱讀興趣,他曾經買過一點武俠小說,《三杰八俊十二雄》之類的。我一邊在灶臺燒火,一邊如癡如醉地看這些小說,頭發都被火苗燒焦了。現在想來,這一切之于我文學寫作的意義在于,它們讓我知曉并感受到了現實生活之外的另一重世界,它豐富、迷人,超乎想象。
在鄉下,一切都是所見即所得的,你看見的事物,就是你能感知的全部,但是廣播、小說,還有民間故事,幫我打開了一扇幻想之門。走進這扇門,你會發現無盡的豐富性和可能性,對心靈來說,它意味著絕對的精神自由。我迷戀這種自由,因為它可以幫我抵御鄉村生活的枯燥和漫長黑夜,可以超越我當時所無法擺脫的自然主義生活,可以讓我遇見現實里不可能碰見的人和事。總之,這是新世界,并且是最大程度上獨屬于我自己的世界。我想,走進并具有打開這個新世界的鑰匙,是我成為作家的最初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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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在意大利大使館,端了一杯紅酒。
鐵獅子墳的文學歲月
我小時候讀的書很雜,前面講到的小學生作文選,糊墻的報紙,各家門口的春聯,還有些武俠小說,所謂的讀書就是所有能看見的字。高中時我到了小鎮去讀書,看得主要是武俠小說和港臺言情小說,尤其是武俠小說,我看遍了小鎮上的租書亭,因為租書亭里主要是武俠小說。后來復讀時,有的書攤開始進一些純文學作品,盜版的,比如一整本小字般的《平凡的世界》《魯迅文學獎作品選》等等,也接觸了一些外國文學作品,莫泊桑、契訶夫的短篇小說。
小鎮的閱讀資源十分匱乏,我時常想,如果那時有足夠的好書讀,我的寫作可能會和現在是完全不同的面貌。到了大學之后,我才開始大量接觸純文學作品,先鋒派,尋根派,新寫實,托爾斯泰,卡夫卡,貝克特,等等。我在碩士階段迷戀精神分析,看了大量弗洛伊德、拉康、榮格、德勒茲,還有羅蘭巴特、齊澤克等人的作品,那段時間的訓練,讓我熱衷做文本分析,始終對人的精神感興趣。
我真正的文學創作,應該說是從2001年到北京師范大學讀書開始的。那時候,網絡正在興起,有幾個師兄創辦了一個“斑駁文學網”,完全是同人性質,我在上面發詩和小說。這兩種文體是同時開始寫的,有師兄看了,覺得好,找到我們宿舍。他說的一句話我現在仍然記得很清楚,他說:你這個敘述一看就是小說的敘述,沒有學生腔。
后來我當了編輯之后,對這句話的理解更透徹了,因為編輯看一眼某篇作品,就會知道它是否屬于文學敘述,也可以概括說,一部文學作品的每一個字,都應該和它的文學性有關。我在斑駁文學網上得到了諸多鼓勵,包括我正式發表的第一篇作品,也是編輯從上面看到,然后聯系我的。比如寫我們宿舍的組詩《432的人們》,發表在《詩歌月刊》,2003年第5期;東北師大的徐強老師,把一篇《麥斯威爾和雀巢》收入了《2003年大學生最佳小說選》,許多年后我們才見面;包括后來咱們共同的朋友唐朝暉在《青年文學》發表的一些作品,基本上也都和這個網站有關。
我特別感謝那幾位師兄,我入校時,他們都是碩士和博士了,但愿意帶著我一起玩。那確實是一個美好時代,我們一起辦文學活動,自己印文學刊物,在冰涼的秋夜于西北樓下劉和珍君紀念碑前,就著花生米,喝一塊五一瓶的“普京”,攢夠二十個酒瓶再去小賣店換幾瓶。秋風蕭瑟,樹葉飄落,鐵獅子墳的烏鴉在頭頂上嘎嘎鳴叫,飛來飛去,我們在談論詩歌,談論小說,談論剛剛開始的新世紀。
我一進校就加入了五四文學社,很快被當時頗有影響的一場詩歌朗誦會給震翻了:在北師大的一間大教室里,當時網絡論壇上特別火的一些先鋒詩人,朗誦著我完全聽不懂的詩歌,那真是“不明覺厲”。我這樣一個北方偏遠小鎮出來的青年,第一堂文學課就是“廢話”“無聊”“下半身”,震驚可想而知。大二時,文學社換屆,上一任社長師姐找到我,希望我來接手。我后來和我的同學一起接手了文學社,也做了很多事情。
最早的文學創作,脫離不開自身的生活和經驗,但寫的本質上還是時代情緒,這種情緒的核心現在想來,雖然是建基于我個人的感受和認識,但也有著那個年代的普遍性。比如那篇《麥斯威爾和雀巢》(入選《2003年大學生最佳小說選》),靈感來源于我來到北京大城市后的生活。大家都知道這是兩種速溶咖啡,現在人們流行喝現磨和手沖,但在當年,速溶咖啡就是普通青年對“文藝生活”標準想象了。這篇小說處理的,是當時年輕人的時代困惑和情感問題,處理我們闖入一種新生活時的復雜心緒。
那個年代,也正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全球化勃興,互聯網開始普及的時期。我在一年級的寫作課上創作了一篇小說,叫《蒙古刀》,它來源于我的童年生活和故鄉記憶,但核心的故事是虛構的。在創作的初始階段,這些作品對我的意義在于,我似乎天然地就會用虛構的方式來寫小說,而用真實情感來創作詩歌。如今二十幾年過去了,我的創作路徑依然是這種狀態,當然,它們并不是絕對的,隨著經驗和年齡以及對文學的理解的變化,你可以從心所欲地在虛構和真實之間切換,以實現一個更理想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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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秋天,在女兒的幼兒園,一場秋雨過后,葉子正在變色,飄落。
我關心生活里的一切,從身邊的吃喝拉撒到遠方的戰爭和笑話。我一直有一個看法,那就是寫作并不需要“深入生活”,因為生活無所不在,它像空氣一樣包裹著你,你只需要敞開,讓那些最細微的細節、那些只言片語、那些驚鴻一瞥進入內心,然后動用你的經驗、認知、情感,把它們變成情節、觀念、語言,最終它會成為一首詩,一篇小說,一部長篇。
生活、小說與命運
我曾經提過一個對小說體裁的分類:短篇是技藝,中篇是生活,長篇是命運。其中“長篇寫命運”應該有其他作家也說過,我改了一個字,長篇是命運。
短篇小說的創作有它獨特的愉悅,特別像玩極限運動,你要在有限的條件下,寫出一個極有意味的故事,它沒有空間容納多余的動作。中篇則可以相對從容地展開,像我們認識了一個人,跟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后分開了,開始回顧這段歲月,我們和這個人的距離是若即若離的。在長篇里,則需要處理人如何走向并實現自己的命運,你在他們的命運之中,他們也在你的命運之中。這個話題,值得寫一篇長文章來討論。
我愿意這樣概括一部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的創作:它有方向,但沒有主題;它追求抵達,但沒有目的地;它營造氛圍,但不預設環境。我理解的長篇小說,它們有真切而鮮活的人物,恰如其分的結構,復雜豐富的闡釋空間,深沉而純粹的情感。這是我理想中的長篇小說,比如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比如曹雪芹的《紅樓夢》,比如《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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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啟蒙》
作者:劉汀
版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2025年版
我的長篇小說《生活啟蒙》(2025年出版,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它最早只來源于四個字“逆旅行人”,這也是它最初的題目。為什么是這四個字?因為它首先是流行的,在自媒體上,在各種公號上,在朋友圈里,都能見到它的影子,但是很多人是從字面上理解它,當你找到蘇軾的原文就會發現,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其中包含著把時間作為空間的視角,人生本是個時間概念,但蘇軾把它變成了空間,人生是一間大大的旅舍,我們都只不過是在這里路過而已。生命具有永恒性,而我只參與其中的一部分。
這種描述和感受擊中了我,我四十余年的生活感知,悲歡離合,我在時代洪流中的奮勇掙扎,浮浮沉沉,如磁石吸引鐵屑一樣被吸附過來,越積越多,聚沙成塔。與此同時,叢牧之(《生活啟蒙》中的主人公)這個人物,叢長海(叢牧之的父親)這個人物,也一前一后從遠方走來……他們最初只是模糊的影子,隨著小說的寫作,影子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完整。我先是看見鞋子、衣服,然后是五官、身高,繼而是表情、情緒,最后是情感、靈魂。當然,現在小說已經出版,我可以回溯性地概括說:《生活啟蒙》試圖處理我們80后一代人的“全部生活”,這個全部,是整體性的意思——我們從哪里來,何以走到此時此刻,又將會走向哪里,即我們是如何成為我們的。
有讀者讀了這部小說,看到小說里的伴侶、夫妻:叢牧之與余作真在鬧離婚;叢長海與肖月孩子沒出生兩人就已經分開;看似命運較好的李永龍與齊齊格也經歷了許多年的磨礪,才終于走到一起……讀者會說:這樣的偏向和設定是不是反映了作者對當代伴侶關系、婚姻和家庭的觀察和態度?甚至是不是有些悲觀的成分在?
對親密關系的悲觀成分,我不否認。這可能和我自身的精神底色有關,我個人在本質上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又努力在具體事上做一個樂觀主義者。不過,《生活啟蒙》這個故事卻不能說是悲觀的,在最后,他們都找到了各自的生活基點。比如余作真,他從原來那樣一個機械的理性的技術主義者,變成了一個帶有人道精神的人文主義者,而叢牧之從依附于不同類型的“父親代替品”到她完全成為獨立的自己,甚至熊仔,他看向未來和高處的目光,在一定年紀開始回望過去、看向身邊,都還是積極的。
小說要表現生活中的悲劇,但它最終帶給讀者的,一定是包含希望的光芒。正是努力去點燃這一點微光的沖動,促使著寫作者開始并完成一部長篇小說漫漫征程。
不同概念會塑造對同一事物的不同認知,或者說,以什么樣的眼鏡去看待世界,世界將呈現什么樣的色彩。在《生活啟蒙》中幾對伴侶所經歷的情感關系,我更愿意簡化為就是“人和人的關系”。愛情在文學中的永恒性,不只是因為它在人類中的永恒性,還因為愛情關系里的人和人,是整個人類自我和他者關系里最微妙、最本質也最復雜的一種,所以,要寫人和人的關系,必然觸及愛情和婚姻中的人。
從80年代到現在,我們社會中人和人的關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反應在婚姻中,就是婚姻觀的變化,我們的婚姻觀和父輩婚姻觀,已經截然不同,后來者又與我們不同。
與偉大的作品相比,
我更想要偉大的生活
我想,我們有責任在文學中留下我們這一代人的生活痕跡和精神軌跡,我們不可能期待前輩作家來寫,更不可能等著后面的作家來寫。《生活啟蒙》中叢牧之對父親的追尋,是通過父親的日記、自己的記憶、知識的積累創作一部小說來實現的,對我們這代人來說,世界已經從原來確定性的“信史”走向眾說紛紜的“羅生門”,為了確認自己的存在,我們只能努力把這一切整合到一個帶著非虛構形式的虛構文本里。塑造我們這一代人精神世界的,有父輩,有網絡,有政治,有下一輩人,我們已經很難找到真正具有確定性的精神譜系,像不斷更新的數據庫里的一行代碼,我們的位置,被系統的變動所影響著。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們這一代作家有所謂時代使命的話,并不是我們有什么統一的主題要去寫,而是說,我們應該以文學的方式講述出這個時代的真實感和復雜性,哪怕只是從有限的視角里去講述。我們已經面臨著人工智能的浸染,各種各樣的話語構造包圍在周圍,普通人已經很難分清自己接觸到的信息的真假了。
我在今年還出版了一部短篇小說集《敘事概要》,其實想描寫的就是我們周圍都有哪些話語、以什么方式在塑造著這個世界。比如其中有一篇《速記概要》,講述速記員通過篡改速記內容而影響真實世界的故事——它在邏輯上是極其可能的,甚至我認為生活里的很多結果都是因類似的方式造成的。如果沒有人寫下,在若干年后,世界將會被不知所來的網絡信息和AI幻覺所籠罩,那時,我們這一代人的情感和心靈,我們的精神遺存,都將被信息洪水淹沒。如果洪流不可避免,那我們爭取在水中凝固成一塊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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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概要》
作者:劉汀
版本:花城出版社 2025年5月
當然,這是大話,作為一個寫作者,他所能做的,只是寫出他能寫出的東西。
我很懷念創作長篇小說的日子。《生活啟蒙》主要寫于疫情期間,我們經歷著生活中的種種意外,某些時候甚至被一種末世感包圍,但同時,你又要不斷操心更具體的事情:如何出門,吃什么,孩子能不能上學,健康碼,等等,我們似乎就活在一部長篇小說里。我經常站在排核酸的隊伍中,想象著叢牧之就是我前面的那個人,她應該有什么感受,她如何度過這段艱難時日,她將來會怎么樣理解這段特殊生活,等等。某個時刻,我看見她轉過頭,平靜地跟我說了一句里爾克的詩: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是啊,寫作和生活一樣枯燥,但是我們只能挺住,讓自己服苦役一樣向前走。所以,對一個作家來說,最有紀念意義的時刻就是完成初稿的那一瞬間吧!因為你好像是一個主刀醫生,在做一場十幾個小時的極其復雜而漫長的手術,當病床上病人的心臟砰地一下重新跳動時,你會有種神圣的幸福感。醫生救活了一個又一個生命,寫作者則從虛空中塑形了一個又一個人,并且讓他們學會呼吸、開始行動,讓他們沉浸在自己人生的喜怒哀樂里,從此之后,他們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永生,而作者,也借由他們延宕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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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春節,在老家內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浩爾吐鄉海力吐村,我的小說和散文里經常出現這個地名。
我想起自己曾經寫過的一句詩:與偉大的作品相比,我更想要偉大的生活。
而真相是,它們并非二選一的,我們可能最后兩手空空,一樣都不會得到。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自己想寫的寫出來,如果要求再高點,那就是希望這些故事能找到幾個讀者;爭取過好自己的日常生活,僅此而已了。對我來說,文學不是事業,是命運,生活不是命運,是事業。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口述:劉汀;采寫:嚴彬;編輯:李陽;校對:張彥君。未經新京報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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